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了藏區佛子三年,他還俗第一件事,卻是與他的小青梅訂婚。
第一次,我在他那虔誠向佛的眼中,看到了裝滿另一個人的神色。
我苦笑一聲。
也好,三年的援藏公益計劃一個月後就要到期了。
我向經紀人提出更換項目負責人,準備回京專心拍戲。
可巴桑貢布卻追來了北城,紅著眼,死死握住我的手。
「慕歡,是我一直在欺騙我自己。」
「我入世,是為了你。」
還俗儀式上,我滿心歡喜的遠遠等在巴桑貢布身後。
我追了他三年,從未想過有一天像他那樣清冷出塵的佛子,會為誰走下神壇。
直到幾天前的某個深夜。
他破了戒,喝了酒。
伏在我耳邊,低聲喃喃:
「我願意為你還俗。」
他清醒後,麵對我時又恢複了那副高嶺之花的淡漠。
我無數次以為,他向我許諾的畫麵隻是我醉後的癡夢。
可今天,他真的還俗了。
儀式結束,我捧著剛摘來的格桑花上前。
紅著臉,當眾遞了出去。
可一個明媚的姑娘卻先一步,直接撲進了巴桑貢布懷中。
「太好啦巴桑,我終於可以做你的新娘啦!」
她像個孩子,笑著笑著,又抹起了眼淚: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為我還俗的,阿爸阿媽都走了,我隻有你了。」
巴桑貢布沒有否認,甚至沒有拉開她。
隻是安慰似的,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一向清冷的聲音中,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與寵溺。
「米瑪,還在佛寺內呢,不要胡鬧。」
如同遭遇雷擊一般,我怔愣在原地。
許久之後,我才終於找回我自己的聲音:
「那我呢?」
巴桑貢布像是才注意到我。
他看過來,又迅速垂眸避開視線。
再抬眼時,已經沒有絲毫情緒。
好像依舊是那個不受世俗紛擾的佛子。
米瑪擋在他麵前,對我滿是敵意。
「跟你有什麼關係呀?」
「我和巴桑沒出生就有了娃娃親,要不是巴桑之前一心向佛,我們早就結婚啦!」
我也急了:
「可那天晚上,明明是他自己說……」
巴桑貢布打斷我,語氣堅定,不容置喙。
「夠了,那天晚上是林小姐哄我破戒喝酒,才說了一些胡話。」
「我都不記得了,林小姐也忘了吧。」
巴桑貢布牽著米瑪,從我身旁擦肩而過。
如同這三年來的每一天。
眼神淡漠,古井無波。
我突然覺得心累極了。
手機鈴聲響起,是經紀人王露打來的。
「慕歡,你負責的那個援藏公益計劃的合同一個月後就到期了,你別再續簽了吧?」
「我最近在對接劇本,有個很適合你的角色,你接嗎?」
見我不說話,她忍不住加重了語氣。
聲音裏滿是恨鐵不成鋼。
「林慕歡,我從沒見過做公益把自己搭進去的女演員!」
「你這三年總共就接了兩部戲,沒事就往芝城跑,一待就是兩三個月!」
「你還打算在那個和尚身上耗費多少青春?」
我苦笑一聲。
低頭看著手中的格桑花。
當年我第一次跟團隊援藏時,沒跟上隊伍。
一個人在草原上迷了路,又摔傷了腿。
巴桑貢布路過,親手為我治傷。
他將格桑花搗碎,告訴我它的藥用。
鬼使神差的,他多說了一句。
「格桑花,還代表著純潔的愛意。」
他說這話時,像是一個挽救世人的神明。
神色淡淡,沒有半分邪念。
我混跡娛樂圈許久,自認什麼樣的帥哥都見過,不會輕易動心。
可那時,卻是止不住的心動。
後來,我每次來芝城,都會帶著格桑花去找他。
他知道我的意思。
作為巴桑貢布,他會對我委婉拒絕。
作為包容世人的佛子,他又會默許我的靠近,願意常常為我誦經,撫平心中煩憂。
可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
讓我難堪。
我鬆了手,讓手中的格桑花隨風散去。
「露露,盡快聯係新的公益項目負責人,過來跟我對接吧。」
「放心,這次回去,我不會再回來了。」
聽說我終於願意放下巴桑貢布,王露效率很高,火速找了新的負責人。
忙碌半個月,轉眼在芝城的工作就快要完成。
除了新一批援藏物資的對接,以及援助藏民的回訪。
隻剩下一部公益宣傳片的拍攝了。
拍攝當天,米瑪突然找到了我。
她收起了那天的敵意,突然像孩子一樣撒起了嬌。
「慕歡姐,這是我第一次回家鄉拍宣傳片,能不能把片子裏的主角換成我呀。」
米瑪跟巴桑貢布,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所以,我也常常把她當做妹妹照顧。
她是個頗具異域風情的美人。
聽說她也想做演員,我還曾幫她聯係京城的表演班,參加集訓。
這三年來,她在我的幫助下也參演了幾部小網劇,有了些人氣。
可公益宣傳片的目的,不僅僅隻是拍個片子那麼簡單。
更重要的,是為項目拉投資。
以她的人氣,是完全不夠格的。
我認真向她解釋其中緣由,可她聽著聽著,竟然哭了起來。
「我知道我不如慕歡姐有資格,但你又不差這一次機會。」
「我隻是想進步,想為家鄉做貢獻呀,這也不可以嗎?」
「是因為我要嫁給巴桑,你才攔著不讓我出頭嗎?」
她完全沒懂我的意思。
又或者,她不想懂。
我搖搖頭,表情嚴肅下來:
「米瑪,公益宣傳的目的從來不是為了出人頭地,而是為了幫助更多的人。」
米瑪哭的更凶:
「慕歡姐,我沒有這個意思!你怎麼能把我想的這麼壞!」
她聲音很大,拍攝現場有不少人看了過來。
巴桑貢布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將她緊緊護在了身後。
他緊皺著眉,平淡無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憤怒的神色。
「林小姐,請你不要拿娛樂圈裏沾染的肮臟心思,揣度草原上純真的姑娘。」
「我與米瑪一同長大,我相信米瑪是真心想要幫助家鄉的。」
我怔愣在原地,突然覺得他有些陌生。
在巴桑貢布身邊三年,我從沒見他為誰憤怒過。
米瑪真是個神奇的姑娘。
我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陣苦澀。
算了,既然已經決定將他放下了。
那他怎麼誤會我,都無所謂。
關乎民生,我不會拿這種事與兒女情長糾纏在一起。
我直視著巴桑貢布的眼睛。
也是第一次,半分不願退讓。
「我也可以相信。」
「但公益宣傳不為娛樂,我不可能把主角交給她。」
巴桑貢布是個極為冷靜理性的人。
我向他解釋清楚宣傳片的作用後,他也沒有再多維護米瑪。
反而幫我勸起了她。
米瑪一直小聲哭著。
巴桑貢布便一直輕聲給她解釋道理。
溫柔低喃,如同耳語。
他這勸法,倒不如說是哄。
看著這一幕,我突然想起援藏的第二年。
那段時間,我援藏的事情被對家買黑營銷炒作。
又不少網友認為我隻是作秀,甚至惡意揣測我做公益的目的。
我被網上鋪天蓋地的惡評,擾的煩躁迷茫。
在遠避眾人的寺牆外,對著月亮,我沒能控製住眼淚。
巴桑貢布路過,輕輕在我身旁坐下。
他從不上網,不知道我因何事落淚。
但還是以自己的方式,勸解了我許久。
末了,他將腕上佛珠手串贈予了我。
「月色孤寂,林小姐如果還有心事,不如對這珠串傾訴。」
「就當做,是我在聽。」
月光下,他真的如同一位悲憫世人的活佛。
雖然知道我對他的感情。
即使不會愛我,但還是願意渡我過難關。
可那時的他,與現在完全不同。
麵對米瑪,他會無奈,會退讓。
會輕輕為她擦幹淚水。
現在,他才真正像是個在哄心上人開心的男人。
哄了半天,米瑪終於止住眼淚。
她古靈精怪的轉轉眼珠。
開玩笑似的,扯著巴桑貢布的衣角撒嬌:
「巴桑是草原上最英俊的男人啦!比明星還好看!」
「隻要巴桑願意陪我一起出演宣傳片,那我也可以勉強接受這個配角咯!」
聽了這話,巴桑貢布卻帶著笑意回頭先瞧我一眼。
而後連猶豫都沒有,便點頭答應下來。
「可以。」
我呼吸一滯。
宣傳片不僅為公益,也會幫助宣傳藏文化。
藏文化中,藏傳佛教頗具代表性。
半個月前,我曾也向巴桑貢布提過,邀請他出演宣傳片。
可哪怕隻是一個不到三秒的鏡頭帶過,他都不願意。
我仍記得他拒絕我時,那清冷嚴肅的語氣。
「出家人遠離紅塵,更不可拋頭露麵,供人娛樂玩笑。」
「抱歉林小姐,我不可能出演。」
他明明對我以及我工作的圈子,有那樣大的偏見。
可偏偏米瑪隻是玩笑似的提了一句。
他就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我壓下心中酸澀,勉強笑笑。
我終於認識到,米瑪在他心中有多麼重要。
也慶幸,我終於要放棄喜歡他了。
臨走前一天,所有的交接流程都已經走完。
宣傳片也到了最後一個鏡頭的收尾拍攝。
這一部分是那天巴桑貢布答應出演後,臨時為他加的鏡頭。
置景有些倉促,於是就定在了佛寺門口拍攝。
梵鐘敲響,巴桑貢布再一次穿上那身神聖的絳紅法衣。
無悲無喜,眼神中帶著淡淡的悲憫。
有圍觀拍攝的藏民在我身後,見到這被鏡頭精準捕捉的一幕,挽著米瑪連聲誇讚。
「咱們草原上那麼多姑娘戀慕巴桑,也就唯獨你能讓他還俗啦!」
「米瑪,你真是好福氣啊!」
「婚禮準備的怎麼樣啦,可別忘了請我去沾沾喜氣啊!」
米瑪笑容羞澀,可也帶著幾分的藏不住的驕傲。
看到我在,她熱情的挽上我的胳膊。
「慕歡姐,我和巴桑的婚禮你也一定要來呀!」
我雖看不出米瑪純真熱情麵具下的真實麵孔。
但我能感覺到,她是故意的。
她在炫耀,在挑釁。
因為我喜歡巴桑貢布的事情,在草原上從來不是秘密。
剛才那人聽米瑪這麼說,臉色已經尷尬起來。
但我就快要徹底離開這片草原。
也無意對她這幼稚的挑釁有什麼回應。
所以隻是禮貌的委婉拒絕。
「抱歉,我最近有些忙,明天還要為下一批援藏物資的事回北城一趟。」
「先提前恭喜你們,但婚禮我大概是去不了了。」
米瑪臉上的惋惜,終於有了幾分真情實感。
這時,公益項目的新任負責人突然急匆匆跑了過來。
「林小姐,物資那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