媽媽是天才舞蹈家,爸爸是強奸犯。
生下我後,爸爸打斷了媽媽的雙腿,一走了之。
媽媽走路一瘸一拐,她認為我是桎梏她一生的凶手,因此恨我入骨,每天咒我去死。
媽媽從未給我開家長會,在我被欺負時,從未給我撐腰。
她說,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於是,在我成人禮那天,我從十七樓一躍而下。
臨死時,媽媽還在咒我去死。
可她不知道,我已經死了。
我的靈魂飄在上空,一向挺起脊梁的媽媽竟然哭彎了腰。
可她為什麼要哭呢?
我死了,但剛死不久。
我漫無目的般飄在上空,看向周邊與我無關的繁華。
我剛從閻王殿回來,因為我心事太重不能投胎,所以地府裏的人把我趕出來了。
這時,我手機響了。
我飄到自己身邊,彎腰撿起手機,手指卻從屏幕前穿過,我拿不到。
但我知道,這是我母親,劉翠芳打來的。
因為,這正是我上補習班的時候。
我飄到自家窗戶口,發現媽媽一臉不耐煩地拿著手機,隨後一把扔在地上。
手機瞬間四分五裂。
“既然不想接,那你有種一輩子別接。”
媽媽又生氣了。
可她忘了,今天是我生日。
媽媽抱胸朝著手機譏諷道:“劉昭弟!你個死丫頭!敢跟我耍小心思!你最好給我死在外麵,有種一輩子也別回來!”
聽著這些話,仿佛有把刀在我心窩裏紮,一盆岩漿往我身上潑。
疼痛讓我難以呼吸。
可我笑了。
媽媽,如你所願,我死了,一輩子也回不來了。
“有學生跳樓了!”
不知是誰忽然喊了一嗓子,樓下瞬間熙熙攘攘,沸沸騰騰。
不久傳來警車的鳴笛聲,路人發現了我的屍體,但我渾身血肉模糊,鮮紅血液汩汩流出,彙聚成河,浸透大地。
根本看不清麵貌。
聞聲,媽媽一瘸一拐走到窗前,隻是輕輕瞥了一眼,隨即冷哼出聲,毫無留戀、一臉晦氣地拽上窗簾。
隨口罵道:“大清早的跳樓,真晦氣。”
我無奈笑笑。
因為,我本就是一個晦氣之人。
我注視著樓下,警察和法醫把犯罪現場圍起來,隨後疏散人群,把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抬上擔架。
我心底的石頭落下,因為死有歸宿了。
02
“咚咚咚——”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我透過紅褐色大門,看清來人後,驀地笑了。
是我鄰居,一個老婦人。
每日,我都會和這個老婦人下棋。
她說我是下棋的好苗子,以後必定前途無量。
可惜,以後沒機會了。
因為我死了。
她手裏拿著一個鏽跡斑斑的銀色手環。
原本的銀光被紅色覆蓋,昭告了剛才的慘劇。
老婦人雙手微微顫抖,手指沾著絲絲血跡,觸目驚心。
這是我生前戴的,以前自己在兩元店買的,沒想到,一戴就是十年。
媽媽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我想去扶她,可我的手,隻能在她胳膊上穿過去。
媽媽打開門,換上一副賢妻良母的笑。
雖然是裝的,但媽媽從未對我這樣笑過。
記憶裏,隻有數不清的謾罵。
“這是昭弟的手環嗎?”
老婦人見到媽媽,溝壑縱橫的臉泛出擔憂。
我肌肉緊繃,心裏燃起希望。
這個手環,我曾給媽媽展示過。
雖然被媽媽扔在地上,還狠狠踩了一腳,但她能認出我嗎?
如果得知我死後,媽媽會不會難過?
這個念頭一出來,我又把它揮走。
媽媽恨我入骨,怎會傷心。
“昭弟每日都會找我下棋,今天,怎麼沒來?”隨後,老婦人看向空無一人的房間,擔憂道,“今早出現一起跳樓案,我擔心昭弟出什麼事......”
聽到我的名字,媽媽原本慈祥的臉瞬間拉下去。
她倚在門框上冷哼:“指不定和哪個男人廝混去了。”
老婦人略顯嗔怪地看了媽媽一眼:“再怎麼說,昭弟也是你的親骨肉,哪有這麼咒孩子的?”
媽媽眼中充滿恨意。
“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麼要供著一個強奸犯的孩子當寶?你就這麼喜歡那個拖油瓶?”
“有其父必有其女,長大後,她成不了大器,甚至還會跟她爹一個樣,都是社會毒瘤!”
媽媽倚著牆,嘴角勾起輕蔑的弧度:“讓她早死早超生吧,要怪,就怪她有個強奸犯的爹。”
老婦人還想開口,卻被懟得啞口無言。
媽媽看著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一臉平靜,甚至還有些無語:“我說過,別跟我提她。”
“我可以不認她,就當做慈善,免費送你了。”
這寥寥十幾字,簡單中透露著複雜。
是啊,媽媽可以不認,也可以把我送人。
畢竟,我是強奸犯的孩子。
老婦人又仔細看了看手環,嘴唇張開又合上。
媽媽故意避開敏感話題,看了一眼,隨口道:“世界上同款這麼多,差她一個嗎?”
媽媽還是沒認出來。
“與其關心她,你還不如關心一下你自己。”說完,媽媽直接“砰”一聲,關上房門。
老婦人吃了閉門羹,無奈歎了口氣。
她腿腳不利索,一步一趨地走了。
03
低穀時,我曾問過媽媽:“我要是死了,你會怎麼辦?”
媽媽隻是冷冷地看著我,輕蔑一笑,語氣裹滿冰霜:“你死了我才高興,如果不是你,我的腿怎麼會斷,都是你鎖住了我的人生!”
媽媽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恨不得把我碎屍萬段。
但我不討厭媽媽,如果沒有我,她就不會過得這麼苦了,不會跌落神壇。
她的夢想,更不會因此埋葬。
可我又不能遠嫁,因為媽媽徹底沒人照顧了。
但我還是跳樓了。
我累了。
放過自己,也放過媽媽。
04
媽媽打開電視,但是沒有開燈。
亮光照在媽媽臉上,照出她蒼老的容顏。
我坐在媽媽身邊,感受著久違的溫暖,聽著主持人字正腔圓的播報聲。
“最新消息,天顧小區在2023年10月14日出現一例跳樓案例,目前隻知道是一位高中女學生,更多消息還待警察調查,敬請......”
話未說完,就被媽媽掐斷了。
我知道,這女學生是我。
“跳個樓還要大張旗鼓,浪費資源。”
媽媽唾棄一聲,步履蹣跚地走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屋,小心翼翼躺在床上。
我想靠著媽媽,可是透明的靈魂隻能無聲穿過。
反正媽媽手機壞了,她早晚會出去的。
她早晚會發現我的......
第二天,媽媽早早起床去做飯了。
我飄在媽媽身邊,看著她熟練地操縱鍋碗瓢盆。
好像是做蛋糕。
但今天不是我生日,昨天才是。
媽媽是不是記錯了?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隨即傲慢的聲音響起:
“幹媽,我給你打電話你都不接,今天是我生日啊。”
我再次透過大門,發現一個高挑女孩。
她穿著米白色羊毛大衣,化著精致妝容,渾身上下散發著富家小姐的氣質。
與相貌平平甚至還有土包子氣的我形成對比。
是李寧平,媽媽表姐的孩子。
因為她是全校第一,富豪榜第三,像一朵冷豔高雅的紅玫瑰,又有血緣關係,媽媽一直把她當作親女兒對待。
給她好吃好喝,笑臉相迎,一點小磕小碰都要關心好久。
但對我,卻是冷眼相待。
媽媽隨意地擦擦手,看清來人,笑得合不攏嘴。
“哎喲,是囡囡啊,幹媽手機壞了,待會兒準備去買呢。”
對了,媽媽親切地稱她為“囡囡”
因為她是寶貝。
“媽媽叫我來陪你。”
說完,她舉了舉手裏的海鮮,眉眼彎彎,好像等待家長表揚的小朋友,笑得陽光燦爛。
我上前幾步想製止。
因為媽媽說自己對海鮮過敏。
可媽媽卻雙手接過,順便把李寧平親昵拉了進來。
語氣溫柔得不像話。
與平時對我的態度截然相反。
“那就謝謝囡囡啦,快進來吃蛋糕。”
05
兩人像親母女一樣在廚房忙前忙後。
而我,隻能局促地站在外麵。
像一個局外人,像一個後來者。
兩人在廚房打打鬧鬧,好像是卑賤的我打破了她們的幸福。
桌上擺滿海鮮佳肴,甚至還貼心準備了果汁。
好像預謀許久。
我看向係著圍裙,哪怕滿手是油,依舊笑容燦爛的媽媽,如夢初醒。
媽媽在騙我。
她沒有潔癖。
更不會對海鮮過敏。
她就是討厭我。
是對我過敏。
雖然我早就知道,但看著眼前其樂融融的畫麵,我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媽媽用手指沾上一點奶油,輕輕點在李寧平鼻尖上。
“祝囡囡生日快樂,平安喜樂。”
我看向春風和煦,柔情似水的媽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些是我想都不敢想的。
原來媽媽也有笑的時候。
可她明明時刻提醒著我,要與她保持分寸。
因為我不配。
但是身為李寧平的她,卻可以得到媽媽所有的愛,吃到媽媽親手做的蛋糕。
她環視一圈,沒見到我的身影,疑惑出聲:
“姐姐還沒回來嗎?”
媽媽把剛剝完的大蝦放到她盤子上,冷嗤道:“不提她,我們自己吃。”
是啊,她們自己吃就好。
“幹媽別氣壞了身子,姐姐正值叛逆期,若幹了惹您不開心的事,還情有可原。”
但我看到她臉上有一閃而過的竊喜。
媽媽摸摸她的頭,柔情直達眼底,輕聲道:“囡囡真乖,要是幹媽有你這樣的女兒就好了。”
我飄在蛋糕旁,看著嬌豔欲滴的葡萄。
我吃過一次葡萄,是老婦人給我的。
她說這葡萄和我眼睛一樣,水靈靈的。
我輕輕敲打其中一個葡萄。
一個完整的葡萄靈魂就這樣出來了。
我塞到嘴裏,嚼了嚼。
感覺它和自己的心情一樣,毫無味道。
兩人一起收拾桌子,最後一起歡笑出了門。
“囡囡真懂事,還幫幹媽收拾桌子。”
李寧平捂嘴笑笑:“舉手之勞,難道姐姐不幹嗎?”
媽媽裹緊褐色大衣,語氣充滿不屑。
“這麼好的日子,別提她,傷身。”
外麵秋高氣爽,萬裏無雲,葉子凋零飄落,空氣中摻雜著泥土的氣息。
看來昨晚下雨了。
但是媽媽說過,自己不愛出門。
更不愛走坑坑窪窪的泥巴路。
草坪裏的血跡已經滲入地底,綠油油的小草在此刻都有血紅之意。
“幹媽,我好冷哦。”
聞言,媽媽把圍巾解下來,係在她脖子上,好像怕她還冷,於是又把黑色大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嘻嘻,謝謝幹媽。”
媽媽搓搓手背,衝她微微一笑。
“囡囡開心就好。”
但是媽媽也怕冷啊,以前都是我把衣服給她。
我懷疑李寧平是故意的。
兩人下了樓,一路歡聲笑語,草坪上未幹涸的血跡,媽媽看都沒看,一直在叮囑李棠寧天冷要多加衣。
“姐姐都一天一夜沒回來了,會不會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