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為了救我，夫君死在馬匪亂刀之下。

我為他終身守節，侍奉公婆，操勞半生。

沒想到死後入了地府，卻撞見我早死的夫君在和一個女鬼拜高堂。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在人間的一切，都是他給我下的圈套。

為了成為地府閻王，他甚至還想強行霸占我的命格，將我投入阿鼻地獄。

但他不知道，我乃曆劫而歸的後土娘娘。

剛踏入地府，處處飄洋的大紅綢緞，讓我險些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或許是同為鬼魂，麵對青麵獠牙的惡鬼，我竟膽大的拉了他一把：

“這裏是地府嗎？”

被拉住的惡鬼粗聲粗氣的回答：

“是啊！你來的是個好時候，正趕上輪轉王之女成親！”

“趁還沒輪回，趕緊去湊個熱鬧，說不定還能蹭點福氣，來世投個好胎。”

隨著他的話，我的眼神也飄向了不遠處穿著大紅喜袍的新郎官身上。

但這一看，我卻如遭雷劈。

隻因這個新郎官不是別人，正是我那死在馬匪手下的夫君宋欽渡！

三十年前我和宋欽渡去廟宇祈福，在下山的途中卻遭了馬匪。

他為了讓我逃跑，獨自將馬匪引開。

等我報官找到他時，他早就被馬匪砍成了肉泥。

宋欽渡對我的情義在當時被傳為佳話，我也甘心情願為他終身守節，

侍奉公婆，操勞致死。

不過眼下，從來來往往的賓客口中，我卻察覺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

他們說這場婚禮是從一個月前開始籌備的，而宋欽渡正好死了三十年。

都說天上一天，人間一年。

如此算來，這才將將對上。

“宋欽渡。”

聽到我的聲音，遠處的宋欽渡身形一僵。

看到我的刹那，臉上更是寫滿心虛。

在人間的時候，他曾在花前月下許我上窮碧落下黃泉，一生一世兩心知。

如今，卻在地府要娶別人了。

說不上是失望更多，還是錯愕更多。

等意識回籠的時候，我已經站在了宋欽渡麵前。

看著這張在記憶裏臨摹了三十年的臉，我幹澀的開口：

“為什麼……”

“賤人，離我的宋郎遠點！”

我剛開口詢問，一道尖銳的女聲就打斷了我：

“誰給你的膽子，敢勾搭我夫君！”

隨著一道法術掃來，我直接被狠狠地甩了出去。

驪歌穿著火紅的嫁衣，氣勢洶洶的站到宋欽渡麵前。

在看到我這張臉的瞬間，她眼裏先是閃過驚豔，隨後又湧起了濃濃的嫉妒。

她的侍女立刻一左一右壓製著我，讓我跪在她麵前。

驪歌捏起我的下巴，尖銳的手指仿佛要刺進我的皮膚：

“原來是你啊，真是好久不見。”

下巴的疼痛讓我下意識皺起眉頭：

“你什麼意思？”

見我反問，驪歌陰惻惻一笑，隨後甩開我的臉，柔弱無骨的依附在宋欽渡身上：

“欽渡，看來她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不如你來告訴這個蠢貨，當年的真相吧。”

宋欽渡沒了初見我的心虛，想起過往，他甚至還得意的勾起嘴角：

“當年所謂遭了馬匪，不過是我給你演的一場戲。”

原來宋欽渡因為在中元節至陰之時出生，所以他生來便有陰陽眼，可以與鬼相通。

因為這個原因，他和地府十殿閻羅之一的輪轉王之女驪歌勾搭在了一起。

在驪歌的攛掇下，他通了馬匪，故意上演了一場對我情深不渝的戲碼，讓我心甘情願為他贍養父母。

而他卻自殺來了地府，享受驪歌帶給他的榮華富貴。

宋欽渡止不住洋洋得意的繼續道：

“要不是你將我的事傳了出去，也不會有那麼多人祭奠我、稱頌我，讓我借此修為大漲。”

“今天不止是我娶驪歌的日子，還是我成為十殿閻羅的好日子！這一切還真是要感謝你啊！”

我不可置信的聽完這段真相，怎麼也沒想到，從一開始這就是個巨大的騙局。

在人間的這些年，我獨自撐起一個家，無怨無悔的侍奉公婆，

結果換來的竟是夫君的欺騙。

宋欽渡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婚服：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要怪隻能怪你給不了我想要的。”

給不了他想要的。

我自嘲的重複了一遍。

活著的時候，他說，想要成為父母官，讓國家海晏河清，人民安居樂業。

於是我起早貪黑織布、刺繡，給他買最好的筆墨紙硯，湊足銀兩送他上京趕考。

但如今看來，這一切都隻不過是借口。

他想成為大官，是為了功名利祿、榮華富貴。

這些我幫不了他。

而身為十殿閻羅之女的驪歌，卻可以給他這一切。

“小姐，這女人敢對您如此無禮，不如正好把她當做今年厲鬼窟的祭祀品。”

驪歌身邊的侍女，討好的向她建議。

進了地府後我便聽說過厲鬼窟，那裏是眾多無罪卻戾氣深重的鬼魂聚集之地。

因為無罪，地府拿他們沒辦法。

又怕他們戾氣越來越重，於是每年都會搜羅祭品祭祀。

進了厲鬼窟，像我這種沒什麼修為的小鬼，隻怕瞬間就會灰飛煙滅。

驪歌顯然對這個提議很滿意。

但我被壓下去前，她卻憑空化出了一把匕首：

“雖然你身份低微，但這張臉還算得我青睞，我允許你在魂飛魄散之前，把你這張臉皮貢獻給我！”

聽到這段話，一縷熟悉的記憶湧進我腦海。

我曾做過一個夢，夢裏有個穿著妖異的女子也和我說過同樣的話，

甚至麵目猙獰的，想剝下我的臉皮。

隻是在她鋒銳的指甲即將劃上我的臉時，一道金光卻直接將她震飛出去，

我也頓時從夢中驚醒。

也是自此之後，宋欽渡開始變得奇怪，半年後就設計死遁了。

“是你，當初夢境裏是你要剝我的臉皮！”

我死死盯著驪歌，再聯想到剛剛她看到我那瞬間的嫉妒，一個猜想浮現在我心頭。

驪歌顯然憤怒於我戳破了她的秘密，幾乎咬牙切齒：

“是我又怎樣？你一個凡人，憑什麼擁有這麼好看的臉？你根本就配不上！”

說著她的匕首緩緩靠近，身影逐漸和我夢境裏的她重合。

宋欽渡則冷漠的站在一旁，任憑驪歌的匕首朝我劃下。

可沒想到，我身上再次閃過金光。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驪歌狼狽的被震飛出去。

“怎麼可能！你已經入了地府，為何還有金光護體！”

驪歌不可置信的看著毫發無損的我，咆哮著衝我開口。

我們的動靜很快就吸引了其他鬼的注意，驪歌從未如此丟人。

她氣急敗壞之下直接拿出骨鞭，毫不留情的衝我抽來：

“金光護體，那我就破了你的金光！”

骨鞭威力頗大，兩鞭下去，我的護身金光，便也支撐不住的支離破碎了。

隨著第三鞭落下，我慘叫一聲，左臂汩汩的往下湧出鮮血。

見我終於得了教訓，驪歌像是出了口惡氣：

“雖不知道你這金光從何而來，但如今你到了地府，在我的地盤上，就隻有死路一條！”

“阿歌，何須為她一個小小鬼魂動氣，那金光隻怕是那些凡人供奉我時，讓她沾光得上的罷了。”

宋欽渡摟住驪歌，麵露不屑的睨了我一眼：

“還是趕緊把她丟進厲鬼窟，繼續我們的婚禮才是正事。”

“畢竟今日也是我成為十殿閻羅的日子，可不能錯過好時辰。”

錐心刺骨的疼痛讓我說不出一句話，但聽到宋欽渡的話，我還是忍不出嘲諷出聲：

“宋欽渡，你可真夠虛偽，為了榮華富貴，連女鬼都能委身，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這個偽君子！”

“還有你，堂堂閻羅之女，居然嫉妒我一個小小凡人如此多年。”

“你到底是真愛宋欽渡，還是因為得不到我這張臉，所以才想方設法搶走我的一切？！”

兩個人在聽了我的話後，臉上雙雙閃過一絲不自然。

緊接著一隻手掐上了我的脖子，宋欽渡冰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桫欏，我原本還想念在人間那段情誼上，讓你死個痛快。”

“但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驪歌，那就別怪我對你不留情麵。神誌清楚的墜入厲鬼窟，我想會讓你誠心悔過的！”

看熱鬧的眾鬼聽到宋欽渡的話，紛紛低聲竊竊私語：

“往年厲鬼窟的祭祀品，不都是罪孽深重的惡鬼嗎？今年為何是個剛入地府的小鬼？！”

“剛剛我還看到她身上出現了金光，說明生前還有功德，怎麼就要被丟進厲鬼窟了？！”

“哎，恐怕是個倒黴鬼，得罪了驪歌小姐。誰不知道她在地府處處橫行霸道，這女鬼也是可憐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宋欽渡粗魯的將我拖行到一處山崖。

山崖深不見底，崖底的黑氣不斷上湧。

不過才剛靠近這周圍，我便感覺自己的內臟像是被一隻大手攪在了一起。

之前那些看熱鬧的鬼魂們，此刻更是早就站在了幾丈開外。

就連即將成為十殿閻羅之一的宋欽渡，靠近山崖後，掐住我脖子的手都卸了不少力。

看到我雙腿懸空在山崖邊，驪歌興奮的衝宋欽渡說：

“把她丟下去！丟下去！”

山崖下傳出怒吼咆哮，濃烈的血腥味往我的鼻腔翻湧。

甚至不需要親眼看到，我就能知道下麵是何等血腥的場麵。

這一刻，我確實怕了。

“放開……放開我……”

在我斷斷續續說出一句話後，宋欽渡卻猝不及防鬆開了手：

“桫欏，永別了。”

飛速下墜的身體，從四麵八方湧來的黑氣。

我渾身痛的像是正在被肢解，崖岸上還傳來了驪歌暢快的大笑。

劇烈的疼痛讓我意識混沌，想到自己居然剛在人間死一遭，又要在地府魂飛魄散。

我心裏除了憤怒，還滿是不甘心。

就在我絕望的閉上雙眼時，一道紅光卻驀然刺破了黑霧。

緊接著一雙手攬住了我下墜的身體，原本割裂的疼痛也在瞬間消失殆盡。

甚至在眨眼間，原本張狂的黑霧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瞬間飛速散去。

“今天的地府，真是好熱鬧啊。”

一道意味不明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強撐著想讓自己視線聚焦，卻隻看到地下黑壓壓跪倒了一片。

是驪歌和宋欽渡那一群人。

而我此時正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裏。

感受到我的動作，男人用手指點了點我的額頭。

下一刻，我便感覺眼神清明了許多。

我清楚的看見跪下的眾人，他們臉上全是懼怕和敬畏。

緊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聲浪：

“參加酆都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