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跟蘇雅芝攤牌後,壓在心口的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整個人也清醒了許多。
比我小五歲的蘇雅芝,是我大學同學介紹認識的。
那時我剛從商學院畢業,在一家國企當會計,她在市醫院實習。
說是同學介紹,其實也是半相親性質。
我知道她讀大學時和係裏的才子蔣洲談了三年戀愛,隻因蔣洲家境不好,最後被她父母拆散了。
蘇雅芝跟我說起這段往事時,一臉坦然,說都過去了,要向前看。
我也就點點頭,半年後我們就領了證。
一晃就是五十年。
八十年代末我辭職下海開廠,整天泡在車間裏,起早貪黑地跑業務、接訂單,還要應付檢查。
蘇雅芝在醫院的工作更是忙得不見人影,家裏的大小事務被迫落在我一個人頭上。
那時候我白天上班,晚上還要照顧她臥病在床的父親和幼小的女兒。
就連嶽父臨終前的最後時光,也是我一直守在病床前,看著他安詳地閉上了雙眼。
她下了一場大手術趕回家時,父親已經走了,她握著我的手顫抖不止。
“方淮,還好有你。”
後來工廠慢慢有了起色,她一步步晉升到知名醫師,我們的日子也漸漸好轉。
本以為這輩子就這麼苦盡甘來,相守到老,誰知道到了我七十五歲,蘇雅芝七十歲這年,竟然走到了盡頭。
我這一生管過工廠的大小賬目,最後卻要算的,是我和蘇雅芝五十年婚姻的財產分割賬目。
我搬去了自己早年置辦的一套房子,隻把離婚協議留給了她。
她拿著那份離婚協議,久久說不出話來。
我輕聲說:“不急,法律規定的三十天冷靜期,你慢慢考慮。”
搬家那天,我扔掉了很多舍不得丟的老物件。
那些堆了幾十年的舊照片、獎狀、紀念品,扔掉的時候竟覺得身心輕鬆,大概這就是所謂“重獲新生”吧。
女兒知道我要和她媽離婚,差點氣瘋了。
在電話裏罵我“不可理喻”、“執迷不悟”、“自私自利”,我都懶得回她。
我知道她是跟我賭氣,搬出來這些天,她一次也沒來看過我。
七十五歲這年,我的時間突然空了下來。
休息了幾天,我就報了個夕陽紅旅行團。
從最南出發,一路向北,足足玩了一個月。
在不考慮開銷的情況下,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享受生活。
我拍了些照片發在朋友圈,沒想到點讚的人還不少,連蘇雅芝也按了個讚。
她在下麵評論:“注意身體,多穿些衣服。”
老朋友們也紛紛在下麵起哄,說我們一把年紀了還伉儷情深,恩愛依舊。
她時不時給我發信息,問東問西的。
有時問廚房的調料放在哪個櫃子,有時又說自己學會了煮麵。
偶爾還發張天氣預報,說最近降溫,讓我當心著涼。
我一條也沒回,心裏平靜如水。
等我旅遊回來,卻在家門口遇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