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遺物項鏈不見了,我找了整整三天。
絕望之際,徐歡拿著剩下的糧票過來感謝我。
“沈大哥說要給我和女兒補補,這是買完肉剩的,還你。”
沈延下意識地護在徐歡麵前。
他以為我會跟從前一樣吃醋,同她大吵一架。
“柔柔,一條項鏈而已!她們一個月都沒吃肉了。”
“難道在你眼裏,兩條人命還抵不過一條項鏈嗎?”
可我隻是麻木的點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因為就在剛剛,我已經接到小姨寄過來的推舉信。
我要回城裏了。
從此餘生都與沈延再無任何瓜葛。
見我沒什麼反應,沈延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才對嘛,我就知道柔柔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妒婦。”
我在心裏冷笑一聲,隻是因為不在乎你了而已。
四年前,我陪沈延一同下鄉。
他被打為右派,受盡旁人的排擠白眼。
可我從來沒有嫌棄過他。
在得知他情緒低落一度想不開要自殺時,更是義無反顧的主動來到他的廠裏陪他。
我鼓勵他寫作,疏解鬱悶。
還東奔西走為他漸漸平反,恢複了名聲。
沈延的文章也發表了幾篇,掙了不錯的反響。
可竟就有同廠的女人纏上來獻媚了。
徐歡這段時間堅持來討好沈延,還屢屢以挑釁我為樂趣。
如今看我沒上套,著急的反倒成了她。
“嫂子,我和果果受了沈大哥太多照顧,她想認沈大哥當幹爹。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從前她就用女兒當理由,叫走了沈延許多次。
每次都深夜了才放他回來。
有時候我耐不住性子去尋沈延,反而還會被他嗬斥一頓。
“有什麼可介意的?以後你們娘倆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必這麼小心翼翼。”
沈延朝徐歡點點頭,後者的眼神裏閃過一絲喜色。
而我依舊不為所動。
“沒錯,就算是你認他當幹爹,我也不會介意的。”
“還有什麼事嗎?我累了,想去休息。”
媽媽留給我的項鏈,是我最重要的東西了。
現在被徐歡換成了這些糧票,我自然是要找機會去贖回來。
所幸為了沈延能過的輕鬆些,我幹活從不惜力,得到的工時也不少。
贖回媽媽的項鏈應該是足夠的。
可徐歡卻依舊不依不饒。
她向我走過來,“嫂子,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你要多多…”
話還沒說完,就自己假摔倒在了地上。
我有些無語,這麼愛演,怎麼不去文工團演話劇啊?
一旁的沈延以為是我推的她,匆匆將徐歡抱了起來。
“薛柔,你是不是有病啊?欺負人家小姑娘算什麼本事。”
“項鏈是我給她的,你心裏有氣就衝我撒,別跟一個悍婦似的亂打人。”
說完,他便抱著徐歡離開了。
而我愣在原地,跟在他懷中挑釁一笑的徐歡緩緩對視。
我不過比她大了一歲,怎麼徐歡就成了沈延心中的小姑娘?
況且她連女兒都有了,也不知沈延是怎麼說出口的。
許是這些年來為了他,我變得太過雷厲風行。
在他心裏不像個女人了吧。
良久,我歎了一口氣轉身回房。
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東西不多,家裏大多都是我給沈延添置的。
將重要證件收好之後,我才安心的躺在床上入睡。
再過兩個月就到了今年的回城潮了,我們這隻有兩個名額。
小姨在城裏工作,還嫁給了廠長過的很滋潤。
她向我保證會爭取到名額。
不過要求我保密,免得被人眼紅舉報。
若是從前,我肯定就高興的同沈延說了。
可如今卻跟防賊似的避開了他。
第二天一早,我便帶上所有糧票肉票想去贖回項鏈。
剛出門,就撞見徐歡依依不舍的扯著沈延的胳膊。
“沈大哥,我真的心疼你。你那麼有才華,卻每天都要受嫂子的氣,她實在配不上你。”
我撇了撇嘴,“這就是你的心裏話吧?早這麼說不就行了?我退出,你們在一起算了。”
徐歡神情閃過一絲慌亂,“你誤會了嫂子,我沒有要跟你搶沈大哥的意思。”
她正說著,眼淚也掉了下來。
瞧著模樣的確是楚楚可憐,讓人心疼。
而沈延再次將矛頭對準了我。
“大早上就來吵,你是真的有毛病,還不快跟歡歡道歉?”
“要是再強下去,結婚報告我就不寫了!”
我和沈延還沒結婚,這報告他總是掛在嘴邊給我畫餅。
之前是推辭怕不能給我好生活,免得耽誤我。
如今有能力了,卻又再也不提了。
“我憑什麼道歉?不是你們曖昧在先嗎,我有什麼錯!”
我是不在乎他們了,但也不代表就能被一直羞辱。
沈延氣急,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你這個悍婦!”
我沒有防備,重重的磕在石頭上,腿霎時便擦破了一大塊。
心中的委屈到達頂峰,我難以置信的望向沈延。
“你對我動手是吧?你有什麼資格碰我?!”
沈延眼神中閃過一絲愧疚,想來扶我的時候,卻被徐歡給製止了。
她語氣不善的瞪著我,“是你造謠汙蔑我們的關係,沈大哥還沒跟你結婚,你就擺出一副女主人的款來。”
“要我說,還是平常他對你太寬容了!”
沈延猶豫了一下,旋即又附和道,“沒錯,你是得改一下自己的性子了。”
我冷笑一聲,慢慢的扶牆站起來。
兜裏的糧票卻不慎掉在了地上。
“這是什麼,你偷了家裏的錢想去哪裏?”
沈延看到之後,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我不顧疼痛,立刻護住那些糧票。
“我要去把項鏈當回來,用的我自己掙來的錢,礙著你什麼事了?”
“什麼你的錢?我才是一家之主!你果然還記恨著那個破項鏈,想報複我。”
“我要好好給你一個教訓,讓你反省清楚!”
沈延氣得不行,拉著徐歡轉身便去了紀委那舉報。
我的手不自覺的攥緊,連指尖都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心想自己怎麼就看上了這麼一個男人。
過了一會兒,沈延帶著紀委的人回來了,不由分說便把我帶到了看管所。
不管我怎麼解釋是自己的糧票都無濟於事。
“在這裏好好反省一個月,認清楚自己的錯誤之後,我再來接你。”
冷冷的丟下這一句後,沈延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而我心如死灰,再也忍不住倒在簡陋的床板上痛哭出聲。
這段時間,沈延一次都沒來看過我。
反倒是徐歡隔三差五就來給我送飯。
紀委感歎她的賢惠,“像你這種品格優秀的同誌,值得被通報表揚啊。”
徐歡嘗到了甜頭,來看我的次數也越發勤了起來。
我知道她對沈延的確有幾分喜歡,可更多的是想爭取回城機會。
沈延現在勢頭正盛,在外人眼裏是有極大可能的。
但討好紀委明顯來的更快一些。
我看在眼裏,心中隻覺得可笑。
出獄當天,沈延終於出現了。
“你反省清楚了吧?這一個月瘦了不少。”
他上前想來拉我的手,卻被我抽回了。
沈延見狀也沒再堅持,歎了口氣道,
“歡歡不僅沒記恨你,還給你送了那麼多飯。大家都讚她品行好。”
“你以後跟她說話注意些,別胡攪蠻纏引起眾怒。否則我也救不了你。”
看著他認真的神色,我突然就覺得無比諷刺。
沈延不知道他口中品行好的徐歡,每次來給我送的都是餿飯。
還會在飯盒下塞一張紙條,向我炫耀沈延又為她和女兒做了什麼事。
這些紙條都被我一一放好帶在身上,以提醒自己不要心軟。
“怎麼不說話,不會還想欺負歡歡,跟那條破項鏈計較吧?”
明明是他們糾纏不清惹出來的禍事,
可現在卻成了我欺負徐歡,跟她斤斤計較。
他依然眉目俊朗,可我卻看著已經沒有了怦然心動的感覺,隻是想吐。
“你想讓我說什麼?沈延,在看管所的這一個月我也想明白了,以後你想跟誰走的近我全都不會幹涉。”
“我給你自由,你也別來煩我。”
說完我便扭頭離開了。
到家後,我習慣性的想去喂雞。
這是我之前攢了很久的肉票換來的,每天下蛋都會給沈延吃。
沈延喜歡吃雞蛋,卻嫌臟。
所以從不肯靠近這雞籠半步。
也不知道這段時間我不在,它會不會被餓的不成樣子。
可當我走到雞籠旁時,心裏突然湧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莫不是被餓死了吧?”
我快步上前,卻發現雞籠裏什麼都沒了。
沈延也在此刻到了家,淡淡的向我解釋道,
“果果今天生了病,說是營養不良,我隻能把雞殺了燉給她吃。”
果果就是徐歡的女兒,生養的又白又胖,跟營養不良這個詞壓根就沾不上邊。
不過是徐歡知道我今天要回來,存心給我添堵罷了。
而沈延那麼好幹淨的一個人,為了她卻也能靠近這雞籠。
我的手指都開始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
“你明知道為了給你買這隻雞我付出了多少,給人說了多少好話!”
“買回來我一天都沒有享受過,可你倒是大方,拿我的東西去討好情人!”
若是別的事,我也就能忍則忍了。
畢竟再熬一個月,就能去城裏投奔小姨。
所以徐歡寫紙條跟我說沈延給她們娘倆洗衣服的時候,我沒反應。
炫耀沈延為了她們不惜和組長吵架鬧掰的時候,我也沒放在心上。
甚至直言沈延為了她在外麵抹黑我的名聲,說進看管所都是因為我嫉妒徐歡,我都是淡淡的。
但現在,我真的一刻鐘都忍不下去了。
沈延臉色漲的通紅,揚起手作勢又要打我。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歡歡在我心裏隻是妹妹,我跟她很純潔!”
“反正這雞是買給我的,我有權利選擇送不送人。”
我絕望的看著他,原來他心裏也都清楚,
這雞代表的是我對他的關心和愛意。
不過是沒把我放在心上罷了。
我們對視一眼,沈延愣在了原地。
當他上手撫著我的臉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流淚了。
“柔柔,我這也是為你好。這雞我是以你的名義送的,大家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會對你有改觀…”
沈延語氣緩和了些,皺著眉頭又來跟我解釋。
我冷笑一聲,直接拍開了他的手。
隨後徑直摘了些野菜淘米做著吃。
沈延破天荒的跟著我進了廚房,說是要打下手,
可卻連各種調料都分不清。
我把他推了出去。
到最後端飯出來的時候,沈延的臉色一下子黑了。
“沒做我的?薛柔,你別太過分了。”
我毫無怨言的給他做了四年的飯,早就被他當成了理所應當。
“想給我做飯的人多的是!我去找歡歡,你自己在這吃吧!”
冷冷的拋下這句話後,沈延便怒氣衝衝的摔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