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這輩子,又哪來的親近人呢?
我慢慢放下水盆,眉眼間蹙起擔憂:“你與師尊歡好,我並無微詞。可是師弟也心悅於你,莫要讓他傷心了。”
白芍收了笑盯我,似乎覺得我無趣,輕蔑地冷哼一聲:“居然是位真菩薩,好惡心。”
我遊曆四方,布過數不清的救濟。
人們感激地稱我為“大善人”,修仙界也道我品性高潔,是位“冰曇仙子”。
甚至連白芍,都喊我作“真菩薩”。
這世上,似乎就隻有蘇棄不這麼認為了。
離我上輩子的死期越來越近,我索性閉關練功,也特意給白芍他們留足了恩愛空間。
我不再似前世那般,一心一意地練九天劍法。
這一世,我孤身前往北境,一門心思剖獸丹吞毒藥,不斷挑戰身體的極限,總算煉出了至陰毒體。
這煉法,需一次次毒火攻心經脈寸斷,又調用起法力催化獸丹,汲取無窮內功。
反複摧磨上萬次,毒體便可向內百毒不侵,向外,血液、筋脈、骨髓都淬了至陰至寒之毒,無藥可解。
最重要的,毒體涅槃,意味著置之死地而後生。
我數著日子,很快宗門上下便傳遍了白芍誤入死境,南明離火將她燒得半死不活。
人人都歎她運氣太差,可我知道,她隻是因為貪婪,一口吞下了她根本承受不了的神火。
隨之而來的,是師尊喚我出關的詔令。
我到殿前,白芍正嬌弱地倚靠在師尊身上。
師弟、妖族太子都已在場,麵上露出焦急神色,看見我後又安然不少。
白芍神色哀傷,嗓音飄軟:“是我命太輕,上天偏偏給我這麼多折磨。師尊、師兄,還有太子哥哥,如果阿芍走了,你們千萬不要難過。”
三人目眥欲裂,衝上去都握住她的手:“阿芍,你不會有事的!你一定會好好活著,我們都在你身邊!”
白芍咳嗽聲越來越響,咳盡了,脫力般窩進師尊懷裏,淚光盈盈:“要是我有薑玥師姐那般玉骨雪魄就好了,便不怕這南明離火,修煉也會事半功倍了。”
三人目光齊齊轉向我,像是被下了某種降頭,脖子扭了極誇張的弧度看我。
他們的目光如一把匕首,似乎要在我身上分下幾塊來。
妖族太子瞥了一眼就扭頭:“不就是你師姐的骨魄嗎,把它抽出來給你,她就算死了你也要給本太子活著!”
師弟顏色焦急地對我說:“師姐,阿芍真的要死了!你就把你的骨魄讓給她吧,你隻是會失去修為,可她快沒命了啊!”
我看著師弟一步步走過來,手照舊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
上輩子我到死都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呢,為什麼人能這麼輕易地說變就變呢?
可這輩子,我不想在意了,疑問也就消解了。
白芍理所當然地說:“大師姐對誰都很善良,對我也很善良,當然會把骨魄給我的。”
我抬頭看向師尊,他輕輕頷首,聲線冷涼:“就在殿前的貢仙台上吧,薑玥,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當然。”我微笑,笑意悲天憫人,“我總是不能拒絕你們的期望的。”
於是我自己走上了貢仙台,妖族太子抽著我的筋,師弟扒著我的骨,師尊高坐瓊台,安慰著懷裏嚶嚶哭泣的白芍。
貢仙台邊圍了許多師門弟子,他們竊竊私語,似乎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可在我耳裏卻如魔音貫耳。
我痛得陣陣痙攣,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吞下毒丹,蘇棄在一旁緊蹙眉頭的場景。
而就在我徹底疼暈過去之前,我似乎真的看到了蘇棄。
他一揮袖,師尊就噴了一大口血。
沒白撿他,我閉上眼時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