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和許家離得很近。
兩家籬笆相接處,有一處近路,那兒有個小屋,是小時候搭了,給我和許知意玩耍用的。
也就是在那兒,我們經常分吃我掏來的雞蛋。
此時此刻,我和我娘親就蹲在這間屋子窗口。我示意娘親千萬安靜。
屋子裏,許知意已經按捺不住激動。
“我的乖乖,每次看到你,我的心都跳得好快......你怎麼這麼漂亮,比那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要漂亮......”
他癡迷的看著、摟著那瑟瑟發抖的小母雞,怎麼抱也不嫌夠。
一遍又一遍,親它的頭,親它的翅膀,甚至......親它的屁股。
親完之後,害羞的低下頭。
娘親看他這樣,瞪大了眼睛,捂著自己的嘴,差點叫出聲。
我忙拉著她離開。
“怎麼會這樣?!”
娘親幾乎要哭出來了,捶著心臟,不敢置信,
“他堂堂一個好好的少年郎,怎會對一隻雞,做出如此肮臟齷齪的事情!”
娘親等不及,父親一回來,就把這事告訴他。
父親本就是個武夫,聽著怒發衝冠,拳頭捏得嘎嘎響,一腳踹斷了家裏的椅子,
“前兩天,許老哥還想給我提親,做他娘的春秋大夢!我這就打上門去,叫他們別癡心妄想!”
看著麵前一個怒火中燒的父親,和另一個默默垂淚的母親,我心中既是焦急、又是溫暖。
我想了上輩子,我死後,許知意汙蔑是我在外麵偷人,被他發現,無地自容才會投井自盡。
娘親和父親雖然不信他,可苦於沒有證據,也不想毀了我的名聲,隻能抱著我泡得發脹、麵目全非的屍首,日日以淚洗麵。
兩人茶飯不思,我下葬後不過幾個月,便滿頭白發,老態盡顯。
這輩子,我暗下決心,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父親,若我們如此輕易提出退婚,他們必然不信,甚至胡攪蠻纏,壞我名聲,您聽我的,我有妙計。”
幾天後,便是除夕佳節,我早早約了許知意一起逛廟會。
廟會上處處郎才女貌,許知意卻意興闌珊。
和他聊人生哲學、詩詞歌賦,他雖然對答的流利,但明顯心思不在我身上。
直到我問他“最近小母雞怎麼樣了?”
他這才眼冒亮光,嘴角帶了一抹寵溺的笑,
“她最近要長大許多,羽翼漸豐,連胸脯都飽滿了,很美。”
我以前竟然覺得,他描述小母雞時候的神態很是可愛單純。
現在重活一世,隻覺他這戀慕癡心的樣子,一陣惡心。
可不行,時間倉促,不能讓他這麼簡單就回去。
我深吸一口氣,攬住他,用自己都覺得嬌柔造作的聲音叫他,
“知意哥哥?”
“嗯?”
我踮起腳尖,摟著他的脖子。
他微微一驚,順著我的力量低頭,兩人的臉越來越近......
明月當頭,廟會喧鬧,人影婆娑之間,他的距離這樣近。
如此旖旎的時機,我看著他粉色的嘴唇近在咫尺,腦子裏想的,卻是這張嘴,不知道已經親了多少次雞屁股。
那酸臭的、直腸子的、雞屁股。
實實在在下不了嘴,我堪堪在他臉頰落下一吻。
側過頭,假意害羞,心裏翻滾都是想要嘔吐的感覺。
他估計也不怎麼心動。
兩人之間,一陣尷尬的沉默,順著廟會河道意思意思又繞了兩圈,這才回去。
一到家,許母就喜滋滋地迎出來,
“你們倆也真是的,回來的這麼晚,晚膳都燒好了,平白地讓長輩等你們。”
嘴上這麼說,許母卻是最寵他的,趕忙拉著我們進屋。
空氣裏都是飯菜的香氣。
我和娘親使了個眼色:成了?
她對我點點頭:成了。
當許知意看到擺在桌子中央,那碗橙黃濃鬱的雞湯時,整個人如遭雷擊,僵住了,
“母親......”
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寒冰,裏麵的情緒,濃烈異常,連聲音都顫抖了,雙拳緊握,
“這湯......?”
“前兩天溪溪家不是送了我們一隻母雞嗎?我尋思著,今日除夕,拿來燉湯剛好。”
她邊說便盛了一碗,
“來,多吃點,補補身體。過一陣子還要去考功名呢,你看看你,一直專心複習,整個人給瘦的。”
邊說,還邊拆了一隻雞腿放他碗裏。
許知意死死盯著碗裏的大雞腿,那黃澄澄的雞油,漂在湯麵上,聞起來尤其鮮美。
他的臉色逐漸慘白,嘴唇發抖。
仿佛在他麵前的,不是一碗雞湯,而是他此生摯愛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