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常年征戰,顛簸馬背,有了難言之疾,看遍了名醫才堪堪讓我有了身孕。
可他卻不懂珍惜,府內裝作一片祥和,府外卻和京城花魁眉來眼去。
前陣子還因為那名叫沈瑩的姑娘,和另一位將軍大打出手。
而我深居大宅,平白卻多了許多流言蜚語。
小翠又帶著一臉憤懣找到我,還未張口,眼淚便簌簌下落。
“將軍他為了哄那女人,把小姐的玉佩都給了她!”
我怔住,那枚玉佩是我給他的定情信物,他曾立誓,玉在人在。
當晚我就準備找他討個說法,他卻滿不在乎。
“貴為將軍夫人,你應該大度些,一枚玉佩而已,瑩瑩喜歡便送他了。”
他轉身離去,留我一人紅了眼眶。
玉在人在,現在玉不在了,他我也不要了。
“小姐,當真要和離?”
小翠顯然沒料到我這般果決,不確定的又問一次,我看著她的麵龐,輕輕點頭。
“對,我要和離。”
“太好了小姐!”
下一刻,小翠禁不住笑出聲來,而後肆意打量了下屋內我們看了幾年的老舊陳設,直截了當開口,語氣帶點委屈。
“小姐,我早就想回家了,你是不知道,自從那個什麼沈瑩出現之後,府裏的下人們也是見人下菜的貨色,一個個待我一點都不好。”
我一愣,從來沒聽過小翠說過這些,當即皺了下眉,而後拉過她的胳膊,扯起衣袖往上一翻,霎時幾道疤痕出現在細嫩的胳膊上。
“這些都是他們做的?”
我語氣不由跟著冷了一些,語氣十分心疼,小翠是我的陪嫁丫鬟,能被人欺負就說明大家都看出來我在裴府的地位岌岌可危。
將軍府的下人最會看人臉色見風使舵,大抵小翠這個情況也持續了許久,隻是她從未主動跟我提及,被我刻意忽略了。
如今我仍坐在將軍夫人之位,他們不敢明目張膽欺負我,就拿小翠撒氣,這也是為什麼這段時日小翠都不敢在我麵前露出皮膚的原因。
她也不過是個小姑娘而已,被我這麼一問,當即眼眶有點紅,點了下頭。
我苦澀一笑,低聲開口。
“是我對不住你。”
“小姐!你可千萬別這麼說!當初要不是你在一眾乞丐裏看見我,我現在還說不定在哪個青樓呢。”
小翠見狀,連忙擺手搖頭,可是搖著頭,眼淚卻落了下來。
“這個把月…小姐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呀…”
我抽出手絹給她擦了擦眼淚,心裏滿是愧疚,對不起她的同時,又對不起腹中還未出世的孩子,轉瞬之間,我就做好了決定。
“小翠,備輛馬車,咱們去穆神醫那。”
出門備車,馬蹄奔向京城裏一個隱蔽的小巷,不怎麼費力就找到了當時給裴安看隱疾的名醫,她姓穆。
神醫彼時正在院子裏曬藥,看見我下了馬車當即一愣,我進屋之後直接了當開口。
“見過神醫,我…想落了這腹中胎兒,神醫可有法子?”
神醫一愣,隨後望過我的神色,平緩自然,確定不是什麼失心瘋之後低聲開口。
“你這是鬧的什麼?彼時給你夫君治隱疾的是你,現在好不容易懷上不要的還是你,莫非…”
神醫開口一半,頓時熄了聲。
她自然也是在外麵聽說了裴安同沈瑩的事,這件事現在不僅是京城裏,就連民間也在猜測沈瑩什麼時候能明目張膽入府。
可謂是實打實扇了我的臉。
神醫端詳我半晌,隨後歎口氣,我見狀,意識到她這是同意了,隨後握住她的手,誠懇道。
“此事,煩請神醫萬萬不可同他人提及。”
她擺了擺手,歎息同意。
也不怪她這般躊躇,早些時候裴安有難言之疾,因為征戰在馬背上顛簸,傷了根基,也是她遍尋方法,最後才勉強讓我懷孕,當時裴安開心無比,大擺數天宴席,乞丐都有紅包。
現在看來就像個笑話。
神醫給我配好了藥,讓我喝下,囑咐我開弓就沒有回頭箭,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看了看她,毫不猶豫咽下苦澀藥汁,躺在了榻上。
而後,伴隨神醫的手法利落的推拿,我恍惚有些犯困,但陡然伴隨一陣劇痛後,我就排出月份不足尚未成型的胎兒。
即便喝藥時幹脆利落,如今真切感受到孩子沒了,我還是內心悲痛異常,沒人知道我為了懷這個孩子廢了多大力氣。
一直休息到晚上,我才顫抖著出了醫館。
剛出院門,就聽到了路人熱絡彼此攀談。
“走啊!去看裴將軍給沈姑娘備的煙火!”
“聽說裴將軍在河岸兩側擺了百餘個!快去,晚了就湊不上前頭了!”
小翠剛要小心翼翼看我神色,隻見我麵無表情上了馬車,低聲開口。
“小翠,回府。”
回府之後,剛下馬車,我抬頭一看將軍府的翹角飛簷,隻覺得偌大的宅子,卻像個囚籠,關了我好幾年。
蹉跎幾年,好在我還算清醒,不然等為裴安誕下子嗣,想走都走不了了。
府上下人不多,這會都去河岸那邊看煙花了。
我坐在屋內,聽著外麵傳來的炸裂聲,衝著窗外抬頭一看,卻看不到一點,隻有黑漆漆的穹宇,更加覺得自己被困在這小天地中,不得自由。
在這個我失去了孩子的晚上,自己的夫君卻在外麵陪著別的女人,我心中荒涼的同時,也逐漸心灰意冷。
下人送來的晚膳我沒吃。
那晚膳著實賣相不大好看,又都是糙米,我從小生於江南,吃不慣這種北方吃食,曾經府上的吃食不是這般,就因為沈瑩說了句粗糧對身子好,王公貴族理應多憶苦思甜,裴安就全部換成了糙米。
我虛弱無比,實在沒有胃口,叮囑小崔。
“小翠,拿些咱們的錢去買些白米。”
小翠應聲,連忙拿私房錢去外麵買米煮了粥,我才勉強喝了一些。
渾身難受,此時也顧不上裴安都為沈瑩做什麼了,胃裏有了東西,下一刻我就不知不覺的睡去。
直到深夜,裴安才從外麵回來。
門被小廝打開,他裹著一身水汽,麵色不善進了屋,見到我就皺眉。
“趙沁,身為將軍夫人,竟不等自己夫君回來就先行入睡,禮儀學到哪裏去了?!”
我看著他渾身錦袍濕透,估計因為是下雨了才願意回來,實在沒心情搭話,隻是微微低了下頭,狀似認錯。
裴安見狀,側有又看到了桌上的兩份粥食,又開始大義凜然斥責。
“你這喝的什麼?!鋪張浪費身嬌肉貴的,現在有糙米就已經不錯了,比邊境難民好上百倍,這都不喝,我看將軍府都養不起你了!”
我看著他指責的模樣,隻覺得荒謬,畢竟他對沈瑩可謂是全然另一個態度。
彼時裴安在戰場上救下沈瑩,見她孤苦無依又無人照料,隻得先帶到軍營裏,一路帶了回來。
他們一路回來的時候,軍中條件艱苦,不是難民勝似難民,裴安卻總能給沈瑩錦衣玉食,把她照顧的相當不錯。
怎麼事到如今,我不過是喝了個白粥,就要被他這般嗬責?
我看著裴安板著臉的樣子,對他失望透頂,原來放下他之後,他隨便幹的一件事都會變得這般讓人心寒。
裴安見我不說話,疑惑出聲,隨著小廝點起來燈,他似乎才看見我蒼白的臉色,想起來我還有身孕,語氣稍微緩和了下來。
“怎麼麵色這般難看?罷了,今日就先不與你計較。”
“我先去盥洗。”
半夜,在裴安去盥洗的間隙,我睡著了。
恍惚間,感覺到一個人躺在我的旁邊,陡然就開始鑽進我的被子,嚇得我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毫不猶豫給了他一巴掌。
啪!
“你這是做甚?!夫君還碰不得了!”
裴安捂著臉愣怔一瞬,回過神之後霎時惱羞成怒,我強忍住心中惡心,盡量平穩開口。
“我還懷有身孕,不適宜房事。”
“月份不是夠足了?咱們都多久沒親近了,整個將軍府我隻有你這一房。”
裴安狡辯出聲,我越聽越皺眉,隨後輕聲反問。
“是嗎?怎麼不去找沈小姐。”
裴安聞言,當即一愣,似乎沒料到我是從哪裏聽的,而後欲蓋彌彰的開口。
“怎麼旁人這般說,你這個內人也這麼揣摩!我跟姑娘清清白白,一直待她如親妹,從未做過任何出格之事!此事,你今日隻是跟我提及,今後,就不要往外說了,省得平白無故辱了人清白。”
我想到之前外麵的煙花聲,又想到之前人們對我的指點,說將軍府夫人手頭也是個沒手段的,不然怎麼留不住將軍任由他喜歡一個鄉野女子。
思忖至此,我冷哼出聲,沒有搭話。
裴安被我拂了麵子也開始不耐煩,奈何以為我懷著孕,上不了什麼責罰,隻能指著我半晌,吐出一句。
“好啊,你今日是誠了心的想氣我!”
言罷,他起身就向外走去,邊走邊說什麼他打仗時候,副將對小妾也是這般,沒有出過事,怎麼到我就百般推辭,果然嬌貴。
隨著門關上的聲響,我眼淚陡然落下,原來在他眼裏,我是可以像小妾一般對待,絲毫忘了當年我可是以我爹的嫡女身份,嫁給還未戰功赫赫的他。
尤記最開始裴安同我成婚的時候,也是萬分嗬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而現在卻如同變了一個人。
人心果然易變。
我強撐著身子起來,寫下了和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