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過,娘親和彩萍姑姑時常看著嫁妝單子愁眉不展,院子裏的丫鬟一個接一個被派去了別處,最後連灌個湯婆子都要彩萍姑姑親自挑水、燒爐子。
幾個哥姐兒起初還帶我一起溜出府玩,他們讓我買糖葫蘆、泥人還有許多小玩意兒,我想著娘親囑咐過一家人要和和睦睦,於是很痛快地給了銀子。
後來,我的銀子花完了,他們就說我是沒爹的孩子,不配跟著一起玩。
我沒有反駁,隻是變得不大愛出院子,娘親見著了也不問緣由,默默把我抱在懷裏,眼裏噙著淚。
我知道,她什麼都知道。
直到一個姓周的將軍上門提親。
那日,娘親破天荒讓彩萍姑姑給她上妝,還挑了一件水藍色的羅衫裙去前廳,說是要見客。
我偷偷跟上去躲在屏風後,隻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說:“家父曾與老侯爺定下過一樁婚約,之前我頑劣不堪,後來征戰沙場,朝不保夕,所以不欲耽誤謝小姐。如今功成名就,特來兌現諾言。”
我偏頭瞥了一眼,隻見來人身材魁梧,長了一張凶狠的臉,眉毛粗得像兩隻打架的毛毛蟲。
他帶了一堆沉甸甸的暗紅箱子,裏麵有許多亮晶晶的東西,還有好幾摞寫滿字的紙,看得舅舅、舅母樂開了花。
娘親上花轎時,舅舅隻說了一句:“淑音,這次就是死,你也要死在侯府。”
就這樣,娘親成了將軍府的大娘子。
她在洞房夜把我拉到將軍麵前,說以後要喚他爹爹,看著他帶著刀疤的臉,我有些害怕,瑟縮地往娘親身後躲。
誰知道他並不在意,隻是用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臉:“她長得很像你小時候。”
“你那時候也是見了生人就躲。”
娘親的臉上掛起一抹紅暈:“將軍還記得。”
“當然記得,當時你隻有五歲,整天跟在我屁股後麵要糖葫蘆吃。後來我隨父親去了封地,臨走前你還去城門口送我。”
“外頭傳言多,我知道你有許多不放心,如今我隻說一句,你放心,你是我周予安認定的大娘子。”
原來娘親和將軍小時候就認識,既然如此,他會對娘親好的吧。
人人都說,娘親和周將軍成婚,是兩個倒反天罡的人走到了一起。一個帶女再嫁,一個未娶妻先納妾,實在是有悖綱常倫理。
我不知道什麼是綱常倫理,但我知道將軍府裏沒人敢反對我去學堂念書,也沒下人會克扣冬日的炭火,就連換季的衣物都滿滿當當塞了幾大箱送到屋裏。
娘親很高興,她再也不用看著我短一截的袖子歎氣。
最重要的是,沒有人會再說我是沒爹的孩子,這就是頂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