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尚書府嫡女蘇茗煙的貼身侍女,隨她一起嫁入太師府中。
世人都說尚書府嫡女蘇茗煙和太師府公子杜審言是天作之合。
隻有我知道,這完完全全是一樁算計。
因為,杜審言府中藏著一位柳姨娘,是在逃官奴,是貪婪的穿書者。
而我,聽得見她的心聲。
小姐在柳姨娘的設計下香消玉殞,我痛的似要哭出血淚。
兩年後,一頂小轎,我嫁入太師府做了續弦。
1
「雲喜雲喜,見爾心喜。不如你就叫雲喜吧!」
救下我的第二天,小姐笑眯眯的賜了我這個名字。
我本叫二丫,或者『死丫頭』我爹娘總這樣喚我。
聽他們說我娘親本是藥鋪小姐,偏偏看中了來為老母求藥的我爹,感念其孝子之心。
而後是俗套的懷孕私奔,我娘這個小姐過不慣鄉下人的日子,我爹這個孝子也不是好丈夫。
生下我後奶奶與爹爹越發看我娘親不順眼,連帶著我娘親好似也不喜歡我。
她覺得因我這個女兒導致她失去婆母丈夫寵愛。
高興時她便教我認藥識字攢錢給我買糕,不高興了便肆意打罵,同奶奶打罵她一樣。
我第一次見滿眼的紅色便是我娘咳出的血,那樣多,多到被褥染成了鮮紅。
「真晦氣,莫不是肺疾,不中用的東西。」
奶奶的嘴裏罵罵咧咧,不待我娘咽氣便急著把她拖下去。
爹爹倒是有意攔上一二,一聽說可能是會傳染的肺疾,便呐呐的不敢動了。
我在一旁呆呆的,不明白她為何要省藥錢去討好爹爹。
明明爹爹拿錢也是去賭,明明他們都在磋磨她。
娘親終在我六歲時便撒手人寰,從此也再沒了給我糕吃的人。
「該死的小婊子,親娘死了都沒反應,一點都不像我孝順。」
呆滯無措的表情被爹爹認為是冷血無情,在娘親死後三月,我被賣去窯子,爹爹另娶。
娘親你看,不愛你的人,哪怕你死去,又能疼惜你幾分呢?
我拚死在山林間逃竄,遇見了來求經拜佛的蘇家女眷。
力竭跌在了小姐馬車前,這才有了賜名那一幕。
據小姐說,我跌在她車前時,臉上到處都是泥灰,唯餘一雙眼睛不染俗世,哪怕暈倒也記著跌在一旁沒有驚到馬匹下人。
她當時便決定要留下我,留下一隻喪家小犬。
可小姐不知道,喪家小犬能活下來自是能看眼色懂事故。
聽聞女眷上山,蘇家大姑娘最是明媚熱烈,我是故意跌在她麵前的,並謊稱自己失憶,趁機留在她身邊。
然後,我就成了小姐身邊的侍女雲喜。
2
雲喜是小姐最喜歡的婢女,大家都這樣說。
因為她不僅給我置辦新衣服,還會甜甜的喚我雲喜,有時是喜兒。
我陪她讀書習字,她教我識賬本,懂規矩。
我本是鄉野村民,也似模似樣的學會了一手漂亮小楷,尤其是臨摹字跡,這是教導小姐的先生也曾誇讚過的。
伺候小姐長大的馮婆婆曾說:「雲喜年齡小,但整日不甚說話,因兒時的坎坷總有些陰沉,也不體貼。小姐何必對她這樣好?」
但小姐置若罔聞,對我一如既往的寬厚溫和。
她說:「雲喜年齡小,最是稚純不過,你們都不許欺負她。全當我多個玩伴。」
那之後便再沒人來我麵前說些風言風語了。
其實我知道,小姐有個早夭的妹妹,興許我的眼睛有那麼三分肖似那位。
但我不在乎,糖糕是甜的,摸在頭頂的手掌是細膩溫熱的,小姐喚我喜兒時的寵溺是真真兒的,這些都是給雲喜的,是給我的,誰都不能搶走。
小姐曾摸著我的頭告訴我:「喜兒以後有家的,有人疼,做個快快樂樂的小姑娘就好。」
娘親,你看,我又有了給我吃糕的人。
尚書府人員簡單,隻有小姐生母一位女主人,本來夫人並不喜小姐對我的寵愛。
可小姐在外突發急症時,是我識得藥草延緩症狀。又是我連夜背著小姐求問醫者,雙腳走的遍布血泡。
自那以後老爺夫人倒也睜隻眼閉隻眼隨小姐去了。
我陪著小姐長大,看著她從梳著兩個發髻的小小女孩長成鮮妍豔麗的少女,美的鮮明熱烈,滿京皆知。
最終花落太師府獨子杜審言。
3
我知道杜審言。
京中皆言杜家子,神采駿馳,才高八鬥。
在京外舉行的跑馬會中,杜審言所過之處總能引起女眷的議論,她們說他才貌皆佳,說他儀表堂堂,說他前程似錦,誇的沒了邊,跟沒見過男人似的。
我隻覺得他是個白一些的書生模樣,頂多比我爹好看一點。
小姐在跑馬會上奪得頭籌,火紅的騎裝少女不知撞進了多少兒郎心裏。
自然也包括那位杜審言,我見著這人給我家小姐送了套馬鞭說是添彩,而小姐難得的紅著臉頰收了。
馮婆婆說女孩長大都會喜歡男孩,都是要嫁人的,小姐能嫁給兩情相悅之人已是天大的福氣。
我不懂,我隻知雲喜會一直陪著小姐。
4
燈火如豆,喜堂滿目火紅,我隨著小姐在婚房等待男主人。
小姐出嫁這天美極了,滿麵的明豔紅霞,我幾乎看呆了。
出門時美嫁娘斜瞥了我一眼,盡是嬌羞風情:「小喜兒,你我皆是女子,你看你這作態?」
小姐捂著嘴嗤嗤的笑。
可我說的是實話:「小姐確實美極了,世上沒有人會不喜歡小姐的。」
小姐嗔了我一眼,不再理會我這個小奴的癡言癡語。
不過片刻,杜審言身上帶著酒氣跌跌撞撞的過來,白皙的麵皮好似也被酒氣蒸騰的熱了起來。
他正拿起挑杆外麵便聽到婆子的哭喊:「公子,公子您快去看看柳姨娘,姨娘身子不好了!」
還未見到新娘子,杜審言便急匆匆的轉身出門,隻在後來傳人說了句對不住,可自行歇息。
我的小姐,京都有名的美人,最美的這天無人得見。
我記得她最後自己拿下的蓋頭,臉上的紅霞褪了個幹淨。
出門時滿目的羞澀情意這會兒被水光填滿,星河欲碎:「剛剛他說,柳姨娘,哪來的姨娘?」
柳姨娘,柳吟霜,是杜審言的表妹,當然,現在不是了。
她本名應是李吟霜,母家犯錯被貶為官奴,是杜審言的母親將她藏起來,最後不知怎的她跟杜審言在一起了。
不僅改了戶籍名帖變成柳吟霜,還成了一個清清白白的側室藏在這深院裏。
我會知道這些,是因為第二日柳姨娘過來拜見小姐,我發現自己聽得見她的心音!
5
她是個聘聘婷婷的瘦弱美人,捂著帕子向小姐告罪:「奴婢身子實在不爭氣,誤了夫人喜事,請夫人責罰。」
【沒用的東西,貴女又怎麼樣,還不是留不住表哥。】
乍一聽到這聲音我駭的抓緊了雙手,這柳姨娘怎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可分明旁人都無甚反應。
可後來我仔細觀察,發現她嘴巴並未開合。
「我是鄉野出身,遠不及夫人知書達禮,有衝撞之處就先給夫人請罪了。」
【若不是我母家被貶成了官奴,哪輪得到你坐在上位。】
「審言,老爺最是喜歡夫人這樣明媚嬌妍的性子呢,誇了許多次。」
【表格隻喜歡溫柔知禮的解語花,你這樣的女人除了一張臉還有什麼用處。】
廳堂之上小姐與那柳氏談的有來有往,我沒有錯過柳氏眼裏隱隱的挑釁。
這原來竟是她的心音嗎?天下之大竟還有這樣的事。
所以我知道了她不是來請罪,她是來挑釁的。
還知道了大婚前老夫人便安排她為杜家開枝散葉,但杜家同時需要一個貴女正妻。
也知道了她們早有情愫,杜審言最是喜愛柳姨娘一手娟秀小字,溫柔知禮。
我們姑娘是熱烈的玫瑰,從不喜女紅習字,杜審言被她的明豔熱烈吸引,卻偏偏放不下柳姨娘。
我們捧在手心的小姐蘇茗煙,一心一意想找個疼惜自己的好夫郎,到頭卻被這樣一群人誆騙。
真惡心,我心想著。
因著柳姨娘幾次作妖,我無證據隻能多次提醒小姐,但小姐仍對杜審言有所期望,頻頻退讓中招。
杜審言無事不會再來茗月閣,他惡了小姐,覺得小姐遠不如柳姨娘溫柔小意,處處逢迎。
我想告知老爺夫人,小姐卻攔住了我:「太師府如日中天,爹爹娘親知曉後不若又是為我掛心,我不能在身旁盡孝,再讓雙親掛念豈非不孝?」
我不明白,是他求娶的小姐,也是他們家為未來主母精心打造的茗月閣,怎會這樣對待小姐呢?
當時的我還不明白,人心是偏的,並不需要什麼理由。
娶親之前小姐是他們求娶的名門貴女,娶親之後便成了礙著他與真愛卿卿我我的攔路石了。
世間男子薄情,不過如此。
5
小姐後來懷孕了,杜審言的神情也溫和下來,偶爾還會神情溫存地叮囑小姐仔細身子。
可柳姨娘恨毒了小姐,盯著小姐的眼神似是淬了毒。
杜審言不在身邊,她也揭了那層瘦弱純善的麵皮。
「姐姐不知,我與審言早有相識,但我身子不好難有子嗣,所以才成就了你們這樁美談呢。」
話裏話外的意思,好像杜審言是為了她才娶的我們小姐。
我知她在撒謊。
我聽得到她的心音:【該死的蘇茗煙,擋我兒坦途,非要橫在我與表哥之間,除了高貴的家世這女人能拿什麼跟我爭。】
我反複向小姐說柳姨娘不是好人要提防她,小姐缺隻覺得這是身邊的小丫頭在替她出氣,並未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她隻想著與柳吟霜相安無事,生下孩子當個與夫君相敬如賓的太師府少夫人。
有了孩子後小姐的精神好了許多,矜貴熱烈的少女也學著為小兒縫製出生的衣裳,會微笑著做些不熟練的女工。會學民間的哄睡歌謠,像每個普通娘親一樣。
[蘆葦高,蘆葦長,蘆花似雪雪茫茫。]
她會笑著問我衣服好不好看,童謠好不好聽。
還會讓我去九月齋買糕,我知道那是她知曉我愛吃。
我隻能牢牢守著小姐,另反複提醒馮婆婆和一眾下人,嚴防死守柳姨娘。
這年的冬寒料峭日,意外還是發生了。小姐突然發動了身子,我直覺不好。
杜審言尚不在府中,因小姐身重,管家之權明著在太夫人那,其實早被柳吟霜掌控。
準備好的郎中被柳姨娘的突發急症帶走,我在府中急得五內俱焚。
我不懂生產,可也知道女子生產十分凶險。
我去求管家去取參片,他拖拖拉拉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要去問柳姨娘。
我在柳姨娘院子中長跪不起,磕的滿臉血色求她派個郎中去看我家夫人。
卻隻聽到了柳姨娘院裏老婆子的謾罵:「什麼賤蹄子,有多大命做多大事,享不了的福氣偏要來,也不掂量自己那幾斤身子承不承得住。」
透過染著血色的窗邊,我分明看見婆子進去複命時柳姨娘微翹的嘴角。
我幾乎抱著必死之心在院子邊磕頭哀求,求到階下的雪仿佛都沾了我的血。
柳姨娘這才姍姍來遲,她像是才知道我在這裏,用腳尖點了點我的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薄待夫人呢?這我哪敢,瞧瞧這小丫頭磕的。不若你去問問管家,讓他快些去取參片。」
像踢皮球般,她又讓我去尋管家。
再顧不得耽誤時間,我跌跌撞撞的匆忙出門去找穩婆,與少時我背著小姐求醫一樣,小姐的命,在我肩上了。
但我還是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