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朝中最尊貴驕矜的長公主,可我的皇帝弟弟卻讓我嫁給了一個卑賤的商戶。
白天時,他自知地位低下,對我的打罵逆來順受。
可到了晚上,他就會將白天受的折磨盡數還到我的身上,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
我撫上他的麵皮,想要知道在這張皮囊之下究竟藏著什麼。
見我愣神,駙馬啞聲開口道:
「我知道公主在想什麼,可能我這具身體中,真的有兩個芯子呢……」
我的身體陷在床上,意識混沌到了極限。
等到第二天醒來時,駙馬又恢複平日裏那副溫懦的樣子。
昨晚的一切,好像就隻是我做的一個噩夢。
我最恨的,就是他這一點。
白天總是裝出一副溫文守禮的樣子,可到晚上簡直就像地府中爬出的閻羅,不僅給我安上了跋扈的罪名,晚上的苦還不能為外人道也。
表裏不一,是為豺狼。
駙馬看著我的目光帶著一絲關切,伸手替我掖了掖被角。
可我隻覺得虛假,伸手用力推開了他。
他沒有防備,身體一歪摔在了地上,就連我母後留給我的描金汝窯瓶,也被他失手打破。
「公主……恕罪。」
他神色有些慌張,不顧自己流血的手掌就掀起衣袍跪了下去。
我氣到聲音顫抖:
「你可知道,這是我母後留下的最後一件東西!元燁,你罪該萬死!」
說著,我操起鬥櫃上的精致馬鞭,狠狠的朝他背上抽去。
一時間,元燁的背上就出現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傷痕。
別以為晚上耍的那些把戲就能讓我屈服,我是父皇唯一的女兒,即使是死,也絕不會低頭。
屋外的嬤嬤聞聲趕來,一眼就看見了地上的駙馬。
「公主,您忘了皇上給您的囑托嗎?既已成婚,就該和駙馬琴瑟和鳴,您這是在做什麼?」
元燁開口想要解釋,卻被我搶先一步:
「嬤嬤未免管得太寬,連本公主的私事都要插手嗎?」
嬤嬤見我麵色不對,虛假的圓融了幾句便告退。
我知道,今晚我那皇帝弟弟又該召見我了。
皇上一身明黃的坐在殿中,臉色發沉。
他用一根手指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倦聲道:
「阿姐,你和駙馬之間的事朕都知道了,就算是替朕分憂,以後收起你那肆意妄為的性子。」
「國庫空虛已久,要不是元家每月進貢數百萬兩白銀,朕還坐的穩這江山嗎?」
他眸色幽深的看著我,語氣中帶著幾絲嘲諷:
「你每月的俸祿,還有你身上穿的這身華貴蜀錦,都是從元家來的啊。」
我胸口發漲,沒想到我的好弟弟已經昏庸到連國庫的周轉都需要一個異國的商戶來維持的地步,更沒想到,元家每年上貢的銀子竟然有數十萬之巨。
難怪他會將自己的貼身嬤嬤安插到公主府。
身上原本舒適的華貴衣裙頓時發燙起來,等我回到公主府後,已是暮色四合。
一番梳洗過後,嬤嬤帶著侍女告退。
她站在門外,聲音冷漠至極:
「請駙馬與公主好生歇息,早日懷上皇家血脈。」
元燁穿著薄薄的寢衣坐在床邊,一臉玩味的看著我:
「公主看起來心情不佳,是誰又惹您生氣了?」
我將最外麵的蜀錦衣服狠狠的扔在了地上,冷冷的看著他。
看著眼前的人,我總是有一種隔膜感。
我這個駙馬,身體裏麵好像是有兩個芯子一樣。
白天那個謙遜溫和,晚上這個卻恣睢矜貴,睚眥必報。
我曾經在白天故意激怒他,像讓他在眾人麵前露出自己的真麵目。
但無論我怎麼做,他總是那副平淡如水的樣子,而我卻成為了眾人眼中的罪人。
元燁掏出一個精美的瓷瓶,緩緩走到了我的身邊。
這是一種鮮為人知的毒藥,吃下後就會讓人覺得疲累非常,好像四肢五骸都被車輪碾過一般。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會讓人疲累的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這種感覺,簡直比讓人拿刀割肉還要難受。
可偏偏太醫來查看脈相時,沒有半點問題。
奇異的藥香飄入我的鼻腔,我很快跌倒在地,經受藥力的折磨。
元燁蹲在地上,伸出一根手指像碰碰我的鼻尖,卻在還沒有碰到時就像看到臟東西一般縮回了手指。
「公主,我就是喜歡看你這副狼狽的樣子。」
「你說,要是讓公主府的下人看到自己高高在上的公主也會有這樣的一天,他們會作何反應呢?」
元燁的語氣輕淡玩味,他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隻奄奄一息的困獸一般。
混賬!還沒有人敢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本公主。
我暗暗捏緊手中的金釵,用盡全身的力氣劃破了他那件蠶絲外袍。
刺啦一身,他背上的衣料被劃成了兩半。
勁瘦的肌肉貼在寬闊的後背之上。
我的瞳孔陡然放大。
元燁歪了歪脖子,啞聲說道:
「真是晦氣。」
「沒想到公主您現在還有力氣呢。」
他用手邊的玉如意挑起我的下巴。
「你不是元燁,你到底是誰?」
我強撐著身體,顫聲問道。
「還是被你發現了呢,可你怎麼就認為我就一定不是呢?」
他的音量很低,卻一字不落的傳進了我的耳朵。
手上翠綠的玉如意被他隨意丟棄在了一邊,摔出了一道裂痕。
我能感受到那雙冰涼的手已經撫上了我的咽喉。
元燁漸漸收力,我的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意識逐漸模糊,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等到再醒來時,貼身嬤嬤一臉憂慮的給我端來了一碗安神湯,說是駙馬心疼我晚上做了噩夢,親自給我熬的。
屋內的丫鬟臉上流露出幾分羨慕的神情,是了,不論元燁對我做過什麼,都能被他輕而易舉的掩蓋過去。
至於我在外人麵前激烈的反應,在他們看來不過是不知好歹的失心瘋罷了。
沒有人相信我,他們隻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隻要他想,我就能在眾人眼中合理的死在他的手上。
心情煩悶至極,我帶著丫鬟去花園中散步時正好聽見兩個家丁在抱怨。
他們說自己捉住了府上的鼠王,可府中的老鼠竟然比以前還要猖獗。
有一天,他們看見已經死了的鼠王又出現在了府中。
震驚之餘,他們發現這是一母同胞的孿生老鼠,一隻死了之後,另一隻老鼠的脾性就會更加暴戾。
我的心中一怔,一直都沒有想通的問題在此刻茅塞頓開。
我終於明白了元燁背上的傷口為什麼會奇跡般的愈合,因為府中根本就是有兩個一模一樣的駙馬!
我突然不是很擔心自己會立刻死在他們的手裏麵了,付出了那般大的代價,怎麼可能僅僅是為了要我的命呢?
為了驗證我的猜想,我開始寸步不離的跟著元燁。
他剛從商會回來,見我竟然出現在他的麵前,平靜如水的臉上先是一愣,隨後眼中閃過一抹憂慮。
他恐怕又是以為我想出了什麼法子來捉弄他。
我抬手撫上他的下巴,他麵色微微發紅,想要避開,下人更是見鬼般的看著我。
我若無其事的咳嗽了兩聲,淡聲說道:
「咳咳,駙馬你臉上有隻蚊子,我幫你弄掉。」
他的聲音有一絲顫意,退後一步,姿態讓人挑不出錯來:
「外麵風大,公主還是先回屋吧。」
胡說,外麵明明沒有風。
吃飯時,我特意讓下人做了湯鍋,霧氣蒸騰在元燁的臉上,他的額頭泛出細密的汗珠。
經過兩次確認,我相信麵前人是沒有帶人皮麵具的。
這是他們本來的麵貌,就算是兩人長的一模一樣,我還是能一眼分辨出來。
人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比起晚上那雙恣睢陰暗的眼睛,眼前人的眼睛明顯要溫和淡然許多。
我今日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後麵,不僅是想要他沒有時間和晚上那人換過來,更想惹的他厭煩,在公主府的下人麵前讓他那副端方守禮的樣子出現裂痕。
可是我不管怎麼做,元燁的臉上都沒有半分慍色。
即使當我想跟著元燁進茅房時,他也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讓我在茅廁外麵等他,我看著小到不能藏人的茅廁,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元燁從裏麵出來,看著不斷向裏麵探頭的我,麵色有些尷尬。
我一直跟著他到晚上,他說想出去散散步,讓我先回房間等他。
我自然是不同意的,借口要看他身上的傷,將他拉回到了房間裏,鎖上了門。
他終於開口:
「公主,其實你不必這樣,若是缺了銀子,直接和我說便好。」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出自己身上的銀票放在了桌上。
我定睛一看,全部都是一萬兩一張的麵值,厚厚一遝,足足有十張。
難怪我那皇弟會將他當做財神爺,隨便一出手都是這般的闊綽。
我吞了吞口水,伸手將桌上的銀票放進了自己的衣袖中,聲音也軟了下來:
「雖然駙馬這個月的銀錢已經給過了,但這也是駙馬的一片心意,我也不好撫了去。」
我裝出一副貪財的樣子,極力想從元燁的臉上找出一絲厭惡的神情。
可他除了微微勾起嘴角外,什麼都沒有。
「從前的事情是本宮不對,我前些日子得了一瓶上好的金瘡藥,用在駙馬身上是在合適不過了。」
我說著,示意元燁自己脫下上衣。
元燁微微頓了頓,沉聲說道:
「這些小事還是不勞煩公主了。」
我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用自己聽著都起雞皮疙瘩的語調說道:
「看來是本宮傷你太深,你到現在都還在怪本宮。」
氣氛僵持了幾秒,最後元燁還是妥協的脫下了上衣,露出了背後的傷口。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身上的傷口,那道鞭傷在其中算是傷的最輕的了。
其餘的陳年舊傷遍布了他整個後背,即使現在看起來也猙獰異常。
之前夜裏那個人總是穿著嚴嚴實實的中衣,從未露出自己身上的皮膚過。
我將藥灑在元燁的傷口上,他的臉上白了白,一聲不吭。
我歉疚的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心中已滿是冷然。
元燁,付出這般大的代價,你究竟想要什麼呢?
除了錢財以外,現在最有價值的,就隻有那個位置了。
我的傻弟弟,自己引狼入室了卻還不自知。
這是我第一次和元燁躺在一張穿上,為了怕他將自己掉包,我趁他不注意將兩人的衣帶綁在了一起。
倒是一夜好眠。
不論他們有什麼目的,我最憎恨的是那個恣睢狂傲的人,我所經受的所有折磨,都是他的手筆。
花園中的下人曾說,隻要抓到一個鼠王,另一個就會跟著現身。
所以,我可得好好看住我的駙馬了。
另一隻暗夜中的“老鼠”,昨晚沒有得空,會不會有些沉不住氣了呢?
我將駙馬送上馬車,目送他漸漸遠去。
等他歸來時,我依舊站在院子中等候。
元燁走進院子時對我微微勾起了嘴角,當對上他的眼睛時,我心中默默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夜裏的那個元燁出現了!
隻是看了一眼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根本就不是白天的那個人!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讓丫鬟準備晚膳,至於湯中,則是被我偷偷加了些東西。
等他再醒來時,已經被我帶到了公主府的暗室之中。
這間暗室是父皇當初給我建府時特別打造的,位置極為隱蔽,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場。
「公主,你這是在做什麼?難道是我又犯什麼錯了嗎?」
麵前人故意裝出一副溫懦的樣子,可惜卻連駙馬的三分也學不到。
在他昏迷時,我故意查看了他的後背,皮膚光潔,連半點疤痕都沒有。
我狠狠的甩了他一個耳光,冷聲道:
「別裝了,本宮已經知道了,你們這般潛藏在公主府內,究竟是為了什麼?」
麵前人死死盯著我,目光好似要將我淩遲一般。
「李,你大膽!」
我將手中的匕首輕輕劃過他的鎖骨,語氣嘲諷:
「你還是第一個敢和本公主這般說話的人。」
他低頭輕嗬了一聲:
「公主這樣做,若是被京城的人發現駙馬消失,就不怕給自己安上一個弑夫的罪名嗎?」
「若是沒了元家這個錢袋子,恐怕你的皇帝弟弟也不會同意的吧。」
他的眸中有幾分威脅之意。
我溫聲開口道:
「這就不勞駙馬費心了,畢竟本宮又不止隻有一個駙馬,死一個也不打緊。」
我從他的衣服中取出瓷瓶,將毒藥放在他的鼻間,看著他臉上的痛苦之色,我的心中滿是快意。
「駙馬特意為本公主準備的好東西,自己怎麼可以能不體驗體驗呢?」
離開暗室時,天上的太陽依舊高懸。
我對上刺眼的陽光,心中暗道:
已經抓住一隻了,不知道另一隻會有什麼反應呢?
隻是我沒想到,僅僅隻是過了一天,駙馬又回府了。
他的眉頭有一抹愁雲,看向我的眼睛也多了幾分懷疑。
我屏退左右,神色如常的將桌子上的菜夾到自己的碗裏:
「駙馬在憂心什麼呢?我如今隻有你一個駙馬了,若是你憂思過度,我可是會心疼的。」
元燁的手一頓,白玉做的碗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的聲音比平日裏低了幾分:
「原來你都知道了,至於他的失蹤,想必也是公主做的吧。」
我看向元燁,他的臉色並沒有我想的那般慌張,反而平靜非常。
看來之前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也是裝出來的。
我早該知道的,能將生意做遍天下的,又怎麼會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