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說她也曾是千金小姐,與人私奔懷孕後被賣進青樓。
據說老鴇勸她落胎,可她卻堅持生下了我。
我以為我們是相依為命,沒想到,娘卻視我為肉中刺。
原來生我不是因為愛我,而是覺得自己傷害不了那個男人,就利用他的女兒來泄憤。
我想要逃。
可娘說她是大妓女,我是小妓女,這就是我的命,逃不掉。
1.
我叫寶珠,珍珠寶貝的意思。
或許在我剛出生時,娘也曾有過愛我的念頭。
隻是,後來在青樓的日日年年,磨平了她這點微末的愛。
“進來吧。”
娘慵懶的聲音從門後傳出來。
我端著水,在門外站了快一刻鐘了,這會兒趕緊推門進去。
娘拿著沾了水的帕子給客人擦洗。
這人靠在床頭,吊梢的眼角上下打量著我:
“寶珠,快十五了吧?真是越來越漂亮。”
“等她到了年紀,第一個就讓你嘗鮮。”
這已經不是娘第一次和客人說這句話了。
樓裏的姐姐說,娘隻是在敷衍他們。
可是這兩年,她說的次數越來越多,神色也越來越認真。
這個男人的眼神讓我覺得難堪和害怕。
“讓我先驗驗貨。”
突然胸上被掐了一把。
身上一疼,手一抖,整個水盆打翻在了床上。
“你怎麼回事!”
娘拿了帕子趕緊給男人擦,但他卻不生氣。
就這麼大喇喇地敞開腿,笑著看我的反應。
“趕緊滾出去,拿新的被褥來。”
“她早點看習慣,以後不是更好伺候客人嘛,早晚的事。”
身後屋子裏,男人笑得大聲。
我躲在庫房的死角處,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捂著胸,也說不清自己是因為疼,還是因為別的。
2.
小時候我想要快點長大,不想成為娘的累贅。
但現在,我隻恨時間過得太快。
“死丫頭,讓你拿個被褥這麼久不來,還躲在這裏哭哭啼啼。”
娘快步走進庫房:
“不就是被人摸了一把,老娘每天被摸的次數多了去了,怎麼,就你金貴?”
“娘,你讓我去外麵賺錢吧,賺夠了錢,我就帶你走,這裏不好。”
我還是個孩子,贖我出去的本錢不需要多少。
“沒錢,哪來的錢?”
娘瞬間變了臉色:
“真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嗎?我幹得,你怎麼就幹不得?”
“你竟然想逃?我受過的苦,你一樣也不能少!”
娘最忌諱提這個。
因為她曾經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與人私奔後,被人賣進青樓。
而那時,她已經懷了我。
生下我,是因為自己傷害不了那個男人,就決定用他的女兒來泄憤。
娘一把攥住我的胳膊,轉身就往樓裏衝。
一路上,我甚至能聽到她的心跳聲,嘭嘭地敲擊著胸口。
她把我拽到了黃院。
這是接待最下等客人的院落。
販夫走卒,甚至地痞賭徒。
娘推開了一間關上的屋子。
她把我拖到恩客床邊,用力撕開了我的衣襟。
我隻敢哭,完全不敢低頭看。
但是我能感受到,一根冰涼發顫的手指,戳在我的胸脯上:
“這可是雛,瞧這顏色,粉嫩鮮紅,要不要?”
我聽到對麵咽了一口口水。
“這可是你女兒,真舍得?”
“這可是我唯一的女兒。”
娘笑得暢快:
“所以呀,得加錢。”
我被娘用力推到了恩客身上。
“娘救我!”
可回應我的,是用力的關門聲,和門外銅錢銀錠的碰撞聲。
“沒想到我竟然有一天還能碰到雛,快讓我親親!”
原來寶珠,從來都不是娘的珍珠寶貝。
而是用來換取寶貝的。
3.
門又被用力推開了。
“娘!”
我掙紮著抬頭:
“春媽媽救我!”
是青樓的老鴇——春媽媽。
“客官,寶珠還沒滿十五,可接不了客,您別讓樓裏壞了規矩不是?”
春媽媽陪著笑臉,又好酒好菜招待。
能開青樓的,都有背景。
恩客便也沒有不依不饒,拿回了給娘的銀子便離開了。
“那是我女兒,我想讓她做什麼都行。”
門外,娘被春媽媽訓斥後頂嘴:
“你女兒?進了我的樓裏,那都是我的女兒,也包括你。”
“如果你再敢壞樓裏的規矩,別怪春媽媽不講多年情麵!”
犯了錯,不聽話的姑娘會遭受什麼,娘在剛來的那幾年都已經見識過了。
聞言,她不自覺地一抖。
春媽媽走進來,撿起地上的衣服拿給我。
“我害怕,我不想在這裏。”
我抱著衣服哭了出來。
待我漸漸平息情緒後,春媽媽牽著我往樓裏走。
大堂裏,姐姐們分散坐在各個桌給人倒酒。
“你瞧瞧她們。”
遇到大方的,一枚枚的銀錠往她們胸口塞。
有些心情不好的,一直給她們灌酒。
有的姐姐喝得太急嗆到,還沒咳幾聲,又被捏著臉往嘴裏灌,滿眼通紅。
她帶著我往樓上走。
一間間緊閉的房門後,都在傳出令人不適的叫聲。
甚至還有物件破碎和鞭子聲。
我想到了娘偶爾背後、前胸的鞭痕。
“我也是那麼過來的。”
我詫異地抬頭看春媽媽。
在我的印象裏,她一直是這個樓裏的話事人。
“小時候家裏窮吃不起飯,爹娘又要生弟弟,就讓我和妹妹兩個人抓鬮,選一個賣了。”
“我主動和妹妹換了,被賣進了這樓裏。”
“別人受過的罰,我也都受過。”
或許是我眼裏的驚訝太明顯,春媽媽歎了口氣:
“世間妓女千千萬,有幾個是自願的呢?”
“那為什麼不放大家離開?”
我低著頭問。
“離開,哪是那麼簡單的。”
“我也隻是替人幹活。”
“你瞧那門口一直有守衛,女子獨身一人,根本出不去這樓。”
“而且妓女是賤籍,出去也隻能給人為奴為婢。”
“還不如在青樓,能有幾分自在。”
“甚至因為是從青樓出去的,我們更被人瞧不起。”
這句話,她說得很輕,我差點沒聽著。
我突然想起了前年被贖走的一個姐姐。
她歡喜雀躍地去了一個老爺家做小妾,可不到半年就又被送給了別人。
沒多久,一卷涼席扔到了亂葬崗。
“你娘是個蠢的,年輕時話本子看多了,以為自己是戲裏的才子佳人。”
“你是樓裏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出生的孩子。”
“我曾無數次希望你夭折,這樣,你就不用來人世間受這番苦。”
眼前的春媽媽,不像平時那樣板著臉,生人勿進。
有一瞬間,我甚至覺得,她更像我心裏想象的母親的樣子。
我低頭看著下麵的大堂。
妖冶的舞蹈,熱鬧的奏樂,人人都在嬉笑。
可這背後,是多少女子的血淚。
4.
娘自從被春媽媽責罰後安靜了許多。
雖然依舊每天支使我,但是對我來說,這已經足夠好了。
“寶珠快過來,我肚子疼,你去給包間客人送壺酒。”
“給我吧,你快去。”
我從小廝手裏接過托盤就往樓上走。
包間裏隻有姐姐彈琴的聲音。
客人半靠在榻上,看我進去,也隻是抬頭瞧了我一眼。
“這個客人最近天天來,但隻是喝酒聽曲,歇息時也不要姑娘們陪,奇怪的很。”
我回想他看我時的眼神,一點也不似其他客人。
“的確奇怪。”
或許是對這個人好奇,我攬下了給他送酒的活計。
我也會時不時偷看他。
的確如姐姐們說的,每到歇息時,他都會讓人出去。
“你叫寶珠是嗎?”
“啊,是。”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與我說話。
“寶珠你在這兒啊。”
一隻手拽住了我的胳膊。
嘴裏的酒氣噴了我滿臉。
是上次那個客人!
一看到他,那日的恐懼讓我連跑的勇氣都沒有。
“那日沒和你成就好事,回去後,我夜夜都會夢到你。”
“你身上可真軟。”
“放開她。”
身上一鬆,耳邊是重物摔地的聲音。
是屋裏的客人幫了我:
“寶珠,我明日就走了。”
“你若是願意,我可偷偷帶你一起離開。”
我退出去前,耳畔像乍起驚雷。
5.
“寶珠,你這輩子都不能離開娘。”
“銀子拿來,她歸你了。”
我尖叫著從夢裏醒來。
若是留在這裏,等我滿了十五,就要開始掛牌接客了。
若是跟他離開。
這或許是我唯一能得到重生的機會。
因為一直睡不著,我便早早地起來幫著跑堂。
可因心神不寧,一不小心把酒灑在了客人身上。
“誒,你這丫頭怎麼回事?”
“滾滾滾,別在這礙老娘的眼!”
娘在客人發火前截斷了他的話:
“怎麼冒冒失失的,今晚不用你幹活了,去休息吧。”
我有些詫異娘會說這種話。
“平時看你對寶珠冷冰冰的,其實還是心疼這個女兒的嘛。”
邊上的客人打趣道。
“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娘沒有看我,和邊上客人喝著交杯酒。
我不知道她今日為何突然對我寬容。
但能從眾人視角中退出去,總是方便些。
雖然娘總是背著我放東西,但是我知道她的金銀藏在哪裏。
盒子被我打開,裏麵是一小箱子的銀錠和珠釵。
我都倒進了口袋裏。
“娘的寶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小時候,娘也曾抱著我,親昵地貼過我的臉。
想到剛才的場景,我從口袋裏抓出來一些金銀放回去了一半。
“是我。”
那人讓我進了他的包間。
“這是小廝的衣服。”
我接過,但沒有立刻換上。
“為什麼要帶我走?”
“我看得出,你和這裏的女子不一樣。”
“身不由己,何其可憐,我想帶你離開這苦海。”
換好衣裳後,我低頭跟在他身邊。
“您來時不是一個人嗎?”
門口的守衛攔住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