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我成為皇後的第二年，中秋宴會上，教坊司領舞頭上戴著的發簪與我頭上的一樣。

林琅瞥了我一眼後，大怒：“大膽竟敢犯如此忌諱，給朕砍了她的頭。”

看著他的裝模作樣，我的內心卻一片冰涼。

這發簪就是他送我的。

我還清楚，當年他為了這教坊司領舞不斷頂撞先皇，甚至甘願放棄皇位。

1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我作為皇後在禦花園設宴席，特意安排了教坊司新編一曲舞來慶祝。

我提前戴上林琅送的發簪，上麵精心雕刻著我最愛的梅花。

在宮女的誇讚聲中，我走到皇上麵前，微微側頭，

“好看嗎？”

林琅上前摟住我的腰，“我就知道這簪子極其配你，這天下所有人都會羨慕朕，有皇後這麼溫婉秀麗，氣質出眾的妻子。”

待我們出現在禦花園時，宴席上的官夫人們都一眼注意到我頭上的簪子，頓時議論紛紛。

“皇後娘娘頭上的簪子真是精致，不知是宮裏做的，還是請外麵的能工巧匠做的。”

“李夫人有所不知，這可是皇上親自命人製作，專門送給皇後娘娘的，可不是我們能得到的東西。”

“皇上對皇後的寵愛還真是讓我等羨慕。”

“是啊，如今後宮隻有皇後一人。”

宴席上氣氛活躍，大家欣賞著樂曲。

這時教坊司的舞姬開始上場，白裙舞姬們呈現圓形，正中央好像還有其他人。

我正好奇，林琅卻在案幾下悄悄拉住我的手，我羞澀的與他十指交扣。

然而下一瞬，他手上的力氣猛地加重，疼痛讓我注意到宴席上不尋常的安靜。

我看向正中央白裙舞姬散開後，露出來的粉裙舞姬，頓時愣住。

那舞姬頭上所戴的發簪精致巧妙，

且與我頭上的完全一樣。

官夫人們麵麵相覷，隨後眼神直勾勾的盯著舞姬頭上的梅花簪子。

本想討論些什麼，卻又在看到林琅的表情時止住了話語。

最後她們都害怕的低下頭去，不敢深究。

林琅甩開我的手，用力拍在案幾上，我被他這突然的反應嚇得一抖。

整個禦花園霎時間無人敢發出動靜。

舞姬卻定定的看著林琅。

“放肆，將她頭上發簪取下，再把她給朕拖下去，砍了她的頭！”

太監們快速將她簪子取下，拉扯間，她發髻淩亂，衣衫不整，更顯柔弱可憐。

她哭的梨花帶雨，“皇上恕罪，以芊這簪子是旁人所送，非我有意佩戴，來冒犯皇後。”

看著她這幅我見猶憐的模樣，我再看龍袍下手指微顫的林琅，心裏毫無波瀾，微微擺手，

“不知者無罪，大好的日子，也不必沾血，退下吧。”

得到赦免的舞姬退下時抬頭與我對視，眼裏劃過一絲挑釁。

2

林琅想要重新拉回我的手，我側身避開。

他麵上閃過一絲尷尬，“茹兒。”

我靜靜的看著他，直到他受不了避開我的視線，

“她口中所說的旁人是誰？”

“皇上，同樣的東西給兩個人，你也不嫌膈應。”

說完話後，我當眾離席，無視他想要伸過來挽留我的手。

夜晚入睡後，我卻聽到外麵有板子打在肉上的悶響聲。

我剛打開寢宮門，就看到內務府的總管被押在長凳上受板子。

見我出來，林琅立馬變了神情，對著拿著板子的侍衛冷臉說：

“給朕加大力氣，你們內務府是怎麼做事的，現在因為你們的失誤惹得皇後動怒，真是罪該萬死。”

我抬手示意侍衛停下，平靜的看著林琅，“坤寧宮與內務府不算近，也難為你特意帶著人來我這裏處罰。”

林琅哽住，而內務府總管則連忙跪爬到我這裏，“皇後娘娘，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見那教坊司的蘇娘子生的貌美，才私下多做，又送給蘇娘子討好她。”

“這一切都與皇上無關，娘娘勿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我臉上神色不變，若是沒有他的授意，一個內務府的奴才怎麼敢私下動我親自送去的玉。

那簪子流蘇下的墜子是我陪嫁裏的白玉，初看成品簪子時，我還有所疑惑為什麼白玉變小了那麼多，原來是被分成了兩份。

宴席上的人沒有一個是蠢貨，對於事情的真相，幾息之間就能反應過來。

今晚因為他的行為，讓我當眾丟了這個臉。

我冷冷的看著他，“皇上，天色很晚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看著他俊朗的眉眼，我心裏有些疲憊。

剛才入睡前，太後身旁的王嬤嬤在我還未到坤寧宮時，就已經在宮殿門口等候著我。

如今的太後也是我的姨母，她因身體不適並未參與中秋宴席。

王嬤嬤見我表情不佳，歎了一口氣，告訴了我一些往事。

3

原來林琅還是皇子時與蘇以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誰料蘇父為官不良，引發先皇大怒，直接問斬，而蘇家旁人，男的流放，女的送入教坊司。

但林琅下了命令，誰也不許碰林琅，更是在先皇指責他這樣不配做太子時，他怒而頂撞，

“如果因此不能得到我心愛的女子，那這太子之位，不做也罷！”

我手中的茶水已經徹底變涼，“最後怎麼回事？”

王嬤嬤給我重新倒了一杯茶歎道，

“是已逝的當今聖上生母雲貴妃娘娘，她親自向皇上下跪，逼他保證絕不與那蘇以芊再有來往。”

“後來皇上按照先皇的意願，擇了太子妃的人選。”

聽到這，我的心裏一陣苦澀。

原來我隻是被逼無奈之下做出的選擇，

那為什麼還要在成親前來慶國對我再三保證，他一定會真心待我。

否則我怎麼會選擇遠嫁和親，離開父皇母後。

我睜大眼睛，強忍眼角的酸意，“姨母為何不早些告知我？”

王嬤嬤拉住我的手，“皇後娘娘，皇上最初的態度我們暫且不論，但你們婚後的日子究竟如何，娘娘自己也是清楚的。”

“若不是真心喜歡，皇上怎麼會親自為娘娘栽種娘娘喜歡的梅樹，對它的照料也從不借助他人之手。”

“娘娘婚後如此幸福，老奴和太後又怎麼會提出這個陳年舊事來鬧娘娘的心。”

此刻，在昏暗的燭光下，林琅的臉我看不分明，對此我不由的疑惑。

他與蘇以芊之間真的就隻有陳年舊事嗎？

一直觀察我的林琅似有所感，急忙開口解釋，“茹兒，你信我，朕與她的關係隻存在於過去，現在朕與她真的毫無幹係。”

我咬住嘴唇，看著地麵，“那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感受出我話語裏的軟意，他鬆了一口氣，連忙上前將我抱住。

“年少輕狂時，總會做些糊塗事，為了維持朕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所以朕羞於向你說出這些事。”

“朕向你保證，這事此後不會再發生。”

不同於他越來越放鬆的心情，我隻是閉口不言，內心卻越來越冰冷。

直到此時此刻，他還想騙我。

4

我很想糊塗一次，順著他的話，將事情的真相當做如同他解釋的那樣。

繼續與他恢複到從前，然後帝後恩愛，白頭偕老。

畢竟最開始就是我無視父皇母後的阻攔，一心嫁來恒國。

婚後的日子也正如王嬤嬤說的那樣，到底幸福與否，我自己是清楚的。

正是因為幸福，我才會陷入內心拉扯的境地。

而且現在他就與蘇以芊不清不楚，那之後他還會如最初向我保證的那樣，一生隻有我一人嗎？

不一會，林琅的貼身太監李總管急匆匆的跑來，“啟稟皇上，教坊司教坊司的嬤嬤來報，今日的那位蘇娘子正在鬧上吊......”

林琅猛地推開我，向教坊司趕去。

他卻沒看到在他走後，我徹底失望的眼神。

等我到時，隻看到蘇以芊柔若無骨的依靠在林琅懷裏。

她卸盡珠釵，滿頭青絲落在身後。

林琅心疼的看著她脖頸處因上吊而勒出來的紅痕，“你怎麼那麼糊塗。”

蘇以芊眼裏的淚慢慢落下，“今日因為我的失誤，在宴席上衝撞了皇後娘娘，縱使皇後娘娘心慈，饒我一命，我自己內心卻是無法原諒自己的。”

見我到來，她更是竭力想要站起，“皇後娘娘......”

還未說完，就向後暈倒過去，林琅快速接住了她，對跪了滿地的太宮女大聲咆哮。

“讓太醫速速來朕的乾清宮。”

我冷眼看著抱著蘇以芊與我擦肩而過的林琅，他此時麵上的擔憂做不了假。

林琅，現在你的行為擔得上你口中的“毫無幹係”嗎？

5

不過一夜，整個皇宮都知道，可能很快這宮內就又要有一個主子了。

甚至連宮外都有風聲在傳，昨晚的舞姬怕是要搶走皇帝對我的寵愛。

畢竟滿宮的人都看到了皇帝抱著那名舞姬進了自己的寢宮。

宮女打開乾清宮的殿門時。

我看到，蘇以芊從軟榻上起身，款步走到龍床前，看著還在入睡的林琅。

她麵上掛著愁容，

“皇上，以芊命賤，何德何能得你的如此擔心。”

“昨日之事，那發簪真不是我有意佩戴的，隻是以芊覺得它精巧，想讓你看到我更美的樣子，我不知道皇後娘娘也有一樣的發簪。”

說完後，她的唇慢慢向林琅貼近。

見此，我無法忍耐，抬手示意，身後的宮女看到後快速上前，一把扯過蘇以芊，將她摔在地上，再一巴掌扇上去，

“卑賤的奴婢，居然還敢爬龍床。”

熟睡的林琅也急忙睜開眼睛，起身將宮女踢開，反手扶起倒在地上的蘇以芊，

“地上涼，快起來。”

看到我，林琅又放開扶著她的手，眉毛微皺，

“皇後，昨夜內務府的總管已經向你說明，簪子的事是他自己膽大包天，為了討好蘇以芊做的，蘇以芊是無辜的，你就不要再怪她了。”

我冷笑出聲，

“皇上醒的真及時，都怪本宮來早了些，耽誤了皇上與蘇姑娘的好事。”

林琅表情僵住，而後恢複正常，輕柔的拉起我的手。

“茹兒，朕說了，我與蘇以芊毫無幹係，若是你在意，我這就將她送出京城。”

我還未說話，一旁的蘇以芊就立刻跪下，扯住林琅的衣角，眼裏帶著淚水。

“皇上，求您不要送以芊走，以芊想要留在宮裏，哪怕無法伺候皇上，能偶爾見上皇上一麵，以芊就心滿意足了。”

林琅拽出她手裏的衣角，冷冷的說，“朕的心裏隻有皇後一人，朕會為你脫籍，屆時除了京城，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我擋在林琅與蘇以芊中間，對著皇上說：“皇上還是先去養心殿吧，剛才李總管來報，兵部尚書有事啟稟，這裏有我。”

林琅對上我的眼睛，看到裏麵冷漠，欲言又止，最後直接離開了這裏。

蘇以芊在宮女的壓製下隻能哀怨的呼喊著，“皇上！皇上！”

6

待林琅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裏，蘇以芊猛地掙脫開宮女的壓製。

“皇後娘娘，你心裏害怕了吧。”

“那簪子我確實喜歡得厲害，更喜歡送我的人。”

我淡淡的掃了她一眼，“我害怕什麼，害怕你以教坊司官妓的身份搶走我的皇後之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