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大雨,我救下一個落魄書生,並將自己的心全部交給了他。
可到頭來他卻告訴我,他是天族太子,而我不過是他在凡間的一個消遣。
就連我們的兒子也嫌棄我是凡人血脈,抱著仙姬說那才是他的娘。
如他們所願,在雲遠澤迎娶正妃那天,我頭也不回的跳下了誅仙台。
那一刻,我恢複了全部的記憶,原來我是狐族老祖,而這一切,不過是我要經曆的一個情劫。
正文:
金光迸發,天地轟鳴。
青丘全體狐族像是感受到召喚一般,齊齊向天上那個急速墜落的光團看去。
“兩百年了,她終於回來了。”
長老目光深沉,隱藏在長袖下的雙手隱隱發抖。
而另一邊,我渾身是血的跌落在一棵桃樹之下。
鮮血滲入土壤,身旁的桃樹在刹那間化身成了一個脆生生的小女孩。
她跑到我身邊,睜大眼睛喊我:“娘!”
一段不好的回憶湧上心頭,我厭惡的擺了擺手,把她拂到了一邊。
“別叫我娘。”
可小女孩似乎並不在意,她不知從哪找來了清甜的泉水,用桃花枝包裹住了送到我嘴邊。
我側過了頭,她就用枝葉細細為我擦拭身上的血跡。
今天是雲遠澤娶正妃的日子,可現在卻天空陰沉,黑雲遍布大地。
我諷刺的想笑,抬起右手,一抹似有似無的紅線頂端向上,那頭一直連向天宮。
曾經我真的以為雲遠澤和小野就是我的全部,可現在,我隻覺得無比惡心。
用力一拽,那紅線徹底消失在空氣中,而我一身輕鬆,運作內力,恢複全身的經脈。
那小桃樹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守在我身邊,為我摘果子,喂泉水,甚至驅趕被血腥味引來的野獸。
即使自己遍體鱗傷,也不退縮一步。
恢複了全部功力後,我起身準備離開,那小桃樹也跟了上來。
“娘,你要去哪,等等我!”
“我說了我不是你娘。”
可誰知,即使被我甩在地上,她還是奮力爬起來,滿臉認真的看著我:“你就是我娘!”
“是娘的血點化了我,我這條命就是娘的!”
我心裏一陣苦澀,隻是幾滴血就讓這小桃樹對我感恩戴德,而我拚了大半條命生下的孩子,卻我這個生母都不願承認。
也罷,畢竟是我恢複記憶後遇到的第一個人,我們之間有緣,我也不能把她扔在這裏自生自滅。
我用尾巴把小桃樹卷起,回到了青丘。
族中同胞很默契地沒有問我這兩百年去了哪裏,隻有長老歎著氣說:“罷了,都要經曆這麼一遭......”
狐族老祖歸位,萬獸朝拜,百鳥來賀。
而那被我幾滴鮮血點化的小桃樹,也正式成為了狐仙一族的帝姬。
小桃很懂事,她明白自己不是狐仙血統,在天分上遠遠比不上別的同胞,就每天發了命似的練功。
我心疼她,讓她別那麼賣命,她卻說:“我可是娘的女兒,輸給別的小狐狸,會丟娘的臉。”
我愣住,耳邊似乎又想起了小野的話。
“都是因為你!要不是因為你隻是一個凡人,我的血脈也不會這麼羸弱!”
總歸是過去的事,我無所謂的笑了笑,抬袖擦去了小桃滿頭的大汗。
就在這時,幾個侍女趕來稟告。
“天族皇孫身患重病,命不久矣,特派司命前來請老祖前去診治。”
我沉思片刻,還是牽著小桃走了出去。
看清我臉的一瞬間,司命滿臉驚駭的退後了好幾步。
百年之前,雲遠澤就是派他來把我從凡間接到九重天。
我仍然記得,那天他說我身上濁氣太重,要從琉璃梯一階九叩,叩滿九百九十九級階梯才可登上九重天。
大司命躊躇了半刻,才起身對我行了個大禮。
“太子危在旦夕,還請老祖隨我去趟九重天。”
我將桌上的茶盞扔到地上,“砰”的一下,滾燙的茶水濺了他滿身。
“我倒是忘了,司命大人最重規矩。”
“但青丘也有青丘的規矩,以你的身份,想要拜見我,至少應該提前一年發請帖,再食素沐香跪滿九九八十一天,才有麵見我的可能。”
“怎麼,你忘了嗎?”
大司命臉色蒼白,嘴唇蠕動了半天,卻說不出來一句話。
就在這時,被我牽著的小桃滿臉稚氣地問我:“娘,九重天是哪?”
聽見這個稱呼,司命瞪大了眼睛,望向小桃的眼神滿是不可置信。
我沒有搭理他,隻是回答:“就是一個拜高踩低的爛泥池而已。”
小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我牽起她回到了內室,大司命在外麵足足跪了一夜才敢離開。
第二日,他派人送來兩味藥材—蓮子和當歸。
多麼可笑,從前我在九重天受遍淩辱,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個汙點,巴不得我早點滾回凡間,可現在,他們居然又找人把我請回去。
“阿娘,你要去嗎?”
小桃稚嫩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沒有跟她說過經曆情劫的事,但族中長老寵她,恐怕這件事也被她套了個七七八八。
看著她頭頂的發旋,我的心裏一片溫柔:“去。”
小桃似乎有些失落,她拉著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問:“那娘還回來嗎?”
“回來。”我握住她的手,“治好皇孫的病,阿娘就能帶你泡一泡洗髓泉,你天生體弱,泡這個對你有好處。”
小桃把頭輕輕靠在我的膝蓋上:“那阿娘也能泡泡膝蓋嗎?這樣阿娘就不會總是膝蓋疼了。”
我把她抱在懷裏,我的小桃,不管什麼事情都會想著我,而那個親生兒子,卻總是站在別人那邊。
這次回去,不僅僅是為了小桃,更是為了和以前的種種徹底做個了斷。
我和小桃一起上了九重天,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我被安排在了以前住的小院。
從前這小院破敗淩亂,但在我離開後,竟不知被誰重新修整了一番。
我摸著翻新的牆壁,思緒又被拉回了從前。
被司命接回九重天以後,即使我努力躲避鋒芒,卻還是有不少風言風語吹到了我的耳朵裏。
他們說我就是個凡人,不配做雲遠澤的正妃,即使生下了天族第一皇孫,也和帝姬若瑤無法相比。
我一直都不願相信,直到雲遠澤親口告訴我,他把我接回來就已經是我百年修來的福分,讓我安分守己,別動不該有的心思。
正回憶著,一旁的仙娥殷勤開口:“老祖身份尊貴,住的院子自然是整個九重天最好的,這裏啊,以前可隻有我們太子妃住過。”
我皺起了眉頭:“若瑤仙子住過這裏?”
仙娥笑著搖頭:“老祖怕是記錯了,若瑤仙子是我們太子的義妹,怎麼會是太子妃呢?”
還不等我想清楚其中的關竅,手腕上的玉鐲就開始隱隱發燙。
這是我跟小桃的聯係之物,她一定是遇到了危險!
來不及思考,我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
我到的時候,小桃正被一個男孩死死按住。
“哪裏來的小妖怪,你身上怎麼有我娘的氣息,趕緊如實招來!”
“你要是不說話,別怪我把你扔到荷花池裏喂魚!”
他抓住小桃的頭,在荷花池裏不停按上按下,小桃本就身子羸弱,現在更是小臉發白。
一旁的侍女看到我,臉色不善:“殿下教訓妖族,閑雜人等速速退下!”
我冷笑一聲,一揮手就把侍女和小男孩全部拂開。
“我看誰敢動我的小桃?”
我的內力太過雄厚,那男孩年紀尚小,在我的掌風下竟然直接栽進了荷花池裏。
下人們手忙腳亂,像下餃子一樣撲進荷花池裏救人。
我抱起渾身濕透了的小桃,眼神冷峻:“九重天費盡心思把我請來,就是這麼招待客人的嗎?”
聽到動靜趕來的下人們跪了一地:“老祖恕罪!”
那個剛被救上來的小男孩,在聽到我聲音的一瞬,立刻揚起了腦袋向這邊看來。
在看清我五官的一瞬,他眼睛直接亮了,大喊著向我衝來。
“娘!”
彼時我正在給小桃渡靈氣,聽到動靜後直接閃開身,讓男孩撲了個空。
“娘,你為什麼要躲我?”
是雲野,那個我用凡人之軀,曆時三天三夜,耗盡大半條命才生出來,卻嫌棄我血統的兒子。
我疏離的看著他:“殿下怕是認錯了,以老身現在的身份,你該喚我一聲老祖。”
雲野的眼睛一下子紅了:“娘,我是小野啊!”
“你......你不認識我了嗎?”
說來也奇怪,從前我最大的願望不過是聽他喚我一聲阿娘,可現在聽到這個稱呼,我隻覺得諷刺又惡心。
“我隻有小桃一個孩子,殿下莫要逾矩。”
雲野愣愣的看著我,像是不相信似的走到我身前來要抱抱。
“娘,我真的好想你,你能抱抱我嗎?”
“這百年來你去哪了,這個小妖怪又是誰,她為什麼要叫你娘?”
我內心平靜似水,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隻是抱起小桃準備回去給她療傷。
雲野見我不理他,一下子發了狠。
但他又不敢對我撒氣,隻好把脾氣都發在小桃身上,手足並用想把她從我懷裏拉出來。
“你走開,你這個血脈低賤的小妖怪,我不許你躺在我娘懷裏!”
“你也不許叫她娘,我的阿娘隻能是我一個人的!”
眼看桃桃要被他拉下來,我捏了個訣把他定在了原地。
“殿下,還請你自重!”
雲野被我定在空中,走也走不得,動也動不得,隻能拚命朝我哭喊。
“娘,你就是我娘,我不會認錯的!”
“娘,你回來啊,你不要我了嗎?”
我沒有回頭,正要走就被一道女聲攔住了。
“大膽,竟然對小殿下隨隨便便使用法訣,你是什麼人!”
一道淩厲的法術掀開了我的麵紗,我回頭一看,是若瑤。
見到我的一刹那,她的臉色變得煞白,從牙縫裏擠出幾句話:“你......你不是死了嗎?”
“我告訴你,別裝神弄鬼,九重天可不是你能胡鬧的地方。”
對啊,當初可是她設下計謀讓我被整個九重天厭棄,也是她親眼看著我跳下誅仙台。
我動都沒動,就有侍女上去提醒:“仙子,這是青丘狐族的老祖,請您慎言。”
若瑤咬著牙,滿臉不甘心的跪了下來。
“若瑤......拜見老祖。”
我冷冷的看著她,當初她借著自己帝姬的身份,對我百般淩辱,而現在,隻要我不吭聲,她就得一直跪著。
“看來若瑤仙子還是不懂規矩,這次就好好長長記性吧。”
說完,我抱著小桃轉身離去。
整整一個下午,各種奇珍異品如流水一般送進我的院子,全部都是用來給我和小桃賠罪的。
但可惜,青丘靈力旺盛,物資豐富,這些東西我都看不上眼。
很快,下人傳告,說是小殿下特意前來賠罪。
小桃正裹著被子,聽到這話,大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
“小桃不想給阿娘和青丘添麻煩,小桃可以原諒他們的。”
我抬起手,輕輕的敲了敲她的腦袋。
“你可是青丘狐族的帝姬,不管是誰,你都有資格不原諒。”
在我的鼓勵下,小桃挺起脊梁,拒絕了雲野想要賠罪的請求。
過了半天,忽然又有侍衛前來傳信。
“還請老祖高抬貴手,不然小殿下就要被打死了!”
我有一瞬間的不解,以前,在整個九重天,沒有人敢說雲野一個字的不是,可現在僅僅過去了百年,這個天族的獨苗居然會被打成這樣?
還有若瑤,她不是應該早就成了雲遠澤的正妃了嗎,怎麼會成了他的表妹?
帶著這些疑惑,我跟著侍衛來到了寶華殿。
還沒走進去,就聽到一陣鞭子抽打在身體上的聲音。
我一皺眉,推開了門。
眼前的景象讓我有些震驚。
雲遠澤喜穿紅衣,可現在,他卻穿著一身素白的衣服,就連頭上的玉冠都是白色的。
此時此刻,他正拿著一根魚骨鞭,重重的打在雲野身上。
“當初你娘生你用了三天三夜,你現在不珍惜自己的命,就是不珍惜你娘的付出!”
“你知道請來青丘老祖有多不容易嗎?我好不容易找到辦法能留住你娘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脈,你竟然把青丘帝姬推進水裏,你這樣做,對得起你娘嗎?”
雲野被打得渾身是血,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咬緊了牙關,不肯鬆口。
“我娘根本就沒死......”
話音落下,又是一鞭子重重地打在了他身上。
“我讓你亂說!”
“住手!”我心裏有太多疑問,沒有空看他們兩個演戲。
“我不是說了任何人都不能為他求情嗎?”雲遠澤臉色冷峻,一道淩厲的掌風向我劈來。
我輕鬆化解,而他就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一樣,緩緩回過頭。
在看到我的一瞬間,他眼睛裏的所有神色都凝固,就連呼吸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