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四周年,我失蹤了整整一天。
周景元在為我精心準備的求婚儀式上,給我發了很多質問的消息。
“葉晚晚,這個照片裏的女人是你嗎?”
“你玩失蹤就是為了去陪老頭?”
他不知道,我被人鎖進火場,在大火中燒斷了一條胳膊。
我看著全身壞死的皮膚,用僅剩的一隻手敲下幾個字:
“對啊,我們分手吧,這個老頭說要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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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周景元時,我在一家奢侈品包店做兼職。
時隔五年,他整個人變得遊刃有餘。
其實周景元出國那年,我偷偷跟去了機場。
我還記得,當時的周景元滿臉恨意,全身透露著淡淡的哀傷。
如今他意氣風發,舉手投足都散發著高貴氣質。
旁邊,還站著一位漂亮姑娘。
我若無其事的蓋低帽簷,機械般給他們推銷一個又一個新品。
就在周景元起身去接電話的時候,我加快了介紹速度。
女孩很是優雅,隨即高傲開口:
“把你們的限量款拿出來!”
我走過去遞給她,下意識拽了拽左手上的手套,並不想被人看見我那廉價又醜陋的假肢。
我隱藏的一向很好,今天更是格外小心。
“你拿的什麼配色?覺得我老嗎?”
女孩突然尖叫,一巴掌打掉我的手。
“這…這款隻有這個唯一配色。”我下意識解釋道。
“你還有借口了!離我遠點,手上這麼大味是想熏壞我嗎?”
我用力聞了聞自己。
是有些味道,好像是從我假肢上傳來的。
可這是最貼近我皮膚本色的假肢手套了。
我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通後,下意識的瞟了一眼在一旁接電話的周景元。
頭頂的燈光打在他俊俏的側臉上,眼前的這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好像與當初那個少年重疊了。
隻是,他像絲毫沒注意到我一樣,沒理會這邊的突發狀況。
“抱歉抱歉,她是剛來的,不如我來幫您選購。”
幸好有同事解圍,我這才灰溜溜的想退到一旁。
可她依舊不依不饒,上前拽住了我。
“新來的?長的跟變種人一樣你們也收?”
我輕輕低下頭,右手被我藏在身後。
當年燒傷後,我移植了皮膚,隻是這身皮似乎和我不太適應,總是鼓包。
周景元這時正好掛斷電話,摟著女孩的腰,彎腰側頭在她耳邊溫柔的問:“怎麼了?誰讓我們小公主不開心了?”
語氣裏的溫柔熟悉的讓我有些恍惚。
以前吵完架,他都會從身後突然出現,緊緊的把我摟在他的懷裏。
語氣就像現在這樣溫柔。
我不肯說,他就一遍遍溫柔的問。
“誰讓我們晚晚不開心了?我要好好懲罰他!”
隻不過,那份溫柔再也不是屬於我了。
也許是被哄的高興了,女孩眉眼舒展,羞紅了臉。
“算了,看在我未婚夫的份上,把這款新品給我包起來,刷他的卡。”
櫃台前,周景元不慌不忙地把卡遞給我,帥氣逼人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破綻。
就好像,我們從未相識過。
他們走出櫃台後,我鬼使神差地往外看了一眼,聽到周景元寵溺的語氣。
“開心了嗎?小公主。”
“開心!愛你。”
一陣心酸中,我突然想起一句話,愛的反麵不是恨,而是遺忘。
我用力拍了拍鼓包的皮膚,又瞥了眼手套下的假肢,突然就笑了。
五年了,忘掉前任是很正常的事。
我生日前半個月,不小心接到了餐廳的電話,讓我提前就知道了周景元的求婚計劃。
年少時的感情總是真誠又熱烈。
當時的我雖然隻是個和他家境不匹配的窮姑娘,但年輕漂亮有活力,認為世上真愛最大。
那段時間我忙著偷偷打工給人送外賣,為的是攢錢為他買一塊手表。
可我做夢也沒想到,那天的收貨人是個瘋子。
他在接過外賣後,一把將我拽進房間,又把我壓在沙發上,任憑我怎麼掙紮都不肯放手。
“放開我!我不認識你啊!”
“認不認識的,深入一下就知道了!”
隨後,我幾乎下意識的大喊:“周景元!救我!”
男人手上的力突然收了幾分,饒有興趣的問我:“周景元是誰?是你男朋友嗎?不如把他叫來,我們三個一起玩啊。”
趁他鬆懈之際,我胡亂地從沙發旁邊的小桌子上摸到一把小型水果刀,想也沒想就紮向了他的下體。
血,全是血。
幾秒後,暴怒的男人反應過來。
他搶過我手中的刀劃著我的脖頸,隨後又將我鎖在房子裏。
在我的呼救聲中,他放了一把火。
整個房子突然電光閃爍,火勢瞬間蔓延起來。
一時間除了疼,我再也沒了別的記憶。
醒來後,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周景元的父親。
我之前見過他,拒絕過他想要讓我離開周景元的巨額分手費。
他從上俯視我,語氣裏依然是熟悉的高高在上。
“葉晚晚,我想你應該再考慮一下,還能不能跟景元在一起。”
我不想回應,隻好背身過去。
不對!不對!
怎麼會沒有知覺!
我猛地掀開蓋被,映入眼簾的卻是空空如也的左胳膊。
我截肢了。
從左手臂高位截癱。
紗布纏了一層又一層,血跡滲出邊際。
我頓時就明白了他父親的這番話,再也顧不上身上撕心裂肺般的灼痛,瘋了般的自捶。
而病號服下的身子,是密密麻麻又醜陋至極的燒傷,甚至臉上都布滿了驚心觸目。
一刹那,我哭的撕心裂肺。
緊接著,周景元的父親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了很多話:
“你也知道我一直不同意你和景元在一起,今天我本來是想派人阻止你去赴求婚的約,沒想到你先出了事。”
“如今你殘疾成這樣,我更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希望你也可以理解一位做家長的心。”
他盯了我一會兒,接著不屑地說:“我已經把你進入那男人房間時的照片發給景元了,你這麼聰明應該知道怎麼說吧。”
一瞬間,自尊和自信仿佛同時轟然倒塌。
我不知道自己需要花多少時間才能重建起心裏的這片廢墟。
猶豫了一夜後,我終於給周景元發了分手的信息。
“對啊,我們分手吧,那個老頭說要養我。”
我承認了出軌,還說答應了那個男人的包養。
很奇怪,情人不是應該總分分合合嗎?
可他沒有。
他氣衝衝的回了我一句:“賤貨”,從此杳無音訊。
就這樣,我們分手了。
而周景元出國後,更是人間蒸發。
後來我才知道,欺負我的男人叫呂偉,那天喝醉了酒。
可事情發生後,我不僅拿不出證據,還被呂偉以破壞他人財產為由告上了法庭。
因為呂偉被我傷到的原因,我出院後開始遭到他們一家的打壓。
甚至這麼多年,我都沒辦法在當地找到像樣的工作。
可是,我總想湊錢移植個自然點的皮膚。
賣貨、服務生,送外賣跑腿,兼職代駕,能幹的我都開始幹了起來。
接到代駕單子的那個晚上,客人因為天冷讓我去包間等他。
於是,我在私人包間裏再次看見周景元。
我一邊在心裏抱怨冤家路窄,一邊拉低了帽簷。
可還是被認了出來。
“我靠,這不是葉晚晚嗎?”
我這才注意到靠門口坐著的宋書懷,他是周景元從小玩到大的發小。
周圍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好奇的等著看戲。
宋書懷一直把我當背叛者,想噎我兩句替周景元出出氣。
“景元,我說你什麼狗屎運氣,隨便點個代駕還能踩到狗屎?”
“我們葉大美女這是被當年的老頭拋棄了?”
我輕歎一聲,並不想辯解。
“抱歉,這個單子我不接了,你們再找別人吧。”
似乎我越是這樣,他們越是不肯放過我。
宋書懷上前推倒了我,隨即吐了口唾沫在我身上。
擦破的手掌連同委屈在心裏疼的刺骨,我強忍著疼站起身。
就在他想繼續罵我的時候,有人開了口。
“閉嘴。”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像是一道鎖人的魔咒,一下子將我定在原地。
宋書懷停止了罵聲,轉頭繼續說道:“不想接單子可以,喝杯酒我就不投訴你。”
有人笑著試探道:“我們景元不會心疼吧?”
他們在試探周景元會不會護著我。
周景元笑著瞥了我一眼:“不喝,就等著被投訴吧。”
我突然意識到,周景元早就認出我了。
我冷靜了幾秒,轉過身端起桌上的酒杯。
辛辣的酒液刺激著我的胃,眾人拍手叫好,對我乘興追擊。
最後我實在頭暈,去了洗手間。
幹嘔之後,我瘋狂的捧著洗手台的水想要安撫我的胃。
水打濕了我的頭發,有些碎發濕漉漉的粘在我的額頭。
有腳步聲走來:“你的酒量確實見長了些。”
是周景元。
我撐著洗手台站起身,想和他的身體錯開的走出去。
周景元攔住我,拉著我的胳膊扯到了鏡子麵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服侍那個老頭時是不是也這樣浪蕩?”
我被迫抬起頭看向鏡子裏的我,眼眶泛紅,雖然微醺卻帶著一股妙不可言的性感。
周景元就透過這麵鏡子肆無忌憚地盯著我。
我看著抬起我下巴的周景元,想起我們在一起的四年裏,我隻喝醉過一次,纏著他要抱抱。
後來周景元不肯讓我多喝,一次和他朋友餐吃飯時有人想讓我喝酒,被周景元生氣的擋了回去。
他曾經說我是不能飲酒的小貓咪。
現在一次一次看著別人灌我的也是他。
他說完這句話,重重將我按在牆上。
“你很缺錢嗎?還是你出軌的那個老頭真的不要你了?”
麵對周景元的嘲諷,我無所謂的笑了笑,不卑不亢的對上他的眼睛,打算將渣女人設立到底。
“對啊,我很缺錢的,周少爺可以給我點嗎?”
他顯然沒料到我一點都不接他的招,愣了半天才咬牙切齒的回我一句。
“下個周我和我女朋友訂婚,你不是擅長服務別人嗎?你來的話我可以付十倍工資。”
一時間,我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隻知道他要訂婚了。
“葉晚晚,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如果你不來,我不會放過你的。”
“好啊,十倍。”
我答應了。
離開餐廳的時候,我聽到了周景元重返包間時的起哄。
緊接著我聽見他在裏麵懶洋洋的聲音。
“姍姍,今天你生日,想要什麼?”
“如果我想要你今晚留下來陪我呢?”
熟悉的女聲讓包間裏的起哄聲再次響起,似乎剛才的不愉快從未發生。
沒人再記得我這個插曲,所有人都在調侃秀恩愛的當事人。
“周哥就是好福氣啊!如今有這麼一個大美人在旁。”
“愣著幹什麼?快親啊!”
我不由地加快腳步,想把周景元的回答聲甩的遠一點。
一周之後,我如約去了訂婚現場。
周景元的訂婚派對極盡奢華,整麵牆都是他和程姍的合照,連伴手禮都是奢侈品。
我穿著服務生的衣服,端著酒盤站在角落裏,看著他給程姍戴上鑽戒。
周景元不動聲色的與我對視,臉上帶著一絲嘲諷和得意。
可我的內心早就麻木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枚精致的鑽石戒指上。
真好看啊。
不知道和定製植皮比起來,哪個更貴。
戒指戴上後,他宣讀了自己即將鐘愛程姍一生的誓言。
我忍不住在想,如果那天我去了求婚現場,是不是也能聽到這樣的告白誓言。
我用手輕輕按壓了一下心臟,居然有些疼。
深吸一口氣後,我小心翼翼穿梭在人群中,留意著客人們的需求。
直到有人碰了碰我的肩。
“喂,程小姐那邊剛剛說要一杯紅酒。”
我點點頭,順著他說的方向往前走。
終於在人群的盡頭,看到了程姍。
還有,正半跪在地上為她換鞋的周景元。
我一下子想起我們在一起的那些年。
每次我喝醉後,都是周景元抱著我洗漱,為我拖鞋。
轉眼間,恍如隔世。
愣神的時候,不知道誰突然推了我一下。
我身子一歪,重重撞在了程姍身上。
“啊!”
我和她同時摔倒,破碎的酒杯紮進我的手心。
昏暗中,我看見周景元收回想要拉我的手,將程姍從地上抱了起來。
我扶著地,不顧地上的玻璃碎渣,努力撐著身子站起來。
還好。
還好我的假肢沒事。
隨著大廳的燈驟然亮起,程姍突然大叫起來:“我的鑽戒呢?我的鑽戒沒了!”
她焦急的攤開手,委屈地抽泣:
“這可是景元剛送我的啊,怎麼會丟呢?”
有人嘀咕了一句:“怕不是趁亂被人撿走了吧!”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大家將目光紛紛投向我。
我沒有在意,隨口解釋道:“我隻是不小心碰到了程小姐,並沒有看到什麼鑽戒。”
可沒人信我。
“別裝了,你剛才還一直盯著人家的鑽戒看,真是不要臉!”
“就是,在場的人非富即貴,除了你還能有誰?也不看看自己穿的什麼破爛,讓你來這種場合當服務生都是看得起你!真是惡心!”
“趕緊交出來吧,還自導自演意外撞人的戲碼,窮逼一個!”
我提議看監控,卻又立馬遭到否定。
“我們這裏又不是你上班的那些會所,才沒監控呢!”
一時間議論紛紛,直到程姍旁邊的女孩開口:“不如你跟著我們去換衣間把衣服脫了,以證清白!”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脫衣服沒問題,可是比起誣陷,我好像更怕讓人發現我殘缺的身體。
於是我下意識看向周景元。
我知道,隻要他一句話這些人就不會再為難我。
可他隻玩味的對我笑了笑,無聲的用嘴吐出兩個字:
“求我。”
我清楚的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快點!不敢去是嗎?別浪費我們的時間。”
聽著越來越亂的質疑聲,我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突然斷了。
原來人在被逼急了的時候,真的會在某一瞬間徹底失去心中所有的執念。
“好啊,現在就去脫衣服!”我提高了聲量。
“等......”
周景元猛的站起來,說了一半又閉上了嘴。
我不再回頭看他,步伐堅定地繼續走。
我跟著這群女生走到換衣間,一件一件脫身上的衣服。
從服務生的圍裙,到衣服,再到脫掉的假肢。
甚至鼓包的皮膚。
那群女生的眼神從鄙夷到嚴肅,最後是難以抑製的恐懼。
那一件一件衣服下裸露的皮膚,和被卸下來的假肢,不是自證,而是對我自己的救贖。
我不是惡心的,我隻是生病了。
生病了而已,我應該放過自己的自卑。
“我去這什麼呀!惡心死了!!”
原本還在嘲諷我的女生,突然大喊了起來。
我在心裏嗤笑,慢條斯理的整理自己。
重新穿好後,我從員工通道走出了宴會廳。
即將走出門口的一瞬間,我聽到了周景元不耐煩的聲音和女生慌亂的解釋。
“喊什麼?葉晚晚呢?”
“嘔…嘔,那女的是怪物,渾身都是鼓包的皮膚,還沒胳膊!”
周景元瞬間驚了
“你說誰沒有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