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為了糊口，我在城街擺了一個小吃攤，賣熱幹麵。

因為看環衛工人不容易，我就提出帶空碗來可以免費給他們吃麵。

附近有些老人也帶空碗來，我也免費給他們。

可是這天來了一位大媽，空著手就要我的麵:

“我就是來免費吃麵的，但是我忘帶碗了，你就用你那個盆給我盛一碗吧。”

我手裏的盆子是專門拌麵的。

她用了，別人就甭想吃了。

我當然不能給她。

誰知她卻掀了我的鍋，扔了我的菜，還揚言讓我做不成生意。

壞人變老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

1.

最近經濟環境不好，很多飯店都倒閉了，我家店也不例外。

女兒還在上大學，家裏要用錢的地方多，不能沒收入。

我和她爸一合計，他去朋友店裏上班。

我就去城街擺個小吃攤，賣熱幹麵。

剛起步，沒什麼人買，生意一般。

我隻能盡量早點兒出攤，晚點兒收攤。

天不亮我就去了，可環衛工人比我還早。

我看他們不容易，即使生意不好，也不收他們的錢。

出力氣的人實在，不願意占我便宜。

有的人一聽我不要錢，就不來我這兒吃了。

我和他們說反正麵賣不完也不能隔天，都得扔了，你們不吃也是浪費。

劉叔是這些環衛工人的小領導。

他按住我正要往一次性碗裏扒麵的筷子，舉起了自己的飯盆：

“既然這樣，也別浪費這麼好的碗了。”

“我們用自己的碗，省錢又環保！”

我這是個流動小車，沒有桌子吃飯，所以準備的都是一次性碗筷。

我笑了笑，說了聲好，給他倒了滿滿一盆。

於是我的麵攤有了個不成文的規定：

【環衛工人自帶碗可以免費吃麵。】

幾周過去了，生意還是沒起色。

我學新聞的女兒給我出了個主意，直播賣麵。

2.

我心裏沒底：

“這能行嗎？”

女兒說現在人家都這麼幹，直播可以帶動人流量。

萬一火了，直播比支一百個麵攤還掙錢。

她爸塞著第三碗賣剩的麵，生無可戀地打了個嗝：

“死馬當活馬醫吧老婆，我這兩天上廁所都是麻醬味兒。”

我嫌棄地皺了皺鼻子，放下了手裏的筷子和麵。

說幹就幹！

我們按照女兒給的清單采購了設備，立馬把直播開了起來。

一開始直播間沒什麼人。

我女兒還往裏充了錢，也沒什麼起色。

不過凡事都要堅持嘛。

突然有一天，直播間湧進來幾千人。

我嚇了一跳，還以為是手機壞了。

湊近一看，評論區都在刷：

【老板娘免費給環衛工人吃麵，人美心善。】

【大家不要放過這麼善良的老板娘啊！】

【看老板娘的麵相就知道是個好人。】

【是真的，我爸就是環衛工人，吃過她的麵。】

......

原來是有人看到劉叔他們來我這兒免費吃麵，拍下來發到了網上。

拍攝的人是個小博主，有些粉絲。

這也算是沾了人家視頻拍攝者的光。

直播間人一多，我的小攤兒上人流量也好了起來。

甚至有人買一份麵給兩份麵的錢，說是請環衛工人吃飯。

我的心裏暖暖的，感歎咱們這個社會真是有愛。

漸漸地，有些老年人有樣學樣，也拿著空碗來要免費的麵。

我看著他們麵生，身上也沒穿環衛工裝。

但轉念想想，老人們年紀大了也不容易。

再說我現在生意這麼好，能幫一些就幫一些吧。

就當替直播間的家人們孝敬父母了。

於是我幹脆也不要六十歲以上老人的錢了。

來吃麵，帶個空碗就行。

不過有一點，一天隻能來一回，第二回就得花錢了。

一開始我也沒想到這一點，可是有些大爺大媽一天來五六回。

我都認出來了，他們倒硬氣:

“你也沒說隻能領一次啊！”

沒辦法，隻能添一條規定。

有人賴賬，明明來過了，硬說是第一次。

我指著攝像頭:

“大爺，我這兒都有錄像，要不咱們翻回去看看?”

大爺臉色一綠，嘟嘟噥噥離開了。

不過這活動一推出，我直播間的人氣越來越高，麵攤前甚至排起了隊。

這天，我照常天不亮就出攤，拌麵的胳膊都快掄出火星子了。

一直拌到熱頭兒起來的時候，來了一位大媽。

我看她年紀也有六七十了，卻是空著手來的，就好心提醒了她一句：

“大媽，我們這兒六十歲以上老人自帶碗可以免費吃麵，您下次帶個碗來。”

大媽擺了擺手：

“我知道，我就是來免費吃麵的，但是我忘帶碗了。”

“你就用你那個碗給我盛一碗吧。”

我拌麵的手愣住了。

想了半天，她到底在說啥。

3.

看著大媽一臉坦然的樣子，我都有點兒不自信了。

我訕訕地笑：

“大媽，咱們要拿空碗才能免費吃麵的。”

大媽嘖了一聲：

“你怎麼是個死腦筋呢。”

“那我沒帶碗怎麼辦？我都排了這麼久的隊了。”

“你做這麼大生意，人怎麼這麼小氣！”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

後麵排隊的顧客著急了，催促起來：

“哎呀快點兒吧，後麵都排著隊呢。”

場麵僵持住了。

不是我舍不得這一碗麵，隻是我不能壞規矩啊。

要是今天有老人不拿碗也能免費吃麵。

那明天六十歲以下的也來免費吃麵怎麼辦？

直播間也熱鬧了起來，湧進幾萬人，一邊倒地聲討我：

【一個一次性碗而已，幾毛錢啊，這麼上綱上線。】

【幹嘛為難一個老人啊，給不起就別做這個活動啊。】

【麵都給的起了，還差一個碗嗎？】

【直播間漲了這麼多人，這老太太是你請來的托兒吧。】

罵聲中也零星夾雜著幾條站在我這邊的：

【規矩就是規矩，壞了規矩以後生意還怎麼做啊。】

【別給她！不是老人變壞了，而是壞人變老了。】

【這些老人就這樣，愛占小便宜，占這點兒便宜能發財嗎？】

......

她耽誤的時間太長，後麵排隊的人也都嚷了起來。

場麵一度非常混亂。

急得我汗都浸透衣服了，大媽卻露出了一臉得意的表情。

抱臂站在那兒，似乎在等著我妥協。

我擦了擦汗，放下了手中的煮鍋和筷子。

心裏壓著火，麵上卻心平氣和：

“大媽，規矩就是規矩。”

“今天這生意我就是不做了，也不能給您這一碗麵。”

4.

大媽臉色一變，指著我破口大罵起來：

“我從淩晨就來排隊了，快餓死了，你真是歹毒！”

“看你的麵相就是個寡婦，一個人在這兒賣麵，是因為你把你男人克死了吧？什麼東西......”

各種不堪入耳的辱罵劈頭蓋臉砸過來，連反駁的氣口都沒留給我。

她朝人群大喊：

“這個女人就是個騙子，誰都別買她的東西！”

罵完似乎還不夠解氣，她朝我的麻醬裏吐了一口口水。

把我的一盆豆子都掀翻了，甚至舉起菜葉子向我麵門投了過來。

我閉上眼睛，半晌沒感覺。

一睜眼，我老公恰好趕來擋在我麵前。

他上班的時候時不時看看我的直播，看到這個情況，立馬就趕過來了。

我本來沒事的，一看到老公的臉，委屈突然就湧上來了，眼淚唰就流了下來。

老公看我這副樣子，少見地發了火。

大媽一看我老公來，立馬就蔫了。

正預備溜走，被我老公一把拽了回來：

“往哪兒走？等著，警察一會兒就來了。”

大媽一聽這話，換了戰術，直接就往地上躺。

躺又躺不下去，隻能被吊在半空，唱戲似的，聲調悠揚：

“哎呀，打人啦，打人啦！你要打死我這個老太婆，大家快來評評理啊！”

人群討伐的矛頭瞬間從我轉向了我老公。

我老公冷冷地看著他們，拽著大媽的手紋絲不動，像拎雞一樣拎著她。

我老公長得高，骨架也大，往那兒一站就像個兵。

大夥兒說歸說，沒有人敢上來幫她。

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兒，警察來了。

疏散了人群，把大媽從我老公手裏接了過去。

大媽急頭白臉地向警察告狀，唾沫星子噴的哪兒都是。

我老公白了她一眼，把我直播的手機遞給了警察：

“警察同誌，麻煩了。”

“這裏有直播視頻回放，你們一看就清楚了。”

大媽聞言就撲過來要搶手機，卻被警察按住。

大媽因涉嫌擾亂公共秩序、人身攻擊、蓄意破壞他人財產，被警方叫來了監護人。

來的人是她兒子。

5.

她兒子長得有些賊眉鼠眼。

要不是他過來叫了一聲媽，我還以為是警察同誌剛抓進來的小偷。

他們賠了兩千塊錢，不真心不誠意地向我道了歉。

走的時候她兒子還剜了我一眼，那神情，簡直和他媽一模一樣。

我老公火冒三丈，正欲衝過去，被我攔下了：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咱們得遵循幸福者退讓原則，他們長得就不像善茬兒。”

借這次機會，老公讓我在家休息幾天，正好女兒快放暑假了。

經曆了這回事兒，老公不肯再讓我自己一個人去擺攤，非要辭職來跟我一起幹。

我堅決不同意，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

直播這事兒太不穩定，說不準哪天就沒人氣了。

到時候一家人去喝西北風嗎?

老公雖然不服氣，但是很聽我的話。

結婚這麼多年，家裏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說了算。

最後我答應他，剛恢複擺攤的前幾天，可以請假去陪著我。

女兒也提出要去:

“我可是活動策劃，肯定要參與的，就當社會實踐了。”

我看著笑臉盈盈的丈夫和女兒，心裏覺得很欣慰。

這世上什麼困難都難不倒我。

全家人勁兒往一處使的感覺，真好。

6.

本以為經過那麼一鬧，一定會影響麵攤的生意。

沒想到剛支上攤子，就有人來了。

劉叔一臉愧色，身後還跟了兩個環衛工人:

“麗娟兒啊，你可算出攤兒了。”

“我後來才聽說那天的事兒，見你這麼多天沒來，還以為真有什麼麻煩了。”

“這事兒說起來，還是因為我們。”

“要不是給我們弄這免費麵，也不會讓別人鑽了空子。”

劉叔說著，從兜裏掏出來幾百塊錢:

“以後別給我們免單了，之前的錢，我先代表他們補給你。”

我連忙示意老公把錢塞回去:

“千萬別這麼說，劉叔。”

“要不是當初免費請你們吃麵，也不會有那麼多人來照顧我們家生意。”

劉叔忙著和我老公撕扯推讓。

他莽著勁兒見縫插針，被我老公眼疾手快地一一擋了回去。

劉叔是鬥不過我老公的，他歎了口氣，準備離開。

我叫住了他:

“今天不吃麵了叔?”

劉叔不大高興，搖了搖頭:

“你不收錢，我就再也不吃了。”

女兒站了出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劉伯伯，我們直播的流量是靠給你們免費的麵才起來的。”

“以後你們不來了，我們的生意也要完了。”

劉叔明顯被唬住了，局促地看向我:

“真的?”

我一臉嚴肅地朝他點了點頭。

劉叔忙從懷裏掏出來他的飯盆。

我給他拌了一碗麵，後麵的兩個工人也拿出了自己的盆。

他們走之後，女兒問我:

“他是怎麼把飯盆塞到懷裏的?”

我攤了攤手，有些忍俊不禁:

“我也不知道哇。”

7.

天色一亮，隊就排了起來。

大家好似全然忘記了前幾天的事兒，直播間也恢複了和諧。

我差點以為之前遇到那個大媽是我做的一場噩夢。

直到她又出現在了我的前麵。

不過這次，她拿了碗。

老公皺起了眉，如臨大敵。

還好我反應快，一把把他拽了回來。

這男人，怎麼大蛇碰牆似的，太蟒撞！

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拿空碗可以免費領麵。

既然人家符合條件，我就沒有不兌現的道理。

我和顏悅色地接過碗給她拌了一碗麵，遞還給她，同對待其他客人一樣。

下一個是她兒子。

他兒子買了一碗，付了錢。

我雖心懷疑慮，但還是賣給了他。

但是他們這麼正常，讓我有些惴惴不安。

我和老公對視了一眼，他也是一頭霧水。

直播間有人認出了他們，在評論區帶起了節奏:

【我就知道，這個大媽是主播雇的托兒。】

【太有節目了，老板娘，有專業團隊吧？】

【賣大媽的，走了。】

......

女兒對著直播間，幽幽來了一句:

“家人們，我怎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生意太好了，我們忙得暈頭轉向，很快忘記了這個小插曲。

一直忙到中午，母子倆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