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漢疑惑的目光中,眼前枯瘦的青年背脊突然繃直。
然後像是受到某種驚嚇般,猛地扭頭在周圍看來看去,像是在尋找誰的蹤影。
“小兄弟,怎麼了?”他不由疑惑的出聲打斷。
我還等著你給我解夢呢!
然而周宴白此刻哪兒管得上他?
活了二十多年他還沒碰到過這麼離奇詭異的事兒,感覺肝兒都在顫。
不是吧?
不要哇!
是不是幻聽了?
肯定是幻聽了!
他不由一遍一遍的安慰著自己,心道現在還是白天,就算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玩意兒,也不該現在出來才對啊。
可是剛才那聲冷幽幽的詢問,又不似作假。
這讓他臉色僵硬無比,麵對老漢的詢問,也隻能扯出個牽強笑容。
隻想盡快送走這尊瘟神。
“叔啊,請恕我才疏學淺,你這夢我還真解不了。”
“要不你去其他地頭問問?”
老漢雖然不情願,但他還沒付錢,倒也沒怎麼過多的糾纏。
等他身影消失在城頭,周宴白趕忙收拾起剩下的東西,隻想快點回家。
剛才的遭遇讓他倍感邪門兒。
隻是當他彎腰打算扛起尼龍袋立馬回家時,放在褲兜裏的鑰匙卻掉了出來。
他也沒做多想,先將尼龍袋放下,然後彎腰去撿。
卻也正是這個動作,讓他從褲襠下倒著看到了身後的位置,一個女人正用頭著地、倒立著直勾勾的看著他。
周宴白隻覺得一股子涼氣直衝腦門。
驟然站直身體,轉身向後看去。
卻發現身後的街道早已人去樓空,除了幾片翻飛的垃圾,哪兒有什麼倒立的女人!
可這並沒有讓他鬆口氣,反而身體愈發的緊繃。
體表的雞皮疙瘩,像是不要錢一般密密麻麻的冒了出來。
我滴媽呀——要不要這麼搞我啊?
不就是和那老漢說了幾句話嗎,連身體接觸都沒有,大姐你就盯上我了?
他僵硬的回過身,一時有些懷疑剛才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猶豫再三,一咬牙再次彎下腰,向身後看去。
頓時覺得有一口氣堵在胸口出不來,立馬再次站直了身體。
這次卻不敢再回頭看了。
她......還在!
而且那張慘白慘白的、被濕漉漉的頭發蓋住的半張臉上,嘴巴一張一合的。
像是在跟他說著些什麼。
這不由讓人想起剛才那老漢說的夢境中的場景,簡直一模一樣。
周宴白被嚇得冷汗直冒,就在他腦子急速運轉,思考著該怎麼辦的時候,耳畔突然傳來張嬸的聲音。
“宴白,我先回去了哈,你收完攤回去的時候悠著點。”
他猛然睜開眼睛,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看向四周稀稀疏疏正在收攤的大叔大嬸們、以及張嬸背著大包離去的背影。
不由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夢啊!
坐在折疊椅上緩了好一會兒,這才發覺後背已經完全浸濕。
此刻他也沒了繼續擺攤的心思,趕忙起身收拾起桌上的物件兒來。
師父從小就告訴他,他們這行雖然是騙人的行當,但如果真碰上某些離奇的事情或者做了某種預知夢。
那麼別猶豫,趕緊跑路!
因此周宴白一改往日慢悠悠的動作,東西收拾起來老快。
就在他打算扛著包離去之時,轉過身才發覺身後正站著一個老漢,跟剛才夢裏的......長得一模一樣。
周宴白心裏當即咯噔一聲,完蛋!
“小兄弟,你這兒算命嗎?”
“不算不算!”他心中煩躁,像是趕蒼蠅般不耐煩。
“我都是騙人的,沒看到我收攤了嗎?”
老漢不知道這枯瘦青年為何這麼大的火氣,隻能連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俺不曉得你收攤了。”
道完歉這才轉身去找其他能幫助他的人去了。
周宴白則絲毫沒有停留,不顧身體的虛弱和疲憊,一路連跑帶走的回到位於不遠處的郊區老院子。
他有些心悸難安,總覺得自己其實在做那個夢的時候就已經被盯上了。
但他醒來後又沒按照夢境發展的方向進行,因此隻能抱著一種僥幸心理祈求千萬別出事。
像是為了刻意忘掉這件事一般,他一回到家就開始生火熬粥。
白粥熬好後,還特意加了些瘦肉沫和菜葉進去。
然後強忍著惡心和嘔吐的欲望,將整碗瘦肉粥喝下。
簡單洗漱一番,就打算早早睡下。
但在上床前,突然想起剛才收拾碗筷時,不小心把隨手放在桌子上的鑰匙碰到了地上,一直沒去撿。
於是又不得不重新穿好鞋,向著餐桌走去。
來到鑰匙前,正打算彎腰去撿,突然就想起回家前的經曆。
彎腰的動作頓時就僵硬的卡在原地,腦海中冒出一個很突兀的想法——我現在,不會又進入夢境了吧?
看著掉在桌腳邊、近在咫尺的那串家門鑰匙,周宴白伸著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此時屋內屋外一片寂靜,安靜得仿佛能聽見胸腔中鼓動的心跳聲。
似乎有那麼一雙眼睛,正從房門下的縫隙中,在他身後死死的盯著他。
在這極度壓抑的氛圍中,周宴白慢慢直起身。
不再糾結是否去撿起這串鑰匙,反而向著床邊走去。
來到床前,從下方拖出一口布滿灰塵的老舊紅木箱子,從中翻出許多各式各樣的物件。
有畫著潦草圖案的符紙、有裝著類似凝固血液的不知名瓶裝凝膠、有用大把銅錢串聯起來的金銅劍、有黃色的道袍,以及不少其他祭祀用的物件。
師父雖然是個以騙人為生的算命假道士,但早年除開算命這一項工作外,同時還扮演著一些其他角色。
例如捉鬼、驅魔、勘測風水等,隻要是能賺到錢的行當,幾乎就沒有不做的。
為此準備了許許多多忽悠人的法器,也就是眼前這些。
後來周宴白長大一些,他老人為了給他積點德,放棄了不少進錢的業務。
那些沒用的法器,也就長久的存放在了箱子中吃灰。
周宴白突然想起這口箱子,其實更多的是想給自己找點心理安慰。
因為他也知道這一大口箱子中的物件,可能全部都是假把式。
但萬一這裏麵有那麼一兩件兒東西是真的呢?
抱著一種僥幸心理,他將那柄看起來就唬人的、用紅線串聯起來金銅劍拿起,又抓了一大把符咒,再次回到桌子旁的鑰匙邊。
他此時並不確定自己是否正處於睡夢中,周圍的一切又都那麼真實。
想要確定的唯一辦法,那就是在鑰匙前彎下腰,從褲襠下望身後看。
如果他真的被那老漢睡夢中的‘女人’盯上,想逃估計是逃不掉的。
因此他也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做好了拚命的準備!
周宴白深吸一口氣,心中祈禱手中的‘法器’最好是真貨,畢竟再怎麼說師父招搖撞騙了一輩子,總不可能淘來的全是地攤貨吧?
隨即像是慷慨赴義般,猛地彎下腰,從褲襠下向身後看去。
緊接著他全身的血液頓時一片冰涼——
借著屋內老舊昏黃的鎢絲燈泡的光線,他倒立的視線,正好對上那雙房門與門檻之間的縫隙中的灰白雙眼!
“你......”
“曉得張重陽在哪兒嗎?”
恐懼像是陰冷的毒蛇,順著周宴白竹竿般的雙腿,一路爬升至他的脊背,再順著脊骨的方向附著到頭皮上。
令他寒毛根根豎起!
我......你他媽,真盯上我了啊?!
此時他的腦子像是被慣了鉛一般,又像是被冰涼的寒意凍僵了似的,令他幾乎沒法思考。
眼睜睜看著一縷縷被黏稠血水浸透的黑發,從門檻的縫隙中鑽進來,然後將鐵質的門栓打開。
就在房門即將被推開之際,他心中無故升起一團怒火。
我他媽沒招你惹你,你不去找把你弄成這副模樣的人,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糾纏我。
我是你爹啊?
尼瑪!
俗話說兔子急了都咬人,更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像是一頭被逼到絕路的野獸,猛然爆發出一股寧願跟敵人同歸於盡、也不想讓她占到便宜的勇氣。
本就皮肉深陷、宛若餓死鬼的臉上,表情一片猙獰扭曲。
隨即猛地站直身體,提著金銅劍向身後的房門衝去。
一腳將房門踹開後,看也不看,伴隨著聲嘶力竭的怒吼惡狠狠的一劍紮過去。
“老子弄死你——!”
明明屋外什麼都沒有,但劍柄上傳來的觸感,卻仿佛真的紮入了肉體。
隨後他的耳畔,響起一道淒厲怨毒至極的痛苦哀嚎。
但此刻周宴白早已被恐懼衝昏了頭腦,提著手中金銅劍就對著空氣一通亂砍,另一隻手也將拽得皺巴巴的符咒向前扔出。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斷斷續續的哀嚎聲絕了蹤跡。
他也因為過量運動沒了力氣,癱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片刻後理智回歸,看著空蕩蕩的磚石小院,既沒有看到血液、也沒有看到屍體。
唯有一頁殘缺泛黃的書頁,落在他身前的不遠處。
借著身後投下的光線,能看到上麵畫著一副風格詭譎的鐘馗食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