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做公益的愛心主播，

帶著團隊在農村做大鍋飯，免費分發給村子裏的留守老人。

一位老人掀翻了我的鍋，導致我渾身燙傷70%。

事後我卻被惡意剪輯汙蔑是作秀。

遭到鋪天蓋地的網暴後，我最終在抑鬱與感染中不甘死去。

再睜眼時，我又回到了直播現場。

害了我的罪魁禍首正在排隊等飯。

“琴姐，你說兩句話吧，評論區快控不住了。”

小趙刻意壓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對我來說簡直是當頭棒喝，直接把我從死亡的痛苦中拽了出來。

麵前架著的手機屏幕上，評論迅速滾動，一秒鐘就是幾十條新評論，難怪小趙說控製不住。

而我手中握著一個鐵勺，麵前是一口正在沸騰的大鍋。

幾乎是出自本能的反應，我開始安撫觀眾。

“哥哥姐姐們不要急，再等幾分鐘我們就開飯了！”

大鍋另一邊是排著長隊的留守老人，手裏端著碗盆，眼巴巴地盯著我這邊。

而我的視線卻鎖定在一個穿著紅色格子襯衫的老年女人身上。

上一世排隊輪到她的時候，她沒有帶盛飯的容器，團隊購置了一次性碗，為了防止大家都要，要求付費購買。

她當即就不樂意了。

“你這個賤人！我等了三個小時都不給我吃，你就是來騙人的！”

她情緒失控，一把將我推倒，又是扇耳光又是拽頭發。

直播杆在混亂中被推倒，手機掉進了鍋裏，村裏的人和團隊的人都一擁而上。

後來不知道是誰掀翻了大鍋，燉了幾個小時的湯湯水水全部倒在來不及避讓的我身上。

等我醒來，渾身裹滿了紗布，麵臨著毀容和感染的雙重打擊。

等我情況好轉一些，卻發現網上鋪天蓋地都是罵我的言論，也就是這個時候我知道了紅衣女子的名字——張芳寧。

“讓老人等三個小時，真不是東西啊！”

“來作秀的而已，消費觀眾愛心！”

“等了這麼久給點怎麼了？”

到後來有人跑到醫院來給我潑紅漆送白花，醫生護士都對我這間病房敬而遠之，最終我在感染與抑鬱中絕望地死去。

這一世，我絕不重蹈覆轍。

2

我招了招手，小趙避開鏡頭貓著腰過來了。

“你去維持一下秩序，讓他們排好隊，拿好碗盆，沒帶的就回去取，不願意取的就給悄悄發個碗。”

上一次就是沒注意她沒帶碗才造成了我的慘劇，這一次如果順利給她打飯，那麼悲劇會不會不再發生？

給她一個碗而已，一條命和一個碗我還是拎得清的。

看著小趙小跑著過去了，我的心稍微安了一點，開始笑著和鏡頭打招呼。

“今天我們給叔叔阿姨帶來的是紅燜肉和炒雞蛋，讓叔叔阿姨們吃好吃飽！”

司機張哥負責把碗接到我手裏，我舀了一勺肉又舀了一勺炒雞蛋，小姑娘王瑩瑩剛招進來團隊不久，她負責把打好飯的碗還給老人。

我們幾個人協調配合還算不錯，隻有王瑩瑩不太跟得上，上次結束悄悄問我能不能給她換個事做。

“琴姐，不是我偷懶，隻是那些老人太不講衛生了，拿來的盆子都臟兮兮的，而且裝好飯還挺燙，我的手都燙紅了。”

她當時吐了吐舌頭，表情很誇張。

但是直播本來就用不了幾個人，如果要換就隻能換她來直播做飯了。

就是接我的班。

可我這個職位才是最難的，煙熏火燎地守在大鍋前邊幾個小時，手底下大勺要不停攪，嘴皮子也要不停說。

就衝著王瑩瑩新做的杏仁甲我就覺得她做不了這個事，打算過幾天教教她做數據，和小趙換一換。

記得我燙傷之後，王瑩瑩接替了我做直播，說明她還是能幹這行，是我以貌取人了。

我一邊打飯一邊想著要不要和她輪班。

3

手邊突然一空，張哥的碗沒有及時接過來，我疑惑地抬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她臉色青黑，兩隻三角眼，一副凶相，身上穿著我化成灰都忘不了的紅色格子衫。

渾身燙傷的切膚之痛將我再次籠罩，我的手有些不受控地發抖。

我告訴自己：蘇琴，不要怕。

小趙已經檢查過了，她這次是帶了碗的，你隻要按部就班地給她打飯，一切就都改變了。

我安慰好了自己，硬是給毀了我一生的人給出一個微笑。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次我一定要平安。

“阿姨，我給您打飯，希望您吃好喝好，身體健康。”

伸出的手接了個空，我突然發現一件事。

我一直忙著調整自己的心態，沒有注意到張芳寧空空如也的雙手。

晴天霹靂。

我驚恐地回頭，卻發現小趙哭喪著臉不敢看我。

王瑩瑩得了空，雙手抱著胸翻了個白眼。

“本來就是白吃白喝占便宜，連個碗都舍不得拿。”

她聲音不高，離設備遠，觀眾應該是沒有聽見，否則評論區也不會這麼安靜。

我突然想起張芳寧不是突然情緒失控的，正是因為王瑩瑩的抱怨，她才向我發難。

“你什麼意思？嫌我吃就別來啊！”

張芳寧不善地開口，銳利的眼神在我和王瑩瑩身上來回遊走。

我先遠離了那口鍋，把王瑩瑩拽到旁邊，省得她再刺激張芳寧。

王瑩瑩不高興地跺了跺腳，冷哼一聲。

“阿姨沒有帶碗嗎，我們這裏有碗，可以送您一個！”

我小心翼翼安撫張芳寧。

不怪王瑩瑩態度差，她沒有經曆過我的痛苦，當然不會把一個胡攪蠻纏的老年女人放在眼裏。

張芳寧還沒有上一世那樣歇斯底裏，她像隻吐著蛇信子的蛇，我稍有不慎，就會慘死在她的毒液之下。

我不放心讓他們去取一次性飯盒，親自跑去不遠處的車子。

我們本來是送飯盒的，後來發現有老人多拿，還有人浪費，扔得到處都是，後來就不送了。

還剩下不少沒用的扔在後備箱，偶爾有人不帶容器就賣一個出去。

4

我打開後備廂手忙腳亂地翻了一遍。

沒有！

一個都沒有！

“怎麼可能？”

我頭上冷汗直冒，明明剩了很多，怎麼突然就沒有了？

也許是我太心急了，手底下翻得粗，我又細細找了一遍，還是沒有，反而翻出反光板滑板甚至還有一個保溫箱。

箱子裏是幾束綻放的、鮮豔欲滴的玫瑰花。

我呆呆地看著那束花，感覺綻開的不是花，是我的皮膚，一寸寸被沸騰的湯水燙開。

我回頭死死地盯著王瑩瑩，她撩了一下她的大波浪長發，有些不自在。

“我還接了個攝影，要放點東西，張哥就把不用的東西扔了。”

張哥也躲閃著眼神不敢看我。

後邊等待的老人也漸漸失去耐心，開始小聲抱怨。

“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怎麼還沒輪到我？”

......

在細碎的聲音中，張芳寧終於爆發，她一手奪過旁邊老人手裏的盆子，猛地扔進大鍋裏。

汁水四濺！

一聲驚呼從王瑩瑩口中發出，她害怕毀容，急忙用雙手捂住臉。

其實她不捂也可以，因為張哥在電光石火之間護在她麵前，滾燙的湯水根本沒機會和她接觸。

而我此刻已經不怕了，我站在車旁邊，距離張芳寧有十米遠，隻要我不過去，滅頂之災就不會落在我頭上。

真正應該擔心的是王瑩瑩和張哥才對。

張哥是王瑩瑩的表哥，也是我最早的合作夥伴，如果不是估計他的麵子，我是真不想招王瑩瑩進來。

今天的變故太多，從死到生，又經曆了這麼多事情，我實在沒有精力管他們了，自求多福吧。

5

按理來說，張芳寧應該逮住王瑩瑩發火，像當時對待我一樣，一把將我推在地上，騎在我的身上壓得我無力反抗，隻能被她拽著頭發扇耳光。

可是她沒有這樣做。

她衝著我來了。

“賤人！我打死你！你們這群隻知道賺錢的畜生！害我白白守了一下午！”

我臉色發白避著她，不懂她為什麼追著我不放。

明明還有小趙、老張和王瑩瑩！

就在這樣驚險的時刻，我突然發現沒有人幫我。

一滴湯水都濺不到王瑩瑩身上，張哥護著她，小趙沒有護在她身前，卻也離她很近。

隻有我，孤立無援。

煮飯時出的汗還掛在我臉上，我要幫助的對象對我窮追不舍，我的團隊對我的境遇視若無睹，還在排隊的人皺著眉埋怨我給他們打飯太慢。

這該死的世界，還真是好人沒好報。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不奉陪了。

我避開張芳寧想要抓住我的手，拉開車門，鎖門，啟動，一氣嗬成。

汽車尾氣激在地麵上，混著塵土噴了張芳寧一臉，我透過後視鏡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最後一眼，我看了看還冒著熱氣的大鍋。

可惜了一鍋好飯。

6

車鑰匙一直在我手裏，不然我也開不了後備箱。

如果不是老張小趙他們袖手旁觀的樣子太氣人，我是沒想過要把他們扔在那裏麵對張芳寧的。

一口氣開出十幾公裏遠，追也追不過來，我掏出手機想要報警，卻想起手機和支架都在村子裏。

就在此時，一陣電話鈴聲響起，我才發現老張的手機扔在副駕駛座上。

打電話的是負責剪輯直播片段的小林。

“張哥！視頻我發在網上了，琴姐那裏不會有問題吧？”

什麼視頻？

沒有人和我提過視頻的事。

我沒有出聲，幾秒過後小林以為信號不好掛斷了。

我點進網站，一個視頻迅速流量攀升，我毫不猶豫就點了進去。

“我們都是農村婦女，啥都不知道，人家叫我們來說是給我們吃飯，我們就來了，一來就得站著等一天。”

“那個女娃娃說免費吃飯，但是還要我買飯盒，我覺得沒用，不買還不行，不買就白排隊了。”

......

視頻裏，幾個老人一臉樸實，用淺顯易懂的話透露著引起公憤的真相。

一個女主播說是給他們免費做飯，他們去之後發現要排很久的隊，排到之後還要買他們飯盒才能打飯。

評論區裏一片罵聲。

“這種消費愛心的主播什麼時候能滾啊，連老年人都騙？”

“領著打賞和讚助還要割大爺大媽的韭菜，可憐了老人們站都站不穩還要被騙來當群演！”

“人我找到了，指路@琴琴獻愛心。”

我大腦一片空白，拳頭慢慢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