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媽五十歲高齡懷孕了，為了不讓我知道，趁著我上大一，偷偷把弟弟生下來了。

後來養不起，便讓弟弟喊我「小媽媽」想把孩子塞給我養。

我拒絕後，他們反手將我告上法庭，說我不盡贍養義務，要求我支付100萬。

這筆錢，是替那小我二十歲的弟弟要的。

弟弟是我父母在我大一那年生的，假期回家那天，看著父母抱著一嬰兒，並且告訴這是我弟弟的時候，我楞了，猶如五雷轟頂。

我爸告訴我，是高考的時候懷的，隻是怕給我壓力就沒有告訴我。

雖然我很不明白這理由，畢竟我上大學以後也沒有告訴我啊，不過終究是我父母，我也不好說什麼。

尤其是繈褓中那隻糯糯的小手伸向我，流著口水「咿咿呀呀」喊時，我的整顆心都化了。

「啊呀，這是我弟弟，與我血脈相連的弟弟啊！」

我主動從我媽懷裏抱過他，不沉，卻讓我猶如一下子擁有了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藏一樣，我開心的逗著他，大概是因為是姐弟，哪怕年齡差那麼多，那瞬間心靈相通，見到我這個“陌生人”，他沒有哭，反而笑了起來。

那一刻，我明顯感覺我媽似乎鬆了口氣，不過我也沒有太在意，回想起來，那時候的我，那整個寒假，我滿心的都是這個我未來的小頂梁柱。

「空空啊，記住了，以後姐姐被誰欺負了，你都要幫姐姐。」

「哪怕是姐姐錯了，也要站在姐姐這邊哦！」

「小家夥，就知道對我吐口水，哈哈哈哈，媽都快五十了，以後看誰養你！」

那時候我就預見了未來的很多事情，畢竟也是一個成年人了，尤其是我幸福的在朋友圈曬了我這個弟弟後。

很多人都告訴我，你爸媽年紀這麼大了，等孩子二十的時候，你爸媽都快七十左右了，你家裏又不富裕，以後他娶媳婦的壓力隻能由你承擔。

「你爸隻是小學老師，你媽普通工人，兩人工資又沒有多少，怎麼養這個孩子啊，以後你小心點吧，尤其做好開學以後的經濟準備吧。」

「唉，何睿，你還這麼大大咧咧，別怪姐妹嘴毒，以後這家產……」

雖有很多祝福，可諸如此類的話也一樣沒有少過，那時候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一定要好好讀書，畢業找一份好工作，孝敬父母，照顧好這個弟弟。

至少，我不想他小時候過的跟我那時候一樣辛苦。

不過我終究也沒有想到，那時候被我抱在懷裏，奶萌奶萌咿咿亂喊的弟弟，在數年後，會渾身是血的躺在我懷裏，張著嘴，拚命的想喊什麼，卻喊不出來。

我是在北京上學，家在九江，來回不是太方便，開學以後，隻能通過視頻的方式和家裏對話，每次我媽都會把弟弟抱過來，和我姐弟情深。

我就這樣看著他長大，他叫何空，是一個健康的小男孩，小胳膊小腿可有勁了，好多次視頻的時候，聽到我喊他，他都會開心的揮舞著，想我抱抱他的樣子。

他有點笨，十一個月的時候還不會喊爸爸媽媽，當然自然也不會喊我這個姐姐。

然後就發生了那麼一件事，我對著視頻跟我媽打趣著「空空什麼時候才會說話啊，別以後我結婚生孩子了，他才會喊，到時候，萬一喊聲媽，那該怎麼辦啊！」

我媽是這樣回我的「那你就當一個兒子養唄，反正是你親弟弟。」

這話，我當時沒有往心裏去，甚至覺得我媽說的還是對的，畢竟這麼大的一個年齡差，以後我不對他好，誰對他好。

不行，以後他娶媳婦了，媳婦必須對他好。

可以說，從他出生後，我就對他沒有半點嫉妒過，哪怕我的生活費銳減一半，哪怕我去兼職打工，我也是無怨亦無悔。

甚至我還把工作的錢，省下來給他買了玩具，尿不濕等。

我更在期待他的長大，我想牽著他的手，滿世界溜達，捏著他的肉嘟嘟的臉蛋，非要搓出一個小丸子不可。

我還想，我還想……

跟他做很多很多事情。

隻是，直到那天，

我如往常跟我爸媽視頻，不過在這次視頻前，我已經近一個月沒有視頻了，自然也沒有見到我那個報以了整個未來親情的弟弟。

這一次，我提出看看弟弟，我媽猶豫了一下，我還覺得奇怪。

不過很快，我媽起身將弟弟抱了過來，她抱到視頻麵前，我剛開心的喊著「空空，看看我是誰，會喊姐姐了嗎？」

結果，我媽指著視頻裏的我，對著弟弟說道「來，喊小媽媽！」

「媽……媽」”口齒不清的話從那邊傳來。

聽到弟弟第一次說話，我隻覺的仿佛被電到了一樣，瞬間全身寒毛直立。

我大喊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耳機線隨著我的動作，猛地繃直掉了出來，把手機狠狠地甩在地上，室友們紛紛詫異的轉頭看向我。

「發生什麼事了？」見我這麼大反應，室友張媽立馬一臉好奇的湊了上來。

她是我們寢室裏最八卦的一個，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的耳朵，同學誰家最有錢，誰在外麵有好幾個男朋友，誰的男朋友有劈腿了，她全都一清二楚，故號「張媽」。

我有些慌亂，我可不想被她誤會。

見到我這幅樣子，張媽一下子眯起眼睛，更來勁了。

「大家都是室友，有什麼好隱瞞的，來我幫你分析分析！」未等我反應過來，張媽搶先一步拿起了我的手機，看到了視頻中的小娃娃。

「喲，這不是你弟嗎，這有什麼稀奇的。」張媽一副無語的表情看著我，似乎是在怪我小題大做。

但隨後，我的弟弟卻再一次發出那口齒不清的聲音，「媽……媽。」

「什麼，他叫你媽媽？！」張媽瞪大眼睛，顯得十分驚訝：「你不是說他是你弟嗎，他怎麼叫你媽？」

張媽的八卦之魂一下就被點燃了，她笑眯眯的，瘋狂的追著我問。

「難道他是你生的小孩？你扔給了家裏？」

「誒，說說嗎？大家都是室友，怕啥？」

我當時心裏又急又氣，衝她大吼了一聲：「你亂說什麼！」隨後就直接奪過手機，朝樓梯間走去。

而張媽似乎也被我的反應下了一大跳，隻是遠遠的看著，沒有跟過來。

樓梯間裏，我對著手機，生氣的質問著我媽。

「媽！你幹嘛！？開玩笑也不是這麼開的，同學都誤會了。」

「啊呀！你慌什麼啊？就是開一個玩笑，再說了，長姐如母，叫一聲小媽媽也沒有什麼的。你看你平時總是說你弟笨，他多聰明啊，知道以後靠誰了，都幹脆叫上媽媽了，哈哈。」

「媽！可我不喜歡這樣！」我媽的這句話，讓我徹底煩躁了。

要是真傳出去小孩是我的，我還怎麼活啊？！

就在我和我媽場麵開始不可控的時候，我爸出現了。

「你媽說的沒錯，長姐如母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麼？」

他的話，卻讓我的心直接涼了半截。

我父親，是一名小學老師，從小到大，在我心裏都是偉岸的形象，是他教會了我知識，塑造了我的三觀。

在我心裏，我的父親是偉大的，也是讓我自豪的。

可現在，我才第一次開始看清楚我的父親，原來在光輝偉岸的背後，也是那麼的固執。

「讓你弟叫你小媽媽的初衷是好的，你爸我小時候農村裏就這樣叫，隻年紀大的長兄就是小爸爸，長姐就是小媽媽。」

「這是責任，也是尊重！」

「可是……」我聽著他的這一套套歪理，心裏有氣憤又變扭，但又找不出一點反對的理由。

我媽見我「冥頑不顧」，也來了氣，直接放下了一句話。

「沒有什麼‘可是’！你要記住，何空，就是何家的未來！你作為姐姐，就有義務和責任把這個弟弟帶好，養好，教好！」

那一刻，我無言以對……

往後的日子裏，我媽還是不改之前的做法，一個勁的覺得自己沒有錯，哪怕我躲在其他地方電話視頻，可還是有一次，被路過的幾個同學聽到了那「奶萌」的一聲。

「媽媽，空空，抱抱。」

我這一次，在學校徹底「出名」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學校裏開始流傳這樣一個故事：「學校裏一個女生以前在外麵亂搞，還生下了小孩，還很不負責的把孩子扔給了家裏，為了這事還在跟家裏大吵大鬧。」

聽到的人無不嘖嘖稱奇，麵露嫌棄。

而我每當聽及旁人談論起這件事，更是坐如針氈，惶惶不安。

我開始拒絕去上課，終日躲在宿舍裏發呆，甚至抑鬱到想要過自殺。

終於我跟家裏的矛盾加深了。

我開始越來越排斥他們的電話和視頻，最後，索性連消息都少回。

我開始不停學習，一到假期我就去兼職，甚至過年我都不願回家。

後來，我畢業了，有了自己的工作，也遇到了那個他。

他人很好，也很懂我，在他的無微不至的關照下，我終於打開了塵封已久扉。

我愛他，隻有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才覺得我的生命是屬於我自己的。

時間過得很快，過去的陰霾也在逐漸被淡忘，生活逐步走向正軌……

可似乎，命運並不想放過我。

時間過得很快，過去的陰霾也在逐漸被淡忘……

可似乎，命運並不想放過我。

2021年，6月3日，正在約會的我，接到了電話。

「你好，是何睿嗎？我這裏是高碑店派出所……」

接到了來自派出所的電話，我一陣迷茫。

但很快，對方的一句話，讓我愣神了。

「你兒子現在在我們所裏，麻煩你過來接一下。」

「兒子？！你弄錯了吧，我沒有兒子。」我下意識的就脫口而出。

「小朋友說他叫何空，電話也是他告訴我們的，你確定不是你的孩子嗎？」

轟！當時腦子就是一陣轟鳴，隻剩一片空白。

何空，他怎麼會來北京？

男友一路上也在不停地問我，我沒有回答，或者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很多事情我們都知根知底，唯獨這件事，我卻沒有和他說過。

氣氛就這樣一直沉默著，直到我倆走進了派出所。

我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小身影坐在大廳的凳子上，晃悠著小腿，他還是那樣白白嫩嫩，粉雕玉琢。

他也看見了我，不如說他本就一直盯著大門口。

我還沒打招呼，他卻已經跳了下來，嘴裏大聲喊著：「媽媽！」

那刹那，我感覺到男友的手僵硬了一下，而弟弟清脆的聲音惹得招待大廳裏的眾人紛紛看過來，我下意識握緊了男友的手，想著跟他解釋，可還沒來得及開口——

「你們夫妻是怎麼管小孩的！小孩走丟了都不知道。」一見到我們，警察就大聲嗬斥道。

聽到這話，男友再也忍不住了

「何睿！你什麼意思！」他一把將我的手甩開，看向我的眼裏滿是憤怒。

「等等，你聽我說，他不是我兒子，他是我弟！」那一瞬間我又急又氣，慌亂的解釋著。

可聽到我的解釋，男友卻麵露譏諷，怒急反笑道：「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你弟喊你叫媽？」

「那是因為我媽……」我剛著急想要解釋，一旁正在做筆錄的熱心大媽卻一把打斷了我。

「哎喲，我說小姑娘，都到警察局裏了就別說謊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有小孩就好好說清楚，誰年輕的時候沒犯過錯呀；那個小夥子也聽著，你要真喜歡人家的話就認了吧，反正孩子也小，你就當自己孩子養得了……」

我聽著大媽把事情愈描愈黑，大吼一聲道：「閉嘴！」

瞬間，大廳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目光都直直的看向我，大媽被我嚇了一大跳沒再說下去，但接待的警察也紛紛皺起了眉頭。

我一手指著何空，急到帶著一絲哭腔，卑微的向男友解釋著。

「阿勝你一定要相信我，他真的不是我兒子，是我媽非要教我弟喊我媽的……」

而何空則抬著頭，滿臉無辜的看著我們。

他的眼神，天真又無邪。

這一幕，惹得周圍的人紛紛搖頭，我悲哀的發現，這時候不管我再怎麼解釋，人們也都不再相信。

因為「小孩子是不會說謊的」

而此刻，我看到男友看向我的眼神，心更是涼了半截，因為他的眼神中滿是失望。

「何睿，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他說著，我感覺他的身體有些顫抖，隨後他甩開了我的手向門口走去，聲音落寞的說道：

「讓我一個人靜靜吧……」

那一刻，我痛苦極了，我感覺我的靈魂也跟著他的話一起被抽走，我真想不顧一切的衝上去向他解釋，可我知道，現在他什麼也聽不進去，我追上去隻會火上澆油。

「媽媽，叔叔怎麼了？」

我看著一旁眼神無辜的何空，我感覺自己此刻既絕望又無助。

這時，一旁的警察終於看不下去了，催促道：

「好了好了，這裏是辦案的地方，有事你們回家吵去，過來做下筆錄，趕緊回家去吧。」

我沒有吱聲，隻是渾渾噩噩的跟著警察走了進去。

仿佛過了一瞬，又仿佛過了很久，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做的筆錄，怎麼出的警局，我滿腦子都是阿勝看向我的那個失望及憤怒的眼神。

我好不容易，才過上正常的日子……

為什麼，現在你要來破壞這一切？！

這一刻，看著何空，我的情緒再也控製不住了。

我憤怒的掏出手機，撥通了我媽的電話。

「媽！你到底想幹什麼？！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你知道他幹了什麼嗎？郭勝走了，他誤會了！」

我歇斯底裏的質問著她，可我媽卻理所當然地回道：「阿睿！你哭什麼啊，最近不是家裏太忙，我身體不太好，就讓老鄉來的時候，把你弟帶過來了，現在你在哪裏啊，你有什麼好哭的？」

我將事情始末說了一邊，我以為……多少點，我媽會有點不好意思，哪怕一點，可我媽在那刻，卻變的無比的陌生。

「我不是要你以後都養著你弟，等我幾年後退休，到時我會帶他回來自己養！再說了，你是姐姐！照顧一下自己弟弟又怎麼了！喊媽的事情，你自己去說啊，你爸的脾氣你也知道。」

見我不為所動，她又改了口氣說道：「我和你爸也不富裕啊！不也一樣把你養這麼大了嗎？現在就當媽求你了，你也體諒體諒我們，行不行？」

那一刻，我無言以對，再也忍不住的蹲在地上嗚嗚大哭了起來。

而我弟看到我哭，也忍不住哭喊著：「媽媽，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媽媽？」

聽到他這麼喊著，我哭的更傷心了，我抬起哭的血紅的雙眼，憤怒的質問著他：

「為什麼，你到底為什麼要喊我媽啊？！我是你姐我不是你媽！不準你喊我媽！」

何空也嗚嗚大哭，哽咽著對我說道：

「嗚嗚嗚……因……因為不喊你媽媽，就沒人要我了呀……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