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在侍女跌倒的時候沒扶她,我就被兄長和未婚夫怒罵殘忍惡毒。
父君母妃也叱責我囂張跋扈,不如侍女溫柔嫻淑。
為給侍女出氣,我被罰下滅神淵曆練百年。
百般求饒,換來的是雙腿盡斷,封鎖修為。
萬丈深淵,粉身碎骨,諸怨分食,死無全屍。
明曦郡主死在被貶下滅神淵的第一日,百年後歸來的是淵主怨曦。
她攜萬怨,為自己討個公道。
......
出淵那日,是個難得好日子。
龍鳳和鳴,天降祥瑞。
我在淵口等了小半日,也沒見到承諾會來接我的人。
不想我太過失望,路邊草靈好心開口。
“他們不會來啦,今天可是重曦郡主和天君大婚的好日子,四海八荒,普天同慶。”
重曦郡主?天君?
從草靈口中我才得知,自己昔日好心救下的兔妖侍女如今已成了父君義女,更是要嫁給我昔日的未婚夫做天後。
好得很呐,短短百年,我的位置就被替代個一幹二淨。
既然如此,那我這個礙眼的還真得去找找晦氣了。
揮手間,四名黑衣怨鬼抬著一朵血蓮出現。
我盈盈落座,直奔天宮而去。
恰巧,半路上就與恢宏的儀仗隊撞了個正著。
向來高冷重規矩的天君澤乾今日不知是抽了什麼風,竟沒乖乖在天宮等新娘,而是騎了一隻神獸獬豸在前麵開道。
明麒神君,我的嫡親兄長,則是亦步亦趨的護在花轎旁,生怕裏麵的人兒出什麼閃失。
“君後大婚,諸君避讓!”
迎著這句響亮的警示,身乘血蓮,臉帶麵具的我直接衝到澤乾麵前,攔住了花轎去路。
“來者何人?所為何事?”
高冷天君皺眉詢問,一身紅衣不威自怒。
我掩麵輕笑,語調玩味。
“滅神淵淵主怨曦,替明曦郡主來看一眼她的未婚夫。”
明曦郡主,這個在神界銷聲匿跡百年的名字再度出現,卻並沒有換得一份在意,唯有嫌棄。
澤乾未曾開口,重曦率先出聲,語氣厭惡。
“今天是重曦大喜日子,何必提那晦氣之人。”
“當初老天君所定之人隻是吾父君之女,未曾指定是明曦,澤乾又如何稱得上是她的未婚夫?”
“還不快滾,讓她安分在滅神淵裏呆著,好生贖罪。”
望著眼前那張與我有五分相似的臉,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幼年。
那時年幼嘴饞,吃了次新神從凡界帶來的小食,就整日眼巴巴盼著,等下一任新飛升的小神。
重曦看不得我那可憐巴巴的模樣,自封修為去人間曆劫,隻為給我帶些吃食。
歸來後重曦被父君叱責不思進取,罰他三道天雷。
他沒為自己辯解一句,主動領罰,就為能早點將吃食送到我手裏。
即便自己被天雷劈的皮開肉綻,整整在床榻休養半月,下次也依舊會為我的嘴饞犯險。
曾經他似乎也很愛我,隻是何時變了呢?
好像,是從我救回那個兔妖侍女吧。
我收斂起眼底雜思,語氣平靜無波。
“本尊無意叨擾,但屬於明曦的東西本尊要替她取回。”
說罷我默念一段法決,重曦身上的珠寶仙飾,以及那身精致珍稀的嫁衣紅鞋,都被我收入乾坤戒中。
這些都是昔日母妃為我搜羅的,卻不想如今都到了重曦身上。
不過我有個隱秘的小習慣,喜歡在自己的東西打標記,讓它們有召必回。
望著一身白色褻衣,赤足而坐,隻剩個紅蓋頭的柔弱女子,我滿意的點點頭。
屬於我的,就隻能是我的,誰也沒資格搶走。
那個廉價的紅蓋頭,就留著配廉價的垃圾吧。
突然其來的變故震驚了所有人,一陣清風拂過,柔弱的嗚咽聲隨之而起,眾人也紛紛回神。
鋪天蓋地之惡意衝我撲麵而來,如果目光能殺人,我早就死了千萬次。
柔弱女子聲音哽咽,字字委屈。
“姐姐何必如此羞辱於我,我知是我搶姐姐的身份婚事讓姐姐不滿,可當初姐姐做了那般醜事惹父君母妃不滿,讓他們失了顏麵。”
“為平複老天君怒火,父君母妃才會認我做義女,讓我替姐姐贖罪。”
重曦猛的站起,扯下頭上的紅蓋頭扔在地上,露出那雙哭的通紅的眼,以及梨花帶雨的臉。
高昂脖頸,似一朵不屈的蓮。
“我本亦是不願,如今姐姐歸來,那便物歸原主吧。”
醜事?
贖罪?
一番忍辱負重,我委屈但我不說的小白花姿態讓我幾欲作嘔。
不過也是,顛倒黑白向來都是她的拿手好戲。
若非身為當事人,可能我真就信了。
本著不能任由別人潑臟水的心態,我將提前備好的神魂記憶現於眾人眼前。
這份記憶是神魂被撕碎時,我忍痛刻錄下來的。
痛苦讓我麻木,仇恨卻讓我清醒,所以他們都得為此付出該有的代價。
當投影出現在空中,重曦的眼神有一瞬間慌亂,周圍則是一片嘩然。
眾人隻曉得明曦郡主犯錯被貶去滅神淵,卻不知這當中原由如此離譜。
有人難以置信。
“這假的吧,玄燁帝君他們怎會如此昏庸,為一個侍女如此苛待親女。”
有人語氣驚歎。
“神界終於癲成吾不認識的樣子嗎?凡界話本子都沒這麼狗血吧。”
有人義憤填膺。
“吾若是明曦郡主吾可能得慪死,這些親人不要也罷,不將侍女這個小賤人斬於劍下,餘生吾都會道心不穩!”
有人狐疑不信。
“本神不信,這幻影定是賊人拿來誆騙眾人,重曦郡主平日裏何等溫柔善良,大家都看在眼裏。”
周圍頓時亂成一鍋粥,此起彼伏的議論聲接連響起,眾人看向重曦的眼神也愈發探究。
澤乾和明麒兩人態度開始有些動搖,就在澤乾打算開口詢問時,重曦用靈力化出一柄長劍,悲憤的抵在自己脖頸。
“連你們也不信我,那我便以死明誌!”
話音剛落,重曦脖頸上就出現一抹血痕。
豔紅的血配上潔白的天鵝頸,顯得重曦整個人那美麗又脆弱。
不出意外,這一幕瞬間心疼壞了澤乾和明麒。
兩人緊張的救下重曦,一邊對她輕聲哄勸,一邊對我怒目而視。
就連剛起懷疑的眾人都被打消猜測,局勢瞬間扭轉。
我不由略帶欽佩的看了眼在澤乾懷中,哭得傷心又委屈的重曦。
這手段,這心計,怪不得我以前玩不過她。
安慰好重曦,憤怒的澤乾將矛頭對準我。
聲音清冽卻冷得掉渣,語氣中滿是譴責。
“明曦?原來是你在裝神弄鬼!你就這麼看不得別重曦好,非要逼死她你才高興!”
“或許當初我就不該勸玄燁帝君手下留情,看來百年之期對你還是太短。你若再如此胡攪蠻纏,別怪我不留情分。”
忽而澤乾語調轉柔,堅定又充滿力量,恍若宣誓。
“自始至終,我心悅的隻有重曦一人。”
重曦聞言驚喜抬頭,兩人對視,含情脈脈。
期間重曦還得意洋洋朝我投來一個挑釁的眼神,恍惚間,我卻想起了年幼我救他時,他對我許下的承諾。
“明曦,你等等我,不要喜歡其他人好不好,等我長大了,我一定娶你!”
“若違此誓,天打雷劈,神魂俱滅!”
堅定的少年音與如今澤乾的聲音在時光中重合,顯得格外諷刺。
麵具下我耐心全無,無名之火席卷胸膛。
背叛我的,都去死好了!
如今我可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隻能任人欺辱的明曦。
現在的怨曦,是從萬怨蝕骨裏爬出來複仇的惡鬼。
既然講理不聽,那就用鮮血讓他們清醒。
“不知所謂,冒犯本尊,殺!”
頓時,鋪天蓋地的血霧染紅天空。
不成型的怨魂們將重曦三人團團圍住,在陣陣撕咬中傳出聲聲慘叫。
然而在怨魂觸碰到重曦的那一刻,我的神魂中傳來同樣的劇痛。
這是為何?
難道有人在我身上下了什麼不知名的秘術?
我垂眸冷笑一聲,遮住眼底的異樣。
僅憑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就想攔住我?
做夢!
沒有人注意到怨魂中片刻的停滯,隨著時間流逝,三人抵擋的越發艱難,慘叫聲也愈發悅耳。
我沉醉的眯眸享受這份歡愉,毫不在意自己在血霧遮掩下同樣傷痕累累的身體。
就是這樣,像曾經撕碎我一樣撕碎他們。
從神體到神魂,通通化為粉末!
可惜計劃半道崩殂,未能完美落幕。
命懸一線之際,父君和老天君留在他們三人身上的分魂現身。
磅礴又精純的炁氣蕩出,將周圍怨魂們清剿幹淨,留下了出氣多進氣少的三人組。
“何人敢冒犯神界之威!”
兩人威壓如浪潮般朝我湧來,企圖滅殺眼前這個無名小卒。
可惜,天不遂神所願。
威壓非但沒能讓我臣服,反而被我擋了回去。
強大衝擊力讓兩人悶哼一聲,分魂都變的淡薄幾分。
我冷眼看著父君那張千年未變的容顏,心中充滿諷刺。
曾經的我估計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走到父女相殘這步。
望著父君投向重曦那眸光中遮掩不住的關心慈愛,腦海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砰”的一聲被扯的粉碎。
澤乾的愛我可以不要,明麒的關心我也可以不要。
但為什麼曾經那麼疼愛我的父君母妃,會變得對我如此殘忍?
我想不通,我要一個答案。
“為什麼?為什麼對明曦那麼殘忍?”
旁人摸不著頭腦的質問從我口中發出,聲音裏抑製不住的顫抖泄露出我不平靜的心。
父君眉眼深沉的凝視我,仿佛早已知悉我的身份。
良久,他在血色怨潮中輕歎一聲,語氣中的無奈沉重到無法化開。
“因為,你並非我的女兒......”
“轟”的一聲,我仿佛出現了短暫的耳鳴,世界都在我麵前天旋地轉。
明明隻是短短一句話,卻將我擊得潰不成軍。
我不是父君的女兒?
我不是明曦?
那我是誰?
我是誰?
心緒激蕩不安,道心出現裂痕,層層怨魂開始反噬,血色浪潮向我席卷而來,眼看就要將我吞沒。
緊要關頭,一道清脆的鈴聲震徹神魂,讓我猛得恢複清醒。
我深深的看了眼麵前那些,曾經最熟悉親近的人,轉頭打算退回滅神淵。
卻不料玄燁並不想輕易放我離開,一道神品縛神鎖困住我,玄燁分魂也向我襲來。
我冷笑一聲,眼也不眨的將自己腰斬,用這種慘烈的方式脫困。
鮮血撒了滿地,眾人紛紛呆在原地。
似乎無人能料到,往日那個高貴嬌柔的明曦郡主,如今會變得這般狠辣。
我未曾回頭,用怨力重新凝結出一半身軀,揚長而去。
“阿曦,你好點了嗎?怎麼出去一趟神魂都有潰散的跡象。”
“是不是外麵那些人在欺負你!看來你帶的怨魂不夠,這次你帶上我,我給你報仇!”
熟悉又稚嫩的聲音打斷我紛雜的思緒,抬眼望去,滅神淵淵靈正滿臉擔憂的看著我,語氣中滿是關心。
不知怎地,突然我眼眶一熱,眼淚大顆大顆從眼角滑落,讓小小淵靈更加無措。
我很清楚,如果這次不是淵靈用本命魂鈴喚醒我的神智,我可能早就被怨魂反噬吞並。
即便不想承認,但現在的我確實不算活著,隻能說是一個不在六界中的異類。
被丟下滅神淵後,我被怨魂吞噬。
為了活下去,我也去吞噬怨魂。
日日夜夜,互相折磨,無法停歇。
雖然現在可以控製它們,但它們也隨時都想反噬。
索性好處就是,隻有還有一個怨魂,我就不死不滅。
我將小淵靈抱在懷裏,下巴無意識輕蹭它的毛絨碎發,眼神茫然。
“淵靈,你說我還要複仇嗎?他們好像並不欠我的......”
“父君說我並非他的親生女兒,那這些我所承受的恩惠,好像也都抵我一條命了。”
淵靈安慰似的抱住我的腦袋,語氣中是滿滿的堅定。
“阿曦,別自責,這不是你的錯,你從頭到尾都不知情。”
“你享受了作為他們女兒的好處,也承擔了應有的責任,每百年一次的血獻之禮,你都完成的很好。”
似乎是想起什麼,淵靈眸光中充滿厭惡。
“不負責任的是他們,既不想承認你的身份,又舍不下你帶來的好處,天底下哪來這種好事,還白白耽誤你一條性命,實在可恨!”
淵靈義憤填膺的小模樣,成功驅散我被真相衝擊所帶來的愧疚茫然。
此刻我也終於想明白,為什麼我都把重曦撿回來幾百年了,玄燁帝君他們隻是日漸偏心,而並非恢複重曦的身份,讓一切恢複正軌。
凡帝君子嗣,都要每百年舉行一次血獻之禮,以此來維持神界對四海八荒的賜福。
每次血獻,要抽取半身神血。
這份損耗,足足數十年才能恢複。
恐怕留著我的作用,也隻是不想讓重曦受這份苦罷了。
想必對我痛下殺手,也是因為我失去價值而已。
提起重曦,那份痛到神魂的感受也重新向我襲來。
我眸色暗沉,捧起淵靈溫聲問起原因。
淵靈先是火冒三丈的想跳起來打人,隨後又心疼撫摸我的腦袋解釋。
“這是因為那個壞蛋體內有你的神魂碎片,所以你會被迫和她通感,甚至會替她分擔傷害,有人想用這種方式讓你永遠沒辦法傷害她。”
“從你剛來滅神淵的第一天,我就發現你神魂少了一小塊,平時雖然無礙,但關鍵時會致命!”
淵靈著急的拽著我想往外麵飛,語氣擔心又急促。
“我們得快點想辦法找回那塊神魂碎片,否則那個壞蛋甚至能用碎片滅掉你的神魂。”
看著如此擔心我的小家夥,心底慢慢升騰而出一股暖意,白天被刺穿的心臟也開始回暖。
即便是在這種萬怨哀嚎,寸草不生的鬼地方,我也仿佛找到了久違的歸屬感。
還好,我不是一個人。
還好,還有人陪著我,我還有家。
就在我感慨萬千之際,滅神淵外的結界正在被人強行打開。
淵靈和我對視一眼,直接開啟反噬陣法,隨後從容的走了出去。
當看到承受反噬而麵色不善的明麒時,心中滿是疑惑。
既然已經說清了,又何必有瓜葛。
況且明麒身後的數千天兵告訴我,來者不善。
“何事?”
我眼眸微眯,語氣疑惑,但身體緊繃,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見我出現後,明麒大發慈悲的朝我揚了揚腦袋,態度中滿是理所應當。
“明日就是血獻禮了,既然你沒死,那就跟我回去,完成你該做的事情。”
我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屬實被明麒這幅姿態給驚到。
一瞬間,我很想掰開明麒的腦殼瞅瞅,他腦袋裏有多少個坑,進了多少水。
都已經殺了我一次,也當眾挑明我的身份,還指望去承擔那份本就不屬於我的責任嗎?
“滾!”
沒了耐心和腦殘糾纏,我直接打開滅神淵,放任萬千怨魂將這群不知所謂的人送走。
卻不料不遠處的玄燁帝君再次獻出身形,語調溫柔和緩,但意思和明麒相差無幾,都是想讓我替重曦去受這份苦。
我輕嗤一聲,耐心全無。
區區一個分魂罷了,還不配讓我放在眼裏。
真身我都不懼,還拿什麼往日情分要挾我。
既然給臉不要臉的對我再三招惹,那我們就算算滅神淵裏的殞身之仇。
我眼神冰冷,借用淵靈的力量輕鬆捏碎了這道喋喋不休的分魂。
可在分魂碎裂之際,細微的天罰之力降臨在我的靈魂碎片之中,一道怨魂隨之湮滅。
天罰?弑父?
道道疑惑盤旋在我腦海,讓人摸不清頭腦。
玄燁帝君不是說我並非他親生,他在騙我?
目地是什麼?
這裏麵到底有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