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在別人眼中,我和賀知書是從大學走向婚姻殿堂的模範情侶。
畢業後成功應聘同一所醫院,他在腫瘤內科,我在神經外科,也算同甘共苦。
不幸的是,賀知書在做手術的時候突然出現短暫的視力障礙,導致患者的身體出現不可逆轉的損傷。
我們的積蓄一夜之間賠了出去,賀知書被解聘,同時確診腦癌。
賀知書先提出的離婚,說:“覺夏,我不能拖累你。”
但我不會放棄他。
因為在我最彷徨最無助的時候,賀知書拯救了我。
那個時候我大二,突然接到了外婆病重的消息。
我連夜趕回那個曾經束縛我十八年的大山家裏,卻發現,都是重男親女的家人布置的局。
他們為了弟弟娶老婆,要把我嫁給跛腳的老鰥夫。
三萬塊錢,把一個少女的未來徹底斷送。
我被麻繩捆著扔到柴房的時候,絕望地想著大不了死了。
這個時候,賀知書出現了。
他被護短的村民拿著鋤頭往身上打,逼他走。
但他不死心,強勢地把我救了出來,讓我和吸血鬼家庭簽下斷絕血緣關係的協議書。
那天我獲得了夢寐以求的自由,在他懷裏幾乎快哭死過去:
“你怎麼來了…我這幾天都好害怕…他們打你的時候疼不疼…”
賀知書摸摸我的頭,說:
“你三天不見人影,我可是你男朋友,肯定要關注你的安危。”
“別怕,隻要你想,我就一直在。”
我貪戀這份溫暖,想著幾千公裏的距離,泥濘不堪的上山路,不知道賀知書怎麼拿著模糊的家庭住址趕過來的。
我隻知道,這輩子就認定他了。
於是這幾年,我一直帶著賀知書積極治療。
但三個月前,他突然偷偷把藥扔進了馬桶裏。
我看著漂浮在水麵上的藥片,數了一下。
衝走了八顆,差不多六千塊錢,換做現在的我要不吃不喝掙七百二十多個小時。
我心疼地把剩下的藥片撈起來包在紙巾裏,拿去問他:
“你為什麼不肯吃藥?”
從我進屋就一直背對著睡覺的賀知書看清楚我遞過來的東西後,嫌惡地推開:
“方覺夏你有病吧,你不嫌臟我還嫌臟呢?!”
我情不自禁地紅了眼:
“你知不知道你少吃一次藥,到時候手術成功的幾率就更小一點!”
但是我終究聽到了最不想聽到的一句話。
他說:
“以後我不會再吃藥了,我不想治了!”
我連忙追問:“為什麼不想治了···我們有錢!我的補貼馬上要升檔次了!”
其實事實並不是這樣。
從賀知書三年前確診癌症後,我的生活重心完全失衡,根本沒心思評職稱。
剩下的錢,根本支撐不了剩餘流程的化療費用。
賀知書聽了我說的話,卻勃然大怒,把桌子上的玻璃杯狠狠摜到地上:
“方覺夏,你在炫耀什麼?沒了我你照樣官運亨通,你很得意嗎?”
當時的我不敢再逼問,他突如其來的轉變到底是因為什麼。
現在的我,也隻能無力看著搖搖欲墜的婚姻,說:
“隻是和老朋友敘舊嗎?那我問你——”
“這個星期三下暴雨,你大半夜偷偷出門去哪裏了?
“上個月我過生日,你早上說好給我買蛋糕,為什麼下午突然不回電話不回短信?”
“上上個月我們七周年結婚紀念日,你明明告訴我去上洗手間,為什麼再也消失不見?”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三個問題,賀知書一條都回答不上來。
我預感到了什麼,流著淚問:“你去找她了,對不對?”
賀知書習慣性地想給我擦眼淚,卻最終沒有動作:“你心裏有數就行。”
我衝上去捶著他的胸口,哭著要個說法:“賀知書,你說過要愛我一輩子的!”
賀知書抓著我的手,眼神空洞地看著我:
“覺夏,你現在身體健康,事業有成,你根本不懂我。”
“我還愛著你,但我卻情不自禁偏袒巧巧。”
“因為巧巧也得了癌症,胃癌晚期,我們都活不長,隻有她能理解我。”
“我時日無多了,就讓我最後任性一次吧,我向你保證,至少我的身體不會背叛你。”
這些話宛若晴天霹靂,霹得我我踉蹌著退後幾步。
經常是這樣,講出承諾的人輕而易舉地變心,聽的人好像被那些話釘死在原地。
那些承諾在腦子裏翻來覆去想,就算預感到不會成真,也會情不自禁去期待。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好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