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畫廊之中,無數女子人像畫向我撲麵而來。
或坐,或立,或躺,或是捧著鮮花微笑。
所有的畫像,都有著和廖雪兒一模一樣的眼睛和淚痣。
我嫁給他十年,也當了他十年的模特。
他曾經深情款款,向我表白。
“你知道嗎,與油畫不同。水彩是不能更改的藝術,每一次深思熟慮的落筆,都隻為你,吾愛。”
可我沒想到,我隻是他懷念故人的一個工具。
他每一次落筆的深思熟慮,是在回憶廖雪兒的笑容、聲音、神情舉止。
我蹲下身,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
難怪他說不能告訴別人,他畫中原型是我。
難怪他畫畫時總是點上一顆痣。
難怪他總是看著自己的畫愣愣出神。
沒想到,這狗血至極的白月光劇情,有一天也真實地發生在了我的身上。
我看著手中的鬱金香,我費勁心思設計搭配了一個下午的花,因為剛才的重重一摔,已經彎折了花杆,現出發黑的傷口。
鬱金香是嬌貴的花,就像愛情。
我自嘲一笑。
為過去十年,也為我今天摔爛的愛情。
我擦幹眼淚,隻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平靜地回了家。
我想知道,顏星朗到底能裝多久。
這一天,他忙到很晚才回家,還喝了點酒。
他以前從來不喝酒的。
“老婆,我好開心。”
他有幾分醉了,抱著我胡言亂語。
開心?
我冷笑一聲。
是為了畫展大獲成功而開心,
還是因為見到了思念十年的女人?
這個答案,我想不言而喻。
他緊緊抓著我的手。
“老婆,瑤瑤老婆,你是我的繆斯,我的靈感源泉,謝謝你。”
以前我聽到他這樣說,會覺得自己的付出陪伴得到了認可,會覺得他是真心對我的。
可現在,我隻想發笑。
謊話說了一遍又一遍,最後連說謊的人都信了。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他英俊的眉眼上,他睜著眼睛,眼神清澈又無辜。
我想起一句話,這樣的眼睛,看狗都深情。
我歎了口氣,撫上他的臉頰,輕聲問道:
“顏星朗,你畫像中的女人是誰?”
他一愣,接著笑了起來。
“當然是你呀老婆。”
假話。
我心中一片冰涼,推開他,又想起了白天那個女生。
黑長直,杏眼,她總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也許在哪兒見過她,但想不起來了。
但我知道,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但我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這日晚飯,顏星朗帶回來一個不速之客。
“老婆,這是我以前的同學,廖雪兒,她剛回國,想念我們中國菜,我就帶她回家來吃頓家常的。”
廖雪兒換了一件深綠色的裙子,長發飄飄,笑著向我伸出了手。
“你好,早就聽阿朗提起過你了。”
阿朗?
顏星朗臉上沒有一絲意外。
看來,這樣親密的稱呼,對他們而言早就習以為常了。
我淡然一笑,拒絕了她的握手。
“廖小姐,我剛從廚房出來,手還是濕的。”
廖雪兒一愣,收回手撩了撩頭發,目光落在了客廳的黃色鬱金香上。
她徑直走過去抱起那瓶鮮花,神情驚喜而誇張。
“阿朗,這是你特意為我準備的嗎?”
“沒想到過去了這麼多年,你還記得我最愛的花。”
顏星朗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閉上了嘴,麵上浮現出一絲尷尬。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我們三人間流動。
我看著他們兩人交接的眼神,用力攥緊了拳頭。
原來,顏星朗最愛鬱金香,也是一個謊言。
他最愛的,是那個愛著鬱金香的廖雪兒。
我深吸一口氣,笑了笑。
“不好意思廖小姐,這是我花店客人訂的花,隻是不小心摔壞了,我就帶回家來自己養著了。”
“是嗎?”
她轉動花瓶看了看鮮花,見花瓣和花杆上確實有不少傷痕,於是訕訕笑了笑,將花瓶放回了原味。
顏星朗終於開了口。
“雪兒,你喜歡的話,我們改天再送你新鮮的。”
他看向我,試圖打個圓場。
“瑤瑤就是開花店的,店裏要什麼花有什麼花,是吧老婆?”
我沒有接茬。
隻是看著那束遍體鱗傷卻依然迎風綻放的鬱金香。
這是那天我帶去送給顏星朗的花。
我把它養在瓶子裏,想看它能撐過幾天。
殘破的花朵,殘破的愛情。
等花凋謝的那天,我也就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