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生長在碧落海盡頭的一株仙草。
被聿珩帝君救下後成了他的妻子,在三十三重天內被尊稱一聲娘娘。
這日,我不小心闖入了聿珩修煉的浮遊居。
從前他從不讓我靠近這裏,說是我法力不夠,唯恐屏障誤傷了我。
卻沒想到這裏居然藏了個女子。
我生氣地詢問她:“你是誰!”
她卻告訴我:“我才是聿珩的妻子,而你隻不過是夫君為我準備的藥引子罷了!”
“你胡說!”
我氣憤地看著她,眼裏擦出了火星子。
“我才是聿珩帝君明媒正娶的帝後。”
說著就手裏幻化出火雲鞭,朝著女子就揮舞了過去。
女子驚恐地看著我,對著手裏的鏡子驚聲呼喊:“夫君,救我。”
聿珩突然就瞬移至此,就這麼明晃晃地出現在我麵前。
直接將嚇得臉色慘白的女子摟在懷裏輕聲安慰:“瑤華,別怕,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
就連一個眼神都沒給我。
我震驚地看著他,想要上前解釋。
卻被聿珩一個眼神嚇在原地不敢動彈:“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誰允許你來的?”
說完不等我開口,就對著火雲鞭一抬手,鞭子瞬間散得四分五裂。
我僵直地站在原地,滿眼震驚。
那是我修成人形後,聿珩送給我的第一個禮物。
我還記得當初他給我的時候,溫柔地在我耳邊囑咐:
“這是火雲鞭,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就讓它代替我保護你。”
那時的話語還如雷貫耳。
如今這護身符似的鞭子卻被他親手碾碎。
看著地上殘肢斷節的鞭子,火冒三丈。
我怒氣衝衝地瞪著他。
從前隻要我生氣,聿珩總會耐著性子哄我:“好啦好啦,帶你去凡間吃桂花糕可好?”
就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就會讓我的氣焰煙消雲散。
而這一次,聿珩沒有哄我也沒有安慰我,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滿臉不悅地看著我:
“平日裏你胡鬧,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隻當你是小孩子心性,如今你是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別讓我再在這裏看到你,否則就不是斷你一根鞭子這麼簡單了!”
“還不滾!”
質問的話終究沒有勇氣說出口。
我看著聿珩小心翼翼地檢查著瑤華的身體,再沒給我一點餘光。
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聿珩發泄:“我最討厭你了。”
說完就跌跌撞撞跑出了浮遊居,還不小心撞到了路過的仙娥。
她們嚇得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向我求饒:“娘娘恕罪,娘娘饒命。”
我的腦子好亂,隻想趕快離開這裏。
卻聽到身後跪在地上的仙娥小聲嘀咕:“神氣什麼啊!不就是一根破草,要不是帝君為了瑤華姑娘,她就是那鳥不生蛋的地方一顆不為人知的雜草而已,哪有機緣修成人形。”
她說什麼?
雜草是我嗎?
原地愣了兩秒,又折返回去,擒住剛剛說話仙娥的雙肩。
滿臉怒氣地瞪著她:“你說什麼?”
另一個仙娥使勁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她卻不聽,眼神輕蔑地看著我:“別以為你嫁給帝君就飛上枝頭當鳳凰了,你不過就是一根雜草,最後還不是要成為瑤華姑娘碗裏的一味藥引子,瑤華姑娘才是帝君心尖尖上的人。”
我衝著她怒吼:“你胡說,你騙人!”
他明明對我這麼好,對我百依百順。
他明明這麼溫柔,對我有求必應。
怎麼會……拿我當藥引子!
仙娥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騙你就讓我被雷劈死,滿宮裏誰不知道!”
還想說什麼,就被另一個仙娥強行拖走了。
我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她們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所以,聿珩對我的好,隻是為了讓我心甘情願為他心愛的人犧牲嗎?
我一路跑回了寢殿,一眼就看到正在給我整理東西的穗穗。
將她攔了下來。
“穗穗,她們說我隻是聿珩養的藥引子,對嗎?”
穗穗眼裏明顯閃過一絲震驚,又很快恢複如常。
“娘娘,您瞎說什麼呢?”
“您是聿珩帝君的帝後呀,是這玉清宮的女主人呢!”
“您別聽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亂說。”
可是穗穗,如果真如你說的這樣,你為何不敢直視我的眼睛呢。
你的所有舉動都在告訴我:她們說的是真的。
從我幻化成人形,穗穗就跟在我身邊。
是我在玉清宮裏最親近的人了。
沒有再為難她,我鬆開了擒住她的雙手。
怪不得聿珩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閉關修行。
怪不得從我們成親至今已有二十餘載聿珩從不碰我。
原來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他編織出來的夢而已。
我坐在妝台前對著銅鏡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嚇壞了穗穗。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可是受什麼欺負了?”
“我這就去找帝君。”
可是還沒踏出殿門,就被天兵給攔了回來。
“放肆,你們怎麼敢包圍星辰殿。”
天兵依舊巋然不動:“帝君有令,星辰殿不許任何人進出。”
聽到帝君二字,我才緩過神來。
盯著被天兵擋住的門口,聿珩負手而來。
沒有了往日溫柔,也沒有了往日的體貼,全身周遭散布著清冷的氣息。
“平日裏我縱容你慣了,倒是將你養成了無法無天的性子。”
“照你這麼下去,將來怕是要闖出更大的禍端來。”
“這幾日你就好好在這星辰殿中思過,哪也不許去!”
我不服氣地和聿珩對視:“憑什麼?”
聿珩沒有理會我的胡攪蠻纏準備離開。
我卻想要一個答案:“是因為我隻是你的藥引子,時刻準備為你犧牲,給你心愛之人煉藥嗎!”
話音剛落,聿珩的仙力就將我打翻在地,喉嚨中的腥甜緩緩流出。
我咬緊牙關憤怒地盯著聿珩。
他下意識想要伸手扶我又瞬間收了回去,恢複了冷淡的模樣:
“胡說八道!”
“如果你再不學乖,我不介意將你扔進鎖妖塔去磨磨性子。”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星辰殿裏。
鎖妖塔,他竟然為了瑤華要送我去鎖妖塔。
他明知道,我這種微薄仙力的小仙去鎖妖塔必死無疑。
我突然笑了,可是眼淚為什麼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穗穗嚇得趕緊將我抱在懷裏:
“娘娘,娘娘,你沒事吧?是哪裏不舒服!我讓他們給你請醫官來看看!”
我呆呆地望著穗穗,想著穗穗還真是傻,這仙界的醫官還能治心痛嗎?
從我幻化成人形開始,聿珩就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
從前我生病,聿珩從來不假他人之手。
就連我的每一個法術都是聿珩親自教的。
他總是將我攬在懷裏溫聲細語:“瑤兒的修為又長進了!”
我一直以為他是怕我受欺負,想讓我快點成長。
為了這句話,我日以繼夜地修煉法術,增強修為,隻為有一天能夠真正站在他身邊和他並肩。
現在想來,從前有多努力,現在就有多可笑。
就連瑤兒的瑤,是瑤華的瑤,原來是這樣。
一切不過是為了瑤華做嫁衣而已。
七日的禁閉很快就過去了,我也知曉了瑤華的來曆。
她是聿珩在凡間曆劫時的妻子。
相守百年,聿珩不忍她受輪回之苦,便將她帶回了仙界。
用靈藥為她綿延壽命。
而我則是能幫助瑤華脫胎換骨修煉仙身的關鍵。
真相總是殘忍又直接。
我也明白了聿珩的苦心。
這七日我不吵不鬧,非常安靜。
有時候趴在窗台看看書,有時候看著窗外的銀杏樹發發呆。
那是我百歲生辰,聿珩特意從蒼山帶來的仙樹。
聿珩對我這幾日的嫻靜非常滿意,特意親自來接我。
“可知錯了嗎?”
聲音依舊溫柔,可我卻再也聽不出往日的寵溺了。
我低著頭,沒有看他。
正如聿珩所說的:我確實錯了,錯在不該對高高在上的帝君有非分之想。
妄圖在他的心裏占據一席之地。
見我如此乖巧,聿珩輕輕地歎了口氣,又像從前那樣輕輕撫摸著我的腦袋:
“以後別再任性了,那裏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我知道,我比不上瑤華。
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去詢問任何細枝末節。
知道了又有何意義呢。
被關起來這些天我已經想明白了。
早死晚死都是死。
這些日子我翻看了不少藥師的書,已經知道如何將靈根提取出來了。
既然當初是聿珩助我修煉成人形。
十日後正好是他的生辰,我便將自己這條微不足道的命賠給他吧。
就算要走,我也不想欠聿珩任何東西。
這日,我刻意將穗穗安排到別處之後,就偷偷摸摸地溜出了星辰殿。
根據古書上記載的方法,找到了雙生泉。
先在冷泉中泡浸泡十二個時辰,再在熱泉中浸泡十二個時辰。
最後用琉璃匕首在心窩三分處割裂開就可以將靈根取出。
我想也沒想就跳進了冷泉。
冰冷刺骨的泉水瞬間滲透進了每一寸皮膚,要不是有微薄地仙力護體,我恐怕早就變成一座冰雕了。
好不容易撐過了十二個時辰。
我又一頭紮進了熱泉中。
鋪麵而來的熱氣如同炙烤一般,燒得我渾身發滾燙。
就這麼冰火兩重天地泡了二十四個時辰後。
我已經搖搖欲墜,東倒西歪了。
就連拿著琉璃匕首的手都是顫顫巍巍的。
勉強用仙力固定住顫抖的手,指向心窩。
其實我很怕疼的。
從前不小心被聿珩的坐騎撓傷,劃破了個小口子。
我都齜牙咧嘴叫了好久,最後還是聿珩親自替我治療,還處罰了琥珀我才善罷甘休。
往日的種種如鏡花水月般稍縱即逝。
苦笑地看著自己如今的狼狽模樣,怕是再也不會換來聿珩的擔憂了。
眼一閉,心一橫。
就對準了心窩狠狠紮了下去。
鮮血瞬間就噴湧了出來。
劇烈的剜心之痛,讓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悠悠轉醒。
強撐著將靈根取了出來放進了提前準備好的盒子中。
又給自己掐了個止血決,才虛弱地倚靠在岸邊的小石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雙眼無神地注視著那個盒子。
聿珩,這樣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書中記載,若仙草將靈根取出,十二個時辰內就會灰飛煙滅。
還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