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死後的第七天,媽媽終於回來了。
我正要去抱她,卻被一把推倒在地。
也是這時,我看見跟在她身後的女孩。
媽媽有了新小孩,她不要我了:
“從今天起,我們斷絕母女關係。”
“以後都別來見我。”
可後來,媽媽終於有時間陪陪我了。
但我卻無法回應她。
因為,我已經死了。
死在了她引以為傲的醫術下。
1.
我的媽媽,並不喜歡我。
這是我在五歲時發現的。
因為她牽著另一個孩子,回了家。
時隔半年,我終於見到了她。
媽媽簡單介紹:
“恩善,以後他就是你哥哥,傅辭鶴。”
“是我從孤兒院領養的孩子,挺有天賦的,我看好他。”
那天,是我第一次看見媽媽笑。
媽媽笑起來,原來這麼好看。
她抬手摸了摸傅辭鶴的頭,柔聲道:
“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
“她是你的妹妹,恩善。”
這也是我第一次嘗到嫉妒的滋味。
可比嫉妒更多的,是被媽媽忽略的酸楚。
我想和媽媽說說話,但她留下傅辭鶴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媽媽停留在家的三十分鐘,都用來陪傅辭鶴熟悉家裏的環境。
她沒注意角落站著的我,也沒想過同我說說話。
即便年歲小,我也能隱隱感覺出。
媽媽好像…更喜歡傅辭鶴。
是因為傅辭鶴比我聰明嗎?
我想是的。
周圍同學,包括老師都這麼說。
就連傅辭鶴也說我笨:
“折滿一千個星星,許下的心願就會實現。”
“這就是騙小孩的,你居然連這個都信?”
我不服氣:
“當然會實現啊,你看。”
“我之前折的星星,有一千個那麼多。”
“我想媽媽回來,媽媽就真的回來了。”
傅辭鶴聽完笑了很久,為了證明這個傳言是假的。
他打電話給媽媽。
我不信他真有這個本事。
我和爸爸每天都給媽媽打電話,也每天都在問媽媽多久回家。
但媽媽很少會接電話,更別提回家。
怕傅辭鶴會失望,我開口勸:
“要不還是算了吧,媽媽很忙。”
“她不會…”
但下一秒,電話接通了。
當晚,媽媽回來了。
我明明應該高興,卻莫名覺得想哭。
因為我突然意識到。
原來想要媽媽回家,是不用許願的。
2.
我花了五年時間,接受了媽媽不喜歡的我事實。
這五年裏。
媽媽依舊很忙。
忙到連我重病住院都沒時間看望。
這也是爸爸媽媽唯一一次吵架。
爸爸給媽媽打電話,可始終沒人接聽。
他克製著怒火與躁意,在走廊裏來回躲避,撥打著同一個號碼。
我迷迷糊糊之間,好像聽到爸爸終於打通了電話。
這都多虧了有傅辭鶴幫忙。
是傅辭鶴打通了媽媽的電話。
這是爸爸第一次,開口讓媽媽回來:
“老婆,善善生病了,她一直叫媽媽,你回來陪陪她好不好?”
“不用太久,就讓善善見見你,一分鐘,哪怕是一分鐘也好。”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冷:“什麼病?”
爸爸連忙解釋:
“她發燒了,她需要媽媽。”
“你知道的,善善她是早產兒,還有先天性心臟病,她溫度一直沒降下來…”
“算我求你,來看看她,好不好?”
媽媽的語氣更冷了:
“不過就是發燒,我趙慈的女兒還沒那麼脆弱。”
“下次不要用這樣的把戲騙我了。”
“我還有事,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電話就這樣被掛斷了。
可我的溫度卻始終沒有降下來。
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爸爸的聲音好像離我很遠。
可爸爸好像在哭,我舍不得他哭。
所以,我努力地讓自己醒了過來。
爸爸失而複得抱著我。
他什麼也沒說話,沉默很久才開口:
“善善,你更喜歡爸爸還是媽媽?”
我如實答道:“都喜歡。”
爸爸笑容勉強:
“那你隻能選一個呢?你選誰?”
我沒有回答,爸爸也沒再追問。
後來我才得知。
原來那晚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
爸爸再給媽媽打電話時,發現他被拉黑了。
可爸爸卻在朋友圈裏,看見了媽媽和情敵沈叔叔的合照。
他們慶祝著手術的成功,衝著鏡頭笑的燦爛。
而爸爸獨自守在我的病床前,他的世界隻剩下心電圖的響聲,此外再無其他。
那晚,爸爸決定離婚。
他要帶我走,帶我離開這個家。
他不想和我一起等媽媽回家了。
可爸爸的想法落空了。
因為,他死了。
3.
事情發生在我病好後的第五天。
爸爸在去媽媽醫院的路上,一輛失控的汽車撞向他。
爸爸當場死亡,他手裏還握著剛印好的離婚協議書。
直到爸爸死後的第七天,媽媽才姍姍來遲。
她隻是淡淡看了眼靈堂上的照片,又收回了目光。
我不懂什麼是死,隻知道爸爸睡了好久。
在見到媽媽那一刻,我積攢數日的情緒,終於有了宣泄口。
我委屈地癟嘴,語氣哽咽:
“媽媽,爸爸為什麼起不來?爸爸最喜歡你了,你快叫爸爸起來。”
我上前想去抱住媽媽,但卻被她狠狠一推。
她聲音很冷,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從今天起,你不是我女兒。”
“我也不再是你媽媽。”
“以後別來見我了。”
我踉蹌跌倒在地,雙手被沙礫蹭破了皮,血流不止。
所有的疑慮和困惑,在看清媽媽身後跟著的小女孩時,恍然大悟。
她和媽媽是那麼相像,儀態容貌以及周身散發的氣質…
遠遠看上去,她們就像是對親生母女。
而我,則是個偽劣盜版的贗品。
我想哭,但哭不出來。
心頭壓著塊巨石,讓我無法喘息,更無法開口叫住媽媽。
我能做到,隻是愣愣看著媽媽遠去的背影。
其間,媽媽一次也沒有回頭。
媽媽的決定,嚇壞了在場的所有人。
他們都以為,媽媽是太難過,所以才這麼說。
但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媽媽不是在鬧著玩。
她是認真的。
失去爸爸的那些天,我因為悲傷過度,再次進入急救室。
媽媽作為我的直係親屬,遲遲沒來。
她真的不在乎我的死活。
最後是傅辭鶴替我簽了字,讓我能夠活了下來。
醒來後,我時不時朝著病房門口張望。
任由心臟在期待與失望之間,來回穿梭,反複折磨。
直到出院那天。
我確定,媽媽不會來了。
她真的不要我了。
4.
後來,家中隻剩下我和傅辭鶴二人。
短短半月,傅辭鶴沒了以往囂張跋扈的氣焰:
“恩善,你說的對。”
“以前是我錯了。”
我不解:“什麼?”
傅辭鶴認真道:
“折滿一千個星星,許下的願望真的會實現。”
“所以,你以後都不會再生病了。”
“我也會一直陪著你。”
我笑著應下,“好。”
就這樣,我們互相陪伴彼此,一直到我十八歲。
傅辭鶴考上了他理想的醫科大學,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
在他的光環之下,我倒顯得平平無奇。
我愛做飯,也愛給媽媽送飯。
因為媽媽有很嚴重的胃病。
在爸爸死後,替媽媽送飯的人變成了我。
叔阿姨沒少打趣我,說我像爸爸。
我笑笑沒說話,透過人群,我看不到媽媽的影子。
她不想見到我。
我知道的。
但我一直等,等她把飯吃完。
才肯離開。
媽媽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固執。
所以無論多忙,但她為了躲我,不見我。
每次都把飯吃完了。
我心想,
這樣。
就夠了。
5.
我以為,我能平淡接受,媽媽不要我的事實。
但當我看見,媽媽對另一個,和我同齡的女孩,露出了笑容。
那熟悉的酸楚又湧上了心頭。
衝撞我的四肢脈絡,讓我差點沒力氣拿穩保溫盒。
那個女孩我認識,爸爸死的那天,媽媽帶著她來過。
但對方完全不記得我是誰。
女孩發現了我的身影,笑著問道,“師傅,她是誰啊?”
媽媽沒說話,她在沉默。
媽媽不喜歡我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其中,也包括我。
我穩了穩心神,走上前,不願讓媽媽為難,
“趙女士,您的外賣到了。”
我努力笑著,可在對上媽媽冰冷的視線後,笑容僵住了。
“出去。”
我的心口一緊,呼吸有片刻凝滯,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好。”
我走了,房門合上時,還能聽見屋內傳來的歡聲笑語。
那都是我不曾擁有的。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女孩叫沈驕。
是沈叔叔的女兒。
是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女。
也是媽媽最珍視的掌上明珠。
6.
我一直都知道媽媽很在乎沈驕。
媽媽會記得沈驕的生理期,會為她煮紅糖水,會叮囑她注意保暖。
媽媽會給沈驕舉辦生日宴會,會送她親手做的禮物。
媽媽會因為沈驕的一個電話,就回家陪沈驕吃飯。
…
而我,什麼都沒有。
這樣的對比,太過慘烈。
讓我無法忽視,
我知道,媽媽在乎沈驕。
但卻沒想過,媽媽會為了保護沈驕,下意識衝了出去,將沈驕護在身後。
眼見著病人拿著刀,就要刺向媽媽時,我丟下手裏的袋子,直直朝著媽媽跑去,將她牢牢抱住。
這是我第一次抱住媽媽。
她的懷抱是這麼溫暖,讓人眷戀。
我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一種讓人心安的氣息。
恐懼被淡化,我希望時間能在這一刻靜止。
起碼這樣,我能留在媽媽身邊久一點。
萬幸,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
我的手臂也隻是被刀刃劃出了一個小傷口。
“恩善,誰讓你衝過來的?”
“如果刀劍往左偏離五厘米,你就已經死了。”
我被人推開,媽媽眼神淬了寒冰,凍的人心口直發疼,“以後你都不用再來醫院了。”
我隻當做沒聽見,“媽…趙女士,您的午飯。”
媽媽冷聲打斷我的話,“你聽不懂我的話嗎?以後都不用來醫院了。”
“還有,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她的語氣生冷,夾雜著怒意,像把利刃刺地我心口泛疼。
媽媽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站在原地愣了好久,久到視線逐漸模糊。
等我回神,就看見媽媽衝著身邊的徐驕,露出了笑,是欣慰和讚賞。
她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我迅速移開視線,臉上有慌亂和無措。
我故作鎮定,彎腰去撿袋子,才發現袋子已經壞掉了,裏麵的東西撒了滿地都是。
沈驕走過來:
“善善,回去吧。這裏一會兒有阿姨來打掃。”
我想拒絕,可看見她身後站著的媽媽。
看到媽媽冷漠的注視著我時,我將原本的話咽了回去,露出蒼白的笑,
“好,麻煩你們了。”
在我轉身離開時,媽媽叫住了我:
“恩善。”
我心底雀躍,忍不住回頭。
就聽她下一秒說:
“算我求你,別再來煩我了。”
“我根本就不想再見到你。”
“也根本不想你替我擋刀。”
“如果你真想死,那就死在外麵,什麼地方都可以,但別是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