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國慶，我帶我爺去看天安門，我媽非要死皮賴臉地跟著。

一路上我媽嘴就沒停過，明裏暗裏全是在抱怨我不該花這冤枉錢。

還總喜歡把自己那一套思維強加在別人身上。

我渴了買杯奶茶，她說酒店有免費的礦泉水，問我出來的時候為什麼不帶上。

我說去看升旗，她說電視裏天天播，非要花錢來現場看幹嘛。

38度的天，公交車難等，我說打個車。

她說現在年輕人真會享受，他們那時候去那都是走著去的。

我看了眼熱得快中暑的爺爺，轉頭吩咐司機開車。

獨留她一人愣在原地......

1

高鐵上，眼看到飯點了，我起身去買飯，我媽一把攔住我說：

“買什麼飯！高鐵上的飯多貴你不知道啊？我包裏帶了煎餅大蔥，對付一口得了，花那冤枉錢幹嘛？”

我看了眼正在閉目養神的爺爺回道：

“爺爺有胃病你不知道啊？這東西涼的怎麼吃？”

爺爺年輕的時候當過兵，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想去北京看一眼主席。

親眼看見一下新中國的繁榮盛世。

當我把國慶節要帶他去北京的消息告訴他時，他激動得像個孩子，一晚上沒合眼。

我媽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消息，拉著我弟和我爸連夜從新家趕回來，說要跟我們一起去。

我不肯，她就把爺爺身份證藏起來，讓我買不了票。

無奈之下我隻好帶上她一個，並以學業為由留下我爸和弟在家。

我媽白了爺爺一眼，無所謂地說道：

“他都吃一輩子冷飯了，這麼一頓沒事的，再說了，他這年紀，還能吃幾頓啊。”

爺爺眼睛在戰場上受過傷，爸媽用爺爺的撫恤金在城裏賣房以後，就沒再管過我們。

我在家還能給爺爺做頓熱飯，上大學以後爺爺因為眼睛的緣故，經常隻能吃冷飯。

“爺爺胃病還不是因為你們，拿錢的時候說得天花亂墜的，到手以後呢？過年進門坐兩分鐘都嫌臟。”

我媽聽完瞬間不高興了，站起來想和我爭辯。

“我說你這孩子......”

從小到大她都是這樣，永遠認為她是對的。

在外笑嘻嘻，在家就垮著副臉，心情不好了，連家裏狗都要教訓兩句。

爺爺見情況不對，趕忙開口：

“沒事的佳佳，爺爺吃這個也一樣的。”

我還想說話，爺爺一把拉住我，我媽倒是來勁了。

“不是我說你，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賺了錢不知道補貼家裏，就知道亂用，那首都有什麼好看的啊，前段時間你爸說想換台車，也不見你拿錢出來，你要多體會父母的辛苦，別那麼任性。”

辛苦？

你倒是真敢說。

新家是三室一廳，她倒安排得挺好，我爸一間，她一間，我弟一間。

給出的理由是我爸呼嚕聲太大，晚上影響她休息。

這些年，爺爺就是靠著他那一把子用不完的力氣，和被重物壓彎了的腰，一步一步把我送出大山的。

我媽拿起桌上的煎餅，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嘴裏還不停說道：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別一有點小成績就驕傲，你以為你有多厲害啊？那社會上比你厲害的人多了去了，做人要低調一點，還要在高鐵上買飯吃，你看看車上這麼多人誰去買飯了，就你嬌貴，要多體會父母的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

有一次我線上麵試，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別進來。

麵到中途，我媽來敲門，說她要放東西，還說不就是個麵試嗎？鎖什麼門。

我不理她，她就一直敲，最後她直接一腳踹開門，強行闖了進來。

麵試官當時就和我說：

“我感覺你不太重視今天這個麵試的，要不我們約下次吧！”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還問我今天麵試怎麼樣？

我說黃了以後，她一個勁地罵我，怪我平常不努力，隻知道氣父母。

自從我爺爺知道以後，每次麵試，他一大早就搬個小板凳坐門口替我守著。

我幾次想打斷，都被爺爺拉住，爺爺一路上格外開心，我也不想破壞氣氛。

我媽還在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我懶得理她，直接起身去買來兩份飯。

我一份，爺爺一份。

熱氣騰騰飯菜香味飄進我媽的鼻腔。

滾動的喉嚨，不知道是饞的口水，還是嫌煎餅太硬。

我媽喝了口水說道：

“吃吧，吃吧，隻要孩子過得好，咱當媽的受點苦沒事的，哎！一切都是為了你們好啊，也不知道你們能不能理解。”

當初給你買的時候，你不要。

現在又用你那套，自我感動式的中式教育來教訓我。

短短兩三句就把自己立於弱者之地。

從小到大就沒管過我，現在看我有錢了，又想讓我試著理解當父母的辛苦？

見我吃完了，我媽拿過餐盒。

“媽蘸點菜湯吃就行，媽是在教你道理，不會害你的，做人要懂得感恩。”

我一把搶過餐盒，丟進垃圾桶裏，轉頭用她那套說辭來回擊：

“媽，外麵的菜都是地溝油，吃了不幹淨，這不你常說的嗎？你手裏的煎餅是純天然無添加的，吃它就行。”

我媽呆愣在原地，想反駁又說不出話來，看得我想笑。

爺爺也在一旁偷笑。

2

到地方以後，爺爺麵對首都的繁榮與昌盛感慨萬千。

而我媽卻一路都潑冷水。

“這地方有什麼好玩的，人擠人，熱得要死，真是白浪費錢。”

“你看看，還要走斑馬線，一點都不便利，在老家，我想怎麼走就怎麼走。”

“丟個垃圾也有人管？那要那些環衛工人幹嘛的。”

“排隊？排什麼隊，他擺在這兒不就是讓人來買的嗎？誰規定了要排隊？”

“什麼？買瓶水居然要五塊？一點錢全讓你糟蹋了，你知不知道你爸和你弟現在在家連空調都舍不得開呢，真是不懂得勤儉持家。”

我笑笑，把水放回冰箱說：

“也對，五塊一瓶水確實有點貴了。”

我媽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欣慰地說：

“對嘛，五塊錢都夠家裏好幾天電費了，哪有你這樣花錢的。”

下一秒，我挽過一旁的爺爺，笑著說：

“爺爺，咱們去喝奶茶吧，我最喜歡喝了，您一定會喜歡的，也不貴，才二十幾塊錢。”

爺爺慈祥地摸摸我的頭說道：

“是嗎？那我可得嘗嘗了，看看什麼東西能把我孫女給迷住。”

聽到價格，我媽的眉頭重新鎖上，拿出那瓶水想讓我去買單。

“你想喝啊，那你去付款唄，這太貴了，我買不起。”

爺爺接過奶茶嘗了一口後，滿臉陶醉地說：

“嗯......還是你們年輕人會過日子啊，我以前都是吃的些什麼清湯寡水的東西啊。”

30幾度的天，一口冰奶茶下肚的爽感，不亞於打了一針腎上腺素。

我媽嘴唇都要舔破了，但礙於麵子，又不好讓我去給她買一杯，隻能陰陽怪氣地說道：

“她們可不是會過日子嘛，哪像我們那時候，一有點好東西就留給小的吃，生怕你們吃不飽，現在呢？買瓶水都要我出錢。”

記得小時候，我因為吃不飽，看起來和比小我三歲弟弟一樣高。

我穿的衣服全是弟弟不要的，弟弟則是要什麼有什麼，手裏的零食就沒斷過。

而我，因為老是餓，隻能把一天的飯當零食，分成幾次吃。

每次弟弟打我時，他們都會開心地鼓掌，說弟弟好棒，好有力氣可以打贏我。

弟弟不要了的，吃膩了的東西，他們就會拿過來施舍給我。

嘴裏還不忘念叨，看我們對你多好，你長大以後一定要多報答我們。

我喝光最後一點奶茶，對著我媽說：

“你是不是渴了，我去給你買一杯吧。”

我媽咧嘴一笑，欣慰地說道：

“這樣才對嘛，也不枉我小時候白疼你，其實媽不是想喝，就是想讓你懂得感恩。”

我笑笑不說話，轉身從隔壁店端出來一份老北京豆汁。

害怕她聞到酸臭味，我特意把豆汁裝進我喝完的奶茶裏。

我媽也是渴急了，看都沒看，猛地就吸進去一大口。

下一秒，我媽像是喝了一桶泔水一樣，整張臉極度扭曲。

這一幕把我爺爺都看呆了，他不可置信地又喝了口手中的奶茶，完事以後還咂吧咂吧嘴。

似乎在想：不應該啊？難不成是糖放多了，膩得慌？

我媽把豆汁摔到地上，對著奶茶店就開始撒潑。

“我要投訴你們這家店，居然敢把泔水賣給顧客，你們給我賠錢。”

周圍不明真相的路人都被嚇了一跳。

我嫌丟人，拉起爺爺的手就往民宿走，我媽見我離開，顧不得撒潑，連忙跟上。

3

想著要陪爺爺多玩幾天，我便在網上訂了個兩室一廳的民宿。

我媽打量著房間，忍不住開口：

“嘖嘖嘖，這得花不少錢吧，真是一有點錢就不知道怎麼用了，也不多想想家裏，早晚有你抓瞎那天，對了，我房間在哪兒。”

我媽鞋都沒脫就躺在沙發上，明明一臉享受，嘴裏卻偏要逼叨兩句。

我指了指被她弄臟的沙發說：

“就你躺的那兒，本來就沒打算帶你，非要跟過來招人煩。”

我媽瞬間不樂意了，站起來想罵我，但下一秒又變了語氣。

“行行行，當媽的為孩子多吃點苦是應該的，你小時候我就是這樣苦過來的，要不哪能有今天的你啊。”

我懶得搭理她，安頓好爺爺後就回房間休息了。

半夜，我起來找水，聽見我媽在客廳給我爸打電話。

“我看著呢，怎麼沒看著，她不聽我的啊，再這麼下去，賺的那點錢早晚被她敗光。”

我媽耳朵不好，接電話喜歡開免提，我爸責罵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你能幹點啥？讓你看著點她別亂花錢，她多用一分錢，我們到時候就少得一分錢知道嗎？怎麼？你還想開家裏那台破車啊，翔翔的結婚錢，彩禮錢你來出啊？不從她身上弄，我們去哪整這麼多錢？”

“我知道，但她不聽我的啊，我能怎麼辦。”

“你真是個廢物，一點小事都辦不好，養了二十幾年，養出頭白眼狼來，有點錢寧願花那老東西身上，都不願意給自己爸媽用。”

“行了，你別罵了，趕緊想想辦法吧，再這樣下去她的錢，可都被那老東西花光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繼續說：

“實在不行就按我教你的來吧。”

“那......能行嗎？”

“放心，肯定行的，我是她爸，活了半輩子了，還鬥不過她一個小丫頭嗎？”

難怪我媽死活都要跟著來，原來是害怕我把錢花完了。

兩人對話聽得我怒不可遏，剛想衝出去，爺爺暴怒的聲音就從客廳另一邊傳來：

“那是我孫女自己賺的錢，她怎麼花，還需要你們來管嗎？”

我連忙躲回黑暗中，我媽也被嚇了一跳，趕緊起身解釋。

“爸......爸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啊，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你誤會了。”

我雖然看不到爺爺的臉，但他的聲音極度憤怒：

“你們一家三口欺負佳佳還不夠嗎？現在佳佳好不容易有點出息了，又來變著法子欺負她？”

我媽反駁道：

“欺負她？你可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啊，要沒我們，哪來的她，我十月懷胎把她生下來，有多累你能體會嗎？現在長大了，難道不該報答我們？”

“哼，就你們這樣的也配當父母，生而不養枉為人，養而不教亦為狗。”

“老東西，你罵我們是狗，你又能好到哪裏去，佳佳一直把你當英雄看待，可誰又能想到，這樣一個受人尊敬的英雄，年輕的時候居然吃過牢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