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嬸有個招人煩的缺點,愛攀比。
尤其是跟我們家。
我家是親戚中發展得最一般的。
她家排名倒二,隻能在我家找點優越感。
我媽懶得跟她計較,總是打著哈哈就過去了。
可誰知,她變本加厲,不但愛跟我家攀比,還生怕我比她家女兒嫁得好,主動給我張羅起了對象。
對我媽說:「表嫂啊,喃喃都二十二了,再不找男朋友就晚了,你看我們瑤瑤,比她就大一歲,今年就打算結婚了。」
「別說我不想著你們喃喃,我這兒有個小夥子,人品好,模樣好,還有車有房,就是有點小毛病。」
我心想,艾滋病這毛病,確實蠻小。
「表嬸,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飯店包間裏,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吃團圓飯,表嬸領個三十六歲的未婚大叔來跟我相親。
「別說我就顧著瑤瑤不想著你們喃喃啊,看這小夥子,人品好,模樣好,有車有房,就是有點小毛病。」
「但是人嘛,哪裏有十全十美的?喃喃也不要太挑了。」
表嬸刻薄的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拉著我媽一頓輸出。
我坐在凳子上磕著瓜子,靜靜看著這位全世界對我「最好」的親表嬸的表演。
好到什麼程度呢?
小時候媽媽給我買德芙巧克力叫我去分給表姐吃。
表嬸見了,說巧克力吃多了爛牙,發胖,容易高血糖,於是把巧克力全給了表姐保管,送了我個小番茄,說是對身體好。
大一點後,正是女孩愛美的年紀,媽媽要帶我上街買新裙子,表嬸把我攔住,「喃喃啊,不用去出去買,瑤瑤姐姐那裏有好多漂亮的裙子,一會表嬸給你裝一麻袋來。」
隔天,我就收到了一袋臟臟舊舊的漂亮裙子。
我還挺開心,可媽媽的臉色卻有些難看。
高考後,填報誌願,表嬸天天跑我家來關心我報什麼學校什麼專業。
我報了航空大學。
表嫂非說女孩子當什麼飛行員,瑤瑤姐姐以後當醫生,你當個護士就行了,以後瑤瑤姐姐罩著你。
可我的夢想是當飛行員,所以回絕了表嬸的好意。
表嬸慍怒,說我不識好歹,我這樣的,讀這專業,以後連畢業證都拿不到。
可我爭氣啊,我為了讓表嬸放心,在大學裏猛猛學,最後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手拿把掐地拿到了學位證。
一拿到學位證,我是一秒都不敢耽擱,連跑帶飛地就跑到表嬸家裏給她展示。
表嬸很為我開心,臉都笑僵了。
二十出頭,到了該談戀愛的年紀,表嬸也是不負眾望,開始操心起了我的婚姻大事。
我看了眼表嬸給我介紹的對象,「表嬸,這小夥子得有四十歲了吧?」
2
表嬸笑笑,「哪兒能呐!才三十八呢,男人最好的年紀。」
「再說了,年齡大點的男人會疼人,你們這些小年輕,年輕氣盛,就是需要年齡大點兒的男人來管住你們。」
我沉吟幾秒,點點頭,聽起來還蠻有道理。
媽媽嗤笑一聲,「照你這麼說瑤瑤男朋友怎麼回事?兩個二十三歲的小屁孩,談什麼戀愛?」
我嚇一跳,看向我媽。
我媽從來待人溫和,對人說話從來不夾搶帶棒。
見表嬸帶著給我介紹的相親對象還站那杵著,不冷不熱地說,「快坐下吧。」
我媽給了她台階下,表嬸帶著那男的坐下。
剛坐下,我媽小聲補了句,「站那擋著別人上菜。」
表嬸抽了抽嘴角,收起惱怒的表情,轉移話題,「說著給喃喃介紹對象這事呢!怎麼話題越拉越遠了?」
「繼續說啊,雖然這小夥子年紀大了點,但是他老實啊。」
小夥子可能也覺得自己年齡確實大了點,在相親時碰了不少壁,所以有些靦腆自卑,不太敢說話。
我寬慰道,「年齡確實不是問題。」
「老實......意思就是沒什麼拿的出手的?」
表嬸喉頭一噎。
「哪兒能啊,他有車有房,現在有車有房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表嬸逮著這點瘋狂推銷。
我兩眼放光,「有車有房這點確實讓我心動,多少平?車子什麼牌子的?是全款買的嗎?」
這下表嬸不開口了,老實人支支吾吾說道,「五十平,五菱宏光MINI電動小汽車,貸款買的。」
我倒抽一口涼氣,「意思就是你以後媳婦嫁給你之後,跟你擠一五十平的小房子,生個孩子嬰兒床都擺不下的那種?然後還啥都不幹,就倒欠銀行錢?」
「這貸款買房不是你們年輕人常有的事嗎?房子小,以後還能換大的。眼光放長遠一點,小夥子潛力好。」表嬸一臉不讚同地看著我。
瑤姐也幫著勸我,「對啊,聽說這哥哥一月賺五千呢!房貸才多少,你不是賺得多嗎?婚後你多出點,很快這錢就還上了!」
三十八,眼看都要半截入土了,還潛力好?
一月賺五千,還不夠打發叫花子呢。
我有些一言難盡,可見她們都認認真真地為我著想,我也不好拂了她們麵子,便開口問,「那好吧,對了,不是說有點小毛病嗎?是什麼?」
話音剛落,老實人手腳都不知道朝哪裏放了,緊張得不行。
我一臉狐疑,這得是多小的小毛病,才會這麼緊張。
3
「HIV。」表嬸理直氣壯地說了出來。
就好像在她看來,HIV隻是個小毛病。
我聽了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爸一直以來,對這親戚一忍再忍,可這回,著實怒了,把麵前杯子摔到地上,「你沒病吧?艾滋病?!這你也敢給我家喃喃介紹?信不信我抽你!」
表嬸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也不裝為我好了,開始換套路PUA我們,「艾滋怎麼了?難道你們家還歧視艾滋病人?現在國家都響應保護這個群體,你們家覺悟怎麼這麼低?」
「喃喃還是一流大學畢業的呢,要是這都接受不了的話,那這書不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聽這倒打一耙的話,我爸氣得牙關緊咬,當即就要發怒。
我拉住我爸,哈哈大笑起來,這下,我也不裝了,「想得到美,我念書書讀到你肚子裏,我圖啥?」
我還想補充點什麼。
視線在她身上上下掃視一圈,「嘖嘖,算了,我還是不說了。」
表嬸總算知道我在羞辱她了,怒道,「林喃喃,你這小丫頭片子,怎麼跟長輩說話呢!你爸媽就是這麼教你的嗎?沒教養!」
「那咋了?報警抓我?」我不理表嬸的破防,拿起筷子開始幹飯。
還別說,這桌子菜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出自大廚之手。
我才沒空管潑婦罵街呢,有這時間,多吃幾口菜也是極好的。
見我軟硬不吃,表嬸也沒再繼續跟我推銷她帶來的艾滋老實小夥子,而是跟表姐小聲蛐蛐我。
我樂得耳根清淨。
不一會兒,我最愛吃的宮保雞丁就見了底。
我衝著包廂外大喊,「服務員!」
服務員沒兩分鐘,就走了進來。
「麻煩幫我再上一份宮保雞丁。」我笑眯眯地點菜。
服務員看了眼菜桌,一臉嫌棄地瞥了我一眼,「我們店裏菜每樣限量一份。」
我被她這副樣子搞得莫名奇妙,「限量就限量,不會好好說?你什麼服務態度?」
服務員愈加不耐煩了,「這位小姐,我就是一小服務員,別為難我好嗎?」
隨即小聲碎碎念,「矯情什麼?不就吃頓飯嗎?還真把自己當上帝了。」
說完還朝我翻了個白眼。
?
我正想開麥,表嬸像是抓住了個挑刺的由頭,「喃喃,人家服務員工作也不容易,你就大度點,放別人去工作,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刻薄了?」
「看不慣啊,看不慣你走?」
我無語地轉頭看向服務員,「你剛剛在那嘀嘀咕咕什麼來著?來來來,說大聲點,我錄下來,給你經理聽。」
服務員嗬嗬笑了兩聲,一臉不屑,「你錄吧,別說找我經理了,你就算找我領導我也不怕,知道這兒的老板是我誰嗎?」
見我遇到鐵板,表嬸在旁邊插腔,「剛才讓你得饒人處且擾人,小孩子家家的,就是憋不住氣,連點虧都吃不得,沒聽說過吃虧是福嗎?」
表嬸逮著機會就開始對我說教。
我沒搭理她。
我沒想到這家飯店裙帶關係這麼嚴重,服務員連本職工作都做不好,對著顧客都敢毫無理由地甩臉子。
「我一個電話,你老板就得立馬出現在我麵前你信嗎?」
我一本正經地盯著服務員。
服務員都還沒說什麼,表嬸開始嘲笑起來了,對我媽說,「哎喲,表嫂啊,這不過才幾個月不見,喃喃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大了?你看天上有沒有出現什麼東西?」
說著,假模假樣地看了看虛空,「我咋看見天上有頭牛在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表姐也瘋狂大笑,笑得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
「不是,哈哈哈哈哈,喃喃,你怕不是什麼中二動漫看多了吧?要不姐姐帶你去醫院治治腦子?」
我不懂,這到底有啥好笑的。
於是,我在眾人的目光中撥通電話,電話三聲後接通,「喂?到哪兒了?什麼還有多久到?」
對麵說了幾句話。
「行,快上來吧。」
電話掛斷,「五分鐘。」
我直直看向那站旁邊看熱鬧又處於熱鬧中心的服務員。
「噗嗤——」
「喃喃,差不多就行了,這家店是江城第一大飯店,你們家今天在這裏請客吃飯都屬於是打腫臉充胖子了,還裝什麼啊!我們一大家子臉都被你給丟盡了。」表姐傲慢道。
爸媽被表姐懟得也有些下不來台,麵麵相覷,然後看了我兩眼。
我歎了口氣,看來連自己爸媽都認為我在打腫臉充胖子,我覺得有必要解釋兩句,「我之前不是跟你們說要給你們介紹個人嗎?」
爸媽相繼點點頭。
「其實我談戀愛了,今天就是趁這個日子,帶出來讓大家看看,別老操心我的終身大事。」
此刻,重點點愛多管閑事的表嬸。
表嬸有些惱怒,陰陽怪氣道,「有男朋友了一直當個秘密似的藏著掖著,讓我白忙活一場,不會是對象太差勁了,拿不出手吧?」
「拿不拿的出手的,等一下看看不就知道了?」
旁邊的服務員一臉我就靜靜等著你裝逼的表情,吊兒郎當地刷著手機短視頻。
包廂裏其他親戚眼看著氣氛跌到了穀底,對我一通勸慰,「喃喃,別任性了,想吃宮保雞丁一會兒讓你表哥去你家給你做。讓服務員先去工作吧!」
大表哥搭腔,「是啊是啊,哥哥做的菜可好吃了。」
眼見大家都不相信我,我也非常無奈。
突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4
我連忙跑去門口開門,見到來人,「你怎麼才來,你家那個服務員,我都不想說!」
季延拍拍我的頭,「臨時有點事,對不起了。」
季延一進到包廂,表姐眼珠子都快黏他身上了。
沒辦法,不帶任何濾鏡地評價,季延長得是真他媽帶勁。
季延一一跟包廂裏的長輩打招呼,介紹自己是我男朋友,舉手投足之間滿是貴氣。
落座時,轉頭對被大家冷落已久的服務員淡淡道,「你明天不用來了。」
大家剛剛被季延的到來吸引去了目光,這時才回想起服務員的存在,齊刷刷地看向熱鬧中心。
服務員臉色煞白,好半天沒有回話。
可就是有一些沒眼力見的人,冷嘲熱諷道,「我說季延啊,人服務員幹得好好的,你憑什麼讓人不來了,你這逼裝得也太過了吧。」
還好我以前跟季延打過預防針,說我家有幾個親戚不知是哪個深山老林裏跑出來的牛鬼蛇神。
這下還能心平氣和的應對。
「滾吧。」沒搭理酸溜溜的表姐的話,季延看著那服務員冷聲道,「不要讓我再重複一次。」
「哎,我說季延,差不多......」
「對不起少爺,我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這位小姐,我不知道她是您的女朋友,我家上有老下有小,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服務員「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地上。
包廂了霎時間靜了下來,不可思議地看向季延。
尤其是表嬸一家,嫉妒到仿佛眼裏都要滲透出血來。
聞言,季延側頭看我。
「這次可以給我再上一份宮保雞丁了嗎?」我托著下巴,笑眯眯地問他。
服務員猛地抬頭,「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