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父母去世,父親的副官郜承安將我帶回家中。
在北洋混戰中,他為了護我周全,殺出了一片血路,後來坐上了大帥的位置。
多年的關心和照顧,讓我逐漸愛上了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叔。
那夜醉酒後,我向他表明心意,得到的卻是他的指責。
“單溫瑜,你怎麼會有這樣肮臟的心思,真讓我覺得惡心。”
後來,我被他的仇家殺害,他卻在和害死我的主謀,肆無忌憚的苟且。
我用魂飛魄散為代價,向閻王換來了重回人間七天。
看著桌旁的日曆,我平靜地撕下一頁。
“小叔,今天是我向你告別的第一天。”
1
剛回到人間時,我還有些不敢置信,一切像一場夢一樣。
我剛把我的屍體藏到衣櫃,小叔就推門而入,拿了樣東西後,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又去陪餘夢婷了。
自從我借著酒勁向他袒露心聲後,他總是躲著我。
他為了斷了我的念想,甚至開始頻繁的出入歌樓,各種聯誼舞會。
最終,他選擇了各方麵都合適的餘夢婷,並且每天都當著我的麵和她親昵。
從起初的刻意為之,到後來凡事都以餘夢婷為先,他的轉變我都瞧在眼裏,也清楚他是真的鐘情於餘夢婷了。
可餘夢婷就是害死我的人啊!
她從一開始接近郜承安就是帶有目的的。
我迫切地想告訴小叔這一切,但我已經是重回人間的鬼魂了,不能幹涉這些與我無關的事情,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整理好情緒後,我拿著證件,去了警局裏的戶籍辦為自己銷戶。
作為養女,我不想再給小叔添麻煩,所以打算自己提前去預約。
雖是亂世,但戶籍科的辦事人員聽聞我的來意後,也不免留有些同情和惋惜。
不過,我並不在意,畢竟我已經死了,能重回人間七天,已是萬幸。
辦完手續出來後,我剛要下樓,卻被人叫住。
“單溫瑜,你怎麼在這裏?”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猛地回頭,是郜承安。
他帶著副官走到我麵前,我下意識將手裏的證件往身後藏了藏,低著頭想趕緊溜走,卻被他一把拉住。
"慌慌張張的,你藏了什麼?”
證件散落在地,郜承安在看到自己證件的那刻,臉色驟然一沉。
“單溫瑜,你拿著我的證件是想做什麼事?登記結婚嗎?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這麼不知羞恥?”
意識到他誤會了以後,我慌忙擺手解釋。
但話還沒開口,一個警衛員就匆匆跑了過來,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安爺,夢婷小姐托我給您捎個信,她做好菜等您,有重要事和您商量。”
聽到是餘夢婷找他,郜承安眉宇間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
他瞥了我一眼,毫不掩飾地和我拉開了距離。
“好了,這件事不為例,夢婷喊我們回家吃飯,我們回去吧。”
我苦笑一聲,也隻有在涉及到餘夢婷的事情時,他的語氣才能有所緩和。
“不用了,我在外麵吃就好。”
我不想再見到餘夢婷,也不想再看到他們在我麵前親密,卻不料郜承安大抵又誤會了,眼神直接冷了下來。
“單溫瑜,你又再耍什麼性子,我現在沒空哄你,張副官,送小姐上車。”
3
停好車後,郜承安迫不及待地按響門鈴。
過了幾秒後,一個穿著紫色旗袍的窈窕身影推開門,撲進了郜承安懷裏。
“承安,你回來了......”
親昵的話還沒說完,下一秒她轉頭看見站在一旁的我,驚得後退了一步。
“你還......”
郜承安看見她的反映後,語氣柔和地詢問道:
“夢婷,怎麼了?”
餘夢婷這時也反應過來,裝作若無其事道:
“沒事,我是看到溫瑜也在啊,快進來吧,菜都要涼了。”
說完,餘夢婷故意將手上的傷口,用袖子蓋了蓋。
可郜承安還是注意到了,他心疼地牽住餘夢婷的手,說道。
“做菜的時候不小心劃到了?府裏有廚子,下次莫再自己下廚了。”
此刻,我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久經沙場的郜承安,連刀傷都分不清了。
我沉默地跟著兩人進去,隻見八仙桌上擺滿了菜品。
餘夢婷笑著給郜承安夾菜,而郜承安也認真地誇讚著她的手藝。
像剛完婚不久的新人。
而我卻在吃完一口菜後幹嘔一聲,破壞了這個美妙的氛圍。
看著滿桌的飯菜,我突然想起閻王的話。
就算重回人間,我也吃不了人間的食物,否則就算破壞規則,會受到懲罰。
腹痛難忍,沒想到這懲罰會這麼難受。
我猛地起身,往院子跑去。
“抱歉,我有些不舒服。”
郜承安的眼裏似乎流露出一絲擔憂,剛想說話,餘夢婷就可憐兮兮地搖了搖他的手臂。
“承安,是不是飯菜不和溫瑜的胃口啊,還是我做的哪不好?”
隻一句話就讓郜承安的眉頭重新皺起。
見我臉色蒼白,他先是愣了一下,但許是想到了餘夢婷的話,還是冷聲開口道:
“單溫瑜,你又想耍什麼手段,就這麼想引起我的關注嗎?”
我垂下眸子,搖了搖頭。
“對不起小叔,我隻是有些不舒服,你們先吃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不知是哪句話激怒了郜承安,他突然怒聲道:
“不舒服?你不就是看不慣夢婷嗎,我告訴你,今天的菜你必須好好吃完,有什麼不舒服都給我憋著!”
郜承安不顧我的解釋,強硬地將我扯回餐桌,逼著我將碗裏的飯吃完。
餘夢婷還假模假樣地勸了兩句,反而加劇郜承安的怒意。
喉嚨像是被刀割了一般,渾身上下都痛的不行,吃到最後我的手都忍不住開始顫抖。
而郜承安忙著關心餘夢婷,並沒有發現我的異樣。
勉強吃完後,我已經沒有了力氣,剛想起身休息,就聽到郜承安開口:
“從今天開始,夢婷搬進這裏住。溫瑜,陪我和夢婷去二樓幫她選個房間。”
我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餘夢婷拉著上了樓。
挑選了半天,她最後選到了我的房間。
她走進房間,伸出手就要打開麵前的衣櫃。
“承安,這個櫃子上的花紋好好看,我可以住這裏嗎?”
餘夢婷滿眼期待地看著郜承安,眼看郜承安即將應下,我忙不迭甩開她的手,不顧身上的劇痛,擋在了櫃子前。
“不行,這裏是我的房間,你不能住。”
被我一甩,餘夢婷借勢倒在地上,泫然欲泣。
郜承安趕忙將餘夢婷抱起,衝著我吼道:
“你做什麼,夢婷喜歡,讓給她便是了,家裏那麼多房間愁你住嗎?”
我搖了搖頭,堅持不讓步。
許是害怕嚇到餘夢婷,郜承安深呼吸幾下,聲音緩和了不少。
“看來你是被我寵壞了!”
“好啊,你不願意,那就讓夢婷住我房間。”
郜承安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丟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我也終於撐不住倒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閻王說過,如果我的屍體被人發現,我將會提前消失。
等身體緩和了一些後,我下樓給自己倒了杯水,卻意外看見他們倆人依偎在一起,好不幸福。
我轉過頭,撕碎一頁日曆,狼狽地落荒而逃。
4
第三天的時候,餘夢婷抱來一隻白貓,說是在中央大街撿到的。
她和郜承安還有要事纏身,便讓我先照顧。
雖然是餘夢婷抱來的,但那貓親人的很,我還是心軟了,陪它玩了一早上。
下午出去會友,再回來時就聽見了餘夢婷的啜泣聲。
貓死了,死在了我買給自己的檀木骨灰盒裏,白色的毛發被鮮血染紅,一旁還放著郜承安過去送給我防身的匕首。
那匕首我曾經無比珍視,從不離身。
我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突然有些想笑,餘夢婷還真是好算計。
郜承安紅了眼眶,或許是心疼餘夢婷和小貓,又或許是覺得我過分殘忍。
“你還要作何解釋?”
他望向我,用審視的目光,我淡定地接受著他的審視,臉上不喜不悲。
“我還能解釋什麼呢?”
“如果我說不是的話,你會信嗎,小叔?”
看到我這幅模樣,郜承安愣了一瞬。
但下一秒,餘夢婷哽咽的聲音就在屋裏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承安,我相信溫瑜,肯定不是她幹的,怕是貓兒貪玩,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餘夢婷紅了眼眶,連我都有些心疼她,更何況郜承安,他當即便將她擁入懷裏,對著我發起了脾氣。
“單溫瑜,你就這麼見不得夢婷好嗎,夢婷所鐘愛的東西,你都要破壞是嗎?!”
他深呼吸一口氣,像是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辦完成人禮後,你就......搬出去吧。”
“成人禮舉辦之前,你就好好待在房間反省,莫要在滋生禍端。”
我平靜地點了點頭,心裏卻不禁回憶起曾經那個為了維護我,不惜與家族決裂,險些舍棄自己所有權勢的身影。
明明額角還在不斷往外滲血,卻害怕我委屈,捧著我的臉,一遍又一遍地安慰我。
“溫瑜不是雜種,也不是廢物,是小叔的寶貝。”
“隻要小叔還活著一天,就不會讓溫瑜受到傷害。”
他的懷抱是那麼溫暖,可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5
我被關了禁閉,直到成人禮當天才被放出來。
郜承安將禮服遞給我,看著我冷冷道:
“單溫瑜,你要記住,答應陪你入場並不代表我可以不計較之前發生的一切,我這麼做隻是為了維持顏麵罷了。”
看著郜承安警告的眼神,我點了點頭,挽上他的手臂,就像兒時那樣。
那時他說,他會保護我一輩子。
事實上他也做到了,從十歲到二十歲,直到我死前,他都沒有虧待過我,隻是我太過貪心罷了。
“小叔,成人禮結束後,我可不可以和你單獨聊聊。”
我攥緊拳頭,生怕聽到拒絕的話語。
等了半晌,郜承安才輕輕嗯了一聲。
到了場地,郜承安立馬鬆開了我去陪餘夢婷,留我一個人獨自坐在角落。
隻剩一日,我就再也看不見這樣的光景了。
思緒被尖叫聲扯斷,我抬頭一看,不知是從哪混進來的殺手,正朝著我衝來。
那殺手從懷裏拿出被磨得光亮的匕首,直直刺向我的眼睛。
我慌亂躲閃,腿有些發軟,但周圍的人自顧不暇,沒人可以幫我,我隻能苦苦堅持。
一個不小心,我被禮服裙擺絆倒在地,殺手的匕首距離我近在咫尺,我害怕地閉上眼睛,還以為自己今日必死無疑。
等了半晌,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我緩緩睜開眼睛一看,發現餘夢婷擋住我身前,而匕首已經沒入她肩膀裏。
在我愣神之際,殺手已經拔出匕首再次朝我衝來。
下一秒,一枚子彈擦過我的耳畔,擊中了殺手眉心。
郜承安衝過來抱住餘夢婷,看我的眼神滿是失望。
“我教過夢婷防身術,這一刀她本可以化解的,但她踉蹌了一下,顯然是你從身後推了一把。”
“承安,不怪溫瑜,大概是她太緊張了。”
餘夢婷虛弱地為我辯解,郜承安眼裏的怒意卻在加劇。
“單溫瑜,我原以為你隻是在耍小孩子脾氣,可你剛剛是想將夢婷置於死地嗎?”
“單溫瑜,你爹娘怎麼會生出你這麼狠心的女兒?!”
我有些想笑。
我十歲被郜承安帶回家,周圍的孩童看我文靜內向,說我沒有爹娘教養,是個冷血的人時,郜承安可不是這般言論。
他明明知道這是我心裏的傷疤,卻還是為了餘夢婷,毫不猶豫地揭開了它。
“小叔,對不起,是我錯了,我會搬出去,以後不會再打擾你們。”
“隻是,你能不能答應我最後一個請求,明天陪我吃頓飯好嗎,就我們兩個,就當是離別飯,我真的想和你說一些事情。”
若是放在以前,我一定會瘋狂解釋,但現在我平靜的像是個局外人一樣,郜承安都有些錯愕。
“溫瑜也非有意,你便應了她吧。”
餘夢婷的話就是像是助燃之火,郜承安抱起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你好好反思一下吧,最近我們還是不要再見了。”
6
我在屋裏枯坐了一整夜,看著桌上的日曆隻剩下了最後一頁。
直到晌午,郜承安也沒回來,當真如他所說一般決絕。
我試著差人給他捎口信,卻沒有得到回應。
我自嘲地笑了笑。
原本想著離開前告訴他餘夢婷的事情,但他不願回來,便算了吧。
老人常說,人死後,關於她的物品也該被焚燒幹淨。
與其麻煩郜承安,還不如我自己來。
我將屋裏所有屬於我的東西全部拿到了院子裏,點了一把火,燒了個幹淨,隻留下一具腐爛的屍體。
也不知道郜承安發現時,會是什麼反應。
等到傍晚,郜承安也沒有回來。
看著空中快要結束的倒計時,我爬上屋頂,任由那呼嘯的風拂麵。
兒時貪玩,爬上樹下不來,郜承安就在樹下張開雙臂,說讓我放心往下跳,會接住我。
如今,看著空中已經停止的倒計時,我張開雙臂,一躍而下,這次沒有人會接住我了。
感受著靈魂的消消逝,我緩緩闔上雙眼。
小叔,這次是真的要說再見了。
不知為何,我並沒有立馬消逝,靈魂被禁錮在郜承安身邊。
郜承安剛剛睡醒,餘夢婷貼心地為他遞來一杯牛奶。
沒等郜承安詢問,餘夢婷就主動開口道:
“方才有人來報,說溫瑜找你。”
“肯定是想你了,或者是有什麼急事,要不你還是回去看看吧。”
聞言,郜承安冷哼一聲。
“能有什麼急事,不用管她。”
說完,他吩咐屋外的副官,除了政事不要打攪他,專心陪餘夢婷。
我的屍體在房間裏孤零零躺了好幾天,才終於等到郜承安回來。
他看著空蕩的屋子,以為我還在鬧脾氣,直接氣憤道:
“單溫瑜,你還沒鬧夠嗎?”
沒有人回應。
他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日曆,隨著他的怒吼,最後一頁也緩緩落下。
“單溫瑜,這種博人眼球的手段隻會讓我反感。”
他這次還真是冤枉我了,一具屍體還能耍什麼手段。
郜承安徑直朝著我的房間走去,就在他即將推門進入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了不對。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的味道,當他推開門的刹那,他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