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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男朋友是自動駕駛網約車的雲駕駛安全員。

當他負責的兩輛車同時遭遇車禍時。

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保護白月光。

而我則被放棄永遠失去了雙腿。

[對不起,對不起。]

他嘴上道了無數歉。

卻隻看我斷腿一眼就吐了出來。

不過沒關係。

有的舞者生命會因失去雙腿而終結。

我偏要掙紮著盛大。

後來在我帶著舞劇重新站上舞台。

男朋友也上了愛情調解節目。

他哭著喊著破鏡重圓要做我的雙腿。

可我卻穿著價值百萬的智能義肢告訴他。

[我腳下從來自由。]

1

在逆行的汽車撞過來的瞬間。

我在車內瘋狂呼喊。

而本應在遇到不能識別的意外便切換人工處理的自動駕駛網約車——仍沒有絲毫閃避的跡象。

沒人幫助,也沒人回答我。

兩輛車就那麼極速撞到了一起。

我耳邊仿佛又響起了上車時馮驥川說的話。

[尊敬的乘客您好,我是您今天的雲駕駛安全員馮驥川......]

還有那句特地對我這個女朋友說的。

[寶貝兒,一路平安。]

......

滴答滴答。

我在劇痛中睜開雙眼。

明明腿上沒有感覺卻還是痛徹心扉。

腦海中好像有很多光怪陸離的片段。

反複閃過的,

卻是命懸一線時餘光瞟到,

行駛在我旁邊的那輛車依靠安全員成功避開車禍的畫麵。

所以我側頭看向守在我病床邊胡子拉碴頹廢不已的男朋友。

眼中慢慢泛起霧氣,有什麼搖搖欲墜。

我輕聲道。

[馮驥川。]

[我的安全員不是你嗎?]

[為什麼車禍的時候我坐的車連基本的躲避都沒有?]

[為什麼我的腿成了這樣?]

馮驥川半蹲半坐在我的病床邊。

他垂下頭,雙手捂住臉,哽咽著泣不成聲。

[對不起,對不起。]

他全身都在顫抖,看起來居然比我還難過。

可我還在等他的回答。

[當時......我手上有兩輛車同時出現意外,我隻能下意識選擇其中一輛。]

那為什麼放棄我?

難道那個人比我這個未婚妻對你還重要?

我這麼想也這麼問出了聲。

[另一個人是誰?和你什麼關係?]

[......]

馮驥川沒有立刻回答,他吞吞吐吐不敢看我,

在我再次逼問後才猶豫著說話。

[是......一個陌生乘客。]

見我懷疑的神色。

他語氣急切起來。

[小麗,我發誓!]

[我當時真的反應不過來,這隻是個意外!]

所以時也命也。

隻能怪我運氣不好了......

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滾滾而下。

我竟隻覺得茫然,連悲傷都沒了力氣。

學舞十七年。

在選上領舞的一周後失去雙腿。

我甚至還沒有跳過一次正式的領舞舞台。

[肇事者怎麼樣了。]

提起這個人。

細細密密的恨意從我心底生發流竄至四肢百骸。

卻在聽到馮驥川的下一句話時驟然落空。

[當場死亡。]

什麼?!

[確認是醉駕,可能......還磕了點......]

他就那麼死了!

那我呢?

我才23歲。

我還有好幾十年可活,還有好幾十年可痛苦。

就因為這麼一個爛人!

況且現在他死了。

我連恨的人都沒了。

我大口喘氣。

那些說不出的難過從嗓子眼裏擠出。

要發泄,要謾罵。

最後卻偃旗息鼓。

[出去!]

馮驥川無措抬頭看我。

[我讓你出去!]

我加重了語氣。

掙紮著想坐起來,卻又因為沒有支撐點重重摔回床上。

眼淚從眼角滑進我的鬢發。

我認命。

索性閉上眼睛。

[我想一個人呆會。]

馮驥川聽了我的話手足無措站起來準備出門。

門口卻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有一個穿淺綠長裙的女孩子走了進來。

我認得她。

她是陳楠——馮驥川的學姐。

我曾在馮驥川身邊的無數人嘴裏聽到過她的名字。

也曾在馮驥川不經意露出的舊事角落見過她的照片。

陳楠進門看見我就紅了眼眶。

她好似被嚇到站不穩。

我親眼看見在馮驥川扶上她時,她也反手捏皺了馮驥川的袖子。

手指上的戒指反射出璀璨的光。

晃花我的眼睛。

可陳楠看起來竟比我還可憐。

她好似悲傷至極搖搖欲墜。

[小麗抱歉,我沒想到會害你這樣......]

[我情願受傷的是我......]

馮驥川不等陳楠說完臉色大變。

他脫口而出。

[不關她的事!]

2

當然關她的事!

若不是她特意拍了戴我婚戒的照片發給我。

我怎麼會被刺激得立馬找她對峙。

而我正是在找她的路上出的車禍!

現在陳楠居然還敢戴著我的戒指到我的病床前炫耀?

[滾!]

我抄起枕頭就向陳楠砸了過去。

馮驥川卻一把護住。

他讓陳楠先出了病房。

[小麗,這事我可以解釋......]

[戒指已經戴在了她的手上,你怎麼不和她一起滾?]

馮驥川一愣。

[戒指?]

隨即他緩和了神色。

[那個戒指你不是不喜歡嗎?我就送給了師姐 ,等你傷好了,我們再去買一個你喜歡的......]

我腦子嗡嗡作響。

他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進去。

那可是婚戒。

即使我不喜歡,你怎麼能送給陳楠!

從受傷之後就壓抑的情緒全部爆發。

我將我手邊的摸到的所有東西全部砸向了馮驥川。

直到最後砸無可砸。

才湧上一陣陣疲憊。

馮驥川叫來醫生護士捆住我,給我注射鎮定劑。

白色液體緩緩流淌進我的血管。

失去意識之前。

我隔著醫生護士的縫隙看到陳楠又進了我的病房。

馮驥川拍著她的手狀似安慰。

鑽石切麵反射的光直直刺入我的眼睛。

[馮驥川,我們分手。]

......

馮驥川不接受分手。

他說我現在不清醒。

等我精神狀態好些了再談。

到時候什麼結果他都接受。

什麼是精神好?

他連婚戒都送出去了我還不能分手。

我傷的是腿不是腦子!

我罵他打他。

他走了第二天又來。

也不說話,就那麼垂著頭。

當著所有人麵伏低做小裝模作樣。

默默地收拾東西,默默地向醫生詢問我的恢複情況。

他越逆來順受,越顯得我可惡。

我知道在無數次我摔東西之後周圍人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也知道那些同情他的人,又是怎麼在議論我不知好歹。

連媽媽都勸我。

[不管你以前如何,現在這腿......]

[他能不離不棄強過大多數男人。]

[隻是一個戒指而已。]

人人都在心疼他。

可他們好像都忘了。

若不是因為他。

我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憑什麼隻要他不接受,我們就得一直保持關係?

可在這人來人往的房間裏。

我動不了。

說的話沒一個人真心願意聽。

我隻要睜眼就是灰藍的簾子,慘白的牆壁

還有那永遠滴答作響的吊水。

從前的同事抱花來看我。

嘴裏盡是惋惜。

卻不肯談我那支未上台的舞結果如何。

親朋好友會更能放得開些。

他們會回憶我曾經的優秀。

然後再勉勵我哪怕沒了腿也能好好活。

可我又怎麼看不出來他們說的盡是客套話。

而每個來看望我的人最後。

總是要再多感歎一句馮驥川的情深義重。

時間久了。

我竟然恍惚覺得他好像真的很愛我。

我是不是真的太矯情?

也許他隻是少了些分寸感。

直到我截肢的第七天。

馮繼承帶著他的領導記者來到了我的病房。

——圖窮匕見。

[小麗],他俯下身緊張地看著我,[他們就是來拍張照片問你幾個問題,我保證不會讓你累著。]

我迎著他期待的目光,諷刺的笑了。

[要是我不同意呢?]

3

我的意見不重要。

因為媽媽同意了。

她覺得我已經成了這樣,這是我唯一能為我未來丈夫做的事。

盡管我早就提出了分手。

馮驥川喜出望外,將人帶了進來。

病房內打起拍照用的大燈。

馮驥川在他的領導和所有媒體麵前表演了什麼叫親力親為。

他從未輔助過我上廁所。

可今天卻榨了一大杯西瓜汁。

絲毫不顧我喝完會腹瀉端給我喝下。

又和攝像頭等了我兩個小時,終於拍到了他不怕臟不怕累為我倒端屎端尿的樣子。

他要表演感激,要表演心痛,要表演不離不棄。

所以他撒謊我傷口紅腫痛,提前請來醫生為我拆開傷口換藥。

在傷口拆開那一刻。

組織液滲出的腥味蔓延至整個房間。

馮驥川立刻垮了臉色,衝進衛生間大吐特吐。

所有人麵麵相覷尷尬不已。

媽媽也看到了這一幕。

她尤為沉默。

[媽媽,你現在還認為我應該和馮驥川結婚嗎?]

我這樣問。

可媽媽還是不說話。

盡管她眼中的悲哀不比我少。

媽媽沉默片刻後,拿起一包衛生紙走向衛生間遞給馮驥川。

我聽見衛生間傳來媽媽對馮驥川的噓寒問暖。

過了許久她重新才走出來。

再看我時竟含著淚。

[媽老了。]

[你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下半輩子總要有個依靠。]

馮驥川很快便從衛生間出來。

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調整好了狀態。

成功讓媒體拍到了我傷口的猙獰和心疼的他。

連他的領導也被眾人起哄,在我的斷腿前合影。

最後,他掏出了一枚新的婚戒。

[小麗,我們結婚。]

隨著他緩緩下跪。

周圍的人就像被提前設定好了格式,得到信號終於啟動。

所有人都忘了剛才的尷尬與齟齬。

彩帶鮮花不知從哪被被變出。

有人歡呼有人感動到流淚。

[答應他!答應他!]

連媽媽都握上了馮驥川的手。

[小馮,我女兒以後就交給你了。]

[媽,我會對小麗好的。]

他們那邊執手相看淚眼,一片和諧。

我隻覺得荒謬。

什麼時候我的婚姻連我的回答都不需要了?

[我不同意。]

我在說話。

他們又隻顧高興,沒有人聽。

所以我再次出聲。

[我不和他結婚!]

[都這時候了,別鬧脾氣。]

媽媽轉頭安撫地拍了拍我。

轉身時。

他們連領證的日子,和婚禮舉辦的時間都商量完畢。

還要反問我。

[這不是你自己的願望嗎?]

是了。

若不是這事發生。

我本來就已經和馮驥川談婚論嫁。

但是我現在成了這個樣子,他們憑什麼覺得我還能若無其事地粉飾太平?

我又重重強調了幾遍見他們還是沒人理我。

便將手背上的液體拔下來惡狠狠摜在地上。

鮮血四濺。

這一次。

他們終於轉過頭正視我的訴求。

[我說了我不結婚!]

[小麗。]

媽媽慌忙按響呼叫鈴。

他們摁住我的針眼,又給我上了約束帶。

媽媽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她用當年勸幼年的我苦練基本功時的那種語氣。

溫柔且強硬地道。

[你不早點結婚生孩子還能幹什麼呢?]

[這是你未來人生唯一的出路。]

馮驥川也湊了過來從上方俯視我。

我喜歡他的眼睛。

當他注視一個人時,仿佛天地之間都隻剩下唯一。

現在我卻明白,

他連嘔吐時看馬桶都這麼深情。

這一次。

他還是用這種與看任何能幫助他的東西並無二別的溫柔眼神看向我。

[我發誓會照顧你一輩子。]

[有這麼多人見證,我絕對不會食言。]

媽媽也是這麼想的。

[嗤。]

我聽見自己在輕笑。

[那陳楠呢?]

[娶了我,你不能再見她。]

馮驥川笑意驟然僵硬。

但剛剛有多少人祝福現在就有多少人逼視他。

讓他不上不下也不能蒙混過關。

所以他吞吞吐吐道,

[小麗......我、我答應你如果......]

[夠了!]

不能遵守的承諾不必宣之於口。

馮驥川大喜過望,拿著戒指就要套在我被約束帶捆好的手指上。

我不能掙紮,被動接受。

恍惚中看著他的動作突然福至心靈。

很想再問他一次。

[另一輛車裏到底是誰?]

馮驥川愕然。

手下不自覺用力掐疼了我的手指。

[對不起對不起。]

他反應過來後慌忙道歉套好戒指。

我靜靜看著他。

他慢慢垂下頭,隻留給我一個顱頂。

[是......不認識的人。]

[我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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