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妃升職記



正文：

我是一個小宮女。被皇後拖出去的時候，我掙紮著叫喊，“皇後娘娘，你心裏沒有皇上，也不許我愛他嗎？”

皇後果然動容：“把她拉回來。”

1

伺候了娘娘五年，娘娘一直待我很好，甚至親自出麵定了人家，即便未到年紀，也肯送我出嫁。

但我終究還是辜負了她。

“娘娘，奴才不想出宮。”跪在皇後娘娘腳邊，我不敢抬頭。

出宮嫁人又怎樣，魏家還是包衣，我嫁的也是奴才，將來我的孩子也隻能當奴才。

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咬緊嘴唇，跪伏在地，沒有說話。

室內沉默了下來。

過了很久，皇後娘娘疲憊的聲音響起，“你想伺候皇上。”

“是。”

我沒有抬頭，但我知道，娘娘會答應的。

不僅僅是因為我的請求，更因為高貴妃剛剛被封了皇貴妃，娘娘需要有人分寵。

但事情並不像我想象的那樣順利，娘娘將茶杯摔在我身旁。

“魏清婉，你的心思藏的可真好，這些年，本宮竟一點沒發現。張嬤嬤，把她發回內務府去。”

我心涼了半截，發回內務府，我不死也要脫層皮。

張嬤嬤帶著人要把我拖出去，電光石火間，我發覺自己想錯了一件事。

我高估了這五年來，皇後對我的信任與感情。

也是，陪了她五年的奴才，也隻是個奴才罷了，還能指望主子真的拿自己當人麼。

我必須馬上打消在皇後心裏貪慕榮華的印象。

被拖拽出去的時候，我掙紮著叫喊，“皇後娘娘，你心裏沒有皇上，也不許我愛他嗎？”

我現在是在走斷了的鋼絲，生死全在娘娘一念之間。

“把她帶回來。”

我被扔到地上，皇後意味不明的看著我，“你說本宮不愛皇上。”

我身子發抖，卻隻有一個答案，“是。”

皇後被氣笑了，六宮都知道，帝後伉儷情深，皇後娘娘作為六宮典範，怎麼會不愛皇帝。

“愛與不愛，一眼就能看出來。”

我滿口胡扯，狗屁的愛與不愛，我隻知道，皇後常念的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跟皇帝沒有半點關係。

既然沒有期待，又哪裏算愛。

我拿命賭了一場，賭皇後這些年的善良大度不是假的。

要麼皇後同意讓我侍寢，要麼我因為叫破了皇後的想法被處死。

我賭輸了，皇後是真的想要我死。

但我也贏了，長春宮外的陛下駕到，讓皇後投鼠忌器。

做好乾清宮的大宮女，是我活到現在，做的最對的事。

2

這出戲演的很成功。

畢竟是皇後娘娘為了推我上位，特意製定的計劃。

昨天......

“你要成為皇上的女人？”

“是。”

“清婉，你要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一旦成了皇上的女人，就再也逃不掉了。”

皇後聲音很是落寞，怔怔地陷入了往事的回憶裏。

我仍然堅持，“求娘娘成全。”

娘娘答應了，她親自幫我製定了侍寢的計劃。

而娘娘要的，隻不過是我得寵後，能拉攏住皇帝，減少娘娘的侍寢次數。

“宮裏女人很多，你要站穩腳跟，就必須要足夠特別。”

我端莊比不過皇後，溫婉比不過純妃，身段不及貴妃，連學識都僅限於認字罷了。

唯一能吸引皇帝的，就隻有一顆心。

娘娘的計劃很成功，皇上如今知道了我的愛慕。

盡管他並不在意一個小小的宮女，但至少能留下個影子。

說來可笑，皇帝身為九五之尊，後宮的女人數都數不過來，所有女人都在討好他，孜孜以求他的寵愛。

但誰都不愛皇帝。

她們愛家族，愛孩子，愛自己，這些都遠勝過愛皇帝。

而皇帝明明知道，卻仍在自欺欺人。

因為他在恐懼，恐懼自己會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

3

侍寢的前一天，皇後拉著我的手，頗有些語重心長。

“清婉，你要記得，將來陛下一旦信你愛他，你就必須愛一輩子。”

我感激地謝恩，牢牢記在了心裏。

被裹著被子抬到陛下寢宮的時候，我有些緊張。

當大紅的鮮血落下，除了身體，我更覺得心痛。

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下。

“疼嗎？”皇帝低問。

在床上的他沒有平日的帝王霸氣，也隻是一個男人罷了。

我眼角帶淚，露出一個幸福的笑，逾越地抱緊了皇帝。

一夜過後，我越過官女子，答應，常在，一躍被封了貴人，賜住延禧宮。

皇後娘娘對這個結果也很滿意。

不滿意的隻有後宮的嬪妃。

我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4

沒等到嬪妃們的找茬，後宮發生了一件大事。

盛寵一時的高皇貴妃病逝。

皇帝哀傷過度，不進後宮了。

宮裏的其他嬪妃們輪番去禦書房送了很多回吃食。

可據我所知，皇帝身邊伺候的人都胖了不少。

皇後娘娘卻沒有半點憂思，她握著我的手。

“清婉，你的機會來了。”

皇帝再怎麼無心後宮，初一十五還是要來皇後娘娘宮裏的。

我靜靜等在屏風後麵，手裏是練了很久的皮影戲。

娘娘的意思是讓我講唐明皇與楊貴妃。

隔著屏風，看著娘娘與陛下不言不語地用完晚膳。

陛下沉浸在悲傷裏，食欲大減。

我突然很想換個故事。

作為一個愛慕皇上的女人，我想的不應該是借著皇上的悲傷爭寵，而是勸他走出來。

還好，娘娘讓我讀的書，我也不算白讀。

我講了唐太宗與長孫皇後。

講他們少年夫妻，講他們夫妻情深。

當故事結束，陛下看向娘娘的眼神很是悵惘。

我沒有露麵，也沒有吭聲。

靜靜地退下了。

皇後娘娘跟陛下還有很多的話要講。

6

隔天，皇後賞賜了我很多東西，從長春宮一路送去延禧宮。

我昨晚的功勞，也是無人不知了。

但陛下卻並沒有因此招我侍寢。

反而是在半個月後，突然來了延禧宮。

他一直在打量我，威壓之下，我敏銳地察覺到了幾分遲疑。

原來縱使是一國之君，在情之一字上，也是個愣頭青。

“聽皇後說，那晚的皮影戲是你定的故事。”

我站在旁邊給皇帝布菜，乖順應是。

皇帝放下筷子，我被他直接攬在了懷裏。

“你心慕朕，卻撮合朕與皇後。”

這份試探直截了當，我卻心底發笑。

原來你自己也知道，真情是無法共享的。

但麵上，卻是低眉順眼的害羞。

“因為隻有對皇後娘娘的感情，才能讓陛下走出來。”

我控製著眉眼下垂，這樣能顯得我在故意掩飾自己的黯然。

這一晚，皇上果然對我憐惜。

接下來數月，我雖然侍寢次數不多，但總算沒有被遺忘。

等到今年年尾，皇後有孕。

皇上卻說，是我照顧得好，直接晉升成了令嬪。

後宮嘩然。

7

“如圭如璋，令聞令望，這個令字可是皇上親自選的，清婉，你有福了。”

皇後撫摸著肚子，臉上帶著慈母的光輝。

我看著娘娘纖細的身子，卻很是擔憂。

女人生孩子便是進了鬼門關。

娘娘當年生二阿哥傷了身子，二阿哥去後又憂思過度，至今也沒能將養好。

我心裏藏著事，甚至在伺候皇上筆墨的時候走了神。

“在想什麼？朕這字算被你磨得墨給毀了。”

皇上拿筆杆敲我的頭，一臉嫌棄。

我撇撇嘴，直接把這字抽出來揉成團扔了。

“越發放肆了。”皇上嘴上說我放肆，眉眼卻舒緩的緊。

皇後娘娘拿命生孩子，他卻還有功夫和我打鬧。

也是，男人隻會開心自己有了孩子，哪管我們女人的死活。

我心裏擰巴，看皇上春風得意，心裏就憋屈，偏偏還有求於他。

“臣妾想回長春宮，照顧皇後娘娘。”

“不行。”

我瞪大了眼睛，“您好歹猶豫一下啊。”

皇上振振有詞，“你去了，指不定誰照顧誰呢。”

見我不甘心，摟著我多解釋了一句，“皇後這一胎，朕交給了嫻貴妃，她向來穩重，不會出差錯的。”

宮裏說的算的兩位都不允許，我隻能自己勤快點，每天多往長春宮跑幾次。

沒成想，竟真的出了問題。

8

喝下那杯養身茶的時候，我沒什麼想法。

直到小腹一陣墜痛。

暈過去之前，隻聽到娘娘驚慌地喚我名字。

醒來的時候，帝後都在。

嫻貴妃也來了。

雖然有了預感，但親耳聽到自己小產的時候，還是十分難過。

隻不過還沒有期待就得知失去，我的難過並沒有自己想象地那麼深。

我還能理智地思慮如何利用這件事。

首先是皇後娘娘，她本就胎像不穩，又受了驚嚇，必須好好休息。

然後是皇上，這是我在他心裏更進一步的好機會。

勸走了皇後，正準備扮演一個不忍皇上難過的癡情人，嫻貴妃卻給我了一個噩耗。

“令嬪，下藥的人是抱著一屍兩命的想法去的，你此番傷了身子，日後，恐怕難有身孕。”

嫻貴妃還是那副端莊淡雅的姿態，聲音溫厚有力。

我卻瞬間渾身發涼。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嫻貴妃也走了。

皇上坐在我的床前，他眼中全是憐惜。

但我隻覺得不夠。

我付出這麼多代價，怎麼能隻換來不痛不癢的憐惜。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皇帝。

“皇上，我再也不能為你生兒育女了是嗎？”

皇上想要拉著我的手勸慰我，但我並不需要這些。

心裏無比冷靜地計算著利弊得失，行動上卻是摟緊了皇帝，放聲大哭。

我摟著皇帝，就像是摟住了全世界。

做不了萬人之上的太後，就做一世寵妃，和娘娘聯手，讓後宮徹底成為我們的天下。

9

皇上為了安慰我，很是寵愛了我一段時間。

我把握好了情緒轉變的所有時機，讓他親手帶我一步步走出喪子之痛。

這種成就感會進一步蒙蔽他的情感，加深我深愛他的印象。

印象越深，他對我的偏愛就越重。

我的聯手計劃夭折於小皇子的過世。

皇後娘娘接連失子，身子越發孱弱。

最重要的是，即便如此，娘娘還要費心打理六宮，根本沒時間養身子。

我開始盼著皇上南巡。

無論是出去透透氣，還是留在宮裏好好修養，對娘娘都有好處。

去時娘娘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麼回來人就病得這麼重。

我哭得不能自抑。

自我入宮，便得了娘娘照拂，宮裏走的每一步，都有娘娘指點。

現在，這座為我撐天的山倒了。

“清婉，莫要哭了，我要離開紫禁城了，我終於可以騎上快馬，再也不回來了。”

皇後病得很重，唯有那雙眼睛，帶著輕鬆與解脫。

“你要記得，不爭不搶便是不敗，照顧好自己，也替我照顧好皇上。”

皇上趕來時，娘娘已經是強弩之末。

他紅著眼眶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等在外麵，我聽到了皇上的悲鳴。

10

我幾乎要認不出眼前的男人是那個意氣風發的皇帝。

他佝僂著腰坐著，頭上已生了白發。

就這麼怔怔失神，一整天水米未進。

我看到了他的眼淚。

“清婉，慧賢過世，你說朕還有皇後，現在皇後也走了，什麼時候能到朕呢。”

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陰翳，皇後娘娘走了，把他的精氣神也帶走了。

我突然覺得這個男人很可憐。

愛情，自由，他什麼都沒給娘娘，或許不是不想給，而是給不了。

“陛下累了，就歇歇吧，臣妾守著您。”

不管皇上的反應，我自顧自牽著他，把他按躺到床上。

像小時候阿娘哄我一樣，拍著皇帝的背，哄他入睡。

等睡醒了，他又是那個不知道痛的帝王。

但至少，這一刻，他和我一樣，為同一個人痛苦著，懷念著。

夜涼如水，今晚不過是兩個傷心人的報團取暖罷了。

皇後喪儀過後，我晉封令妃。

這是皇後娘娘最後為我求來的恩典。

我咬著嘴唇接旨，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此生能遇到皇後娘娘，是我的幸運。

下輩子，清婉希望能真的跟您做一對親密無間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