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陪青雲上神浴血奮戰百年的寶劍，

卻被他隨手贈給了從凡間帶上來的愛徒白小星。

白小星用苦肉計陷害我，他照單全收，斷我一根肋骨，又讓我於眾仙麵前顏麵掃地。

以至於後來沒人相信，是我獻祭平息了天地浩劫。

真相大白之日，他發瘋似的想救我。

但是上神啊，遲了。

我自毀修為平複天地浩劫，死後也不入輪回。

1

我獻祭自己，平息天地浩劫時，青雲上神還以為我又在鬧脾氣。

雷雲散去，天地重歸一片清明澄澈。

僅僅是一陣微風就讓我脆弱至極的身體搖搖欲墜。

如今的我，仙力盡失，血氣逆流，沒幾日好活了。

青雲上神姍姍來遲，身後還跟著他的最喜歡的徒兒白小星。

白小星是他在凡間渡劫時的愛人。

上神回歸神位後，將白小星帶上了飛來峰，收為徒兒。

他嘴上說著師徒有倫，卻在白小星的攻勢下一次次為她破例。

現在，眾神終於趕到祭台，將我團團圍住。

青雲上神眉眼淩厲，望著我時神情冷的像堅冰。

“十四，你又在鬧什麼？我讓你保護小星，你卻幾次三番傷害她。”

“這又是你想出來的新伎倆嗎？苦肉計？”

我苦笑一聲，嘔出一口血來。

“霍青雲，我和你相伴千年，五百年前甘願舍棄神格化作你的佩劍，隨你征戰四方，既是出於欽佩，也是出於感激。”

“還有啊，我......的確喜歡你。”

聽到這話，青雲上神眸中罕見的泛起一絲柔情的漣漪，他抬起一隻手，好像是像來拉我。

但旋即，白小星委屈的捂住自己的胸口，泫然欲泣：

“師尊，我的劍傷好疼。”

我冷哼一聲，筋脈寸斷的痛楚讓我的額頭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青雲上神卻一點都沒察覺。

他隻顧著一下下輕撫著白小星的後背，柔聲哄著：

“小星乖，師尊這就為你討回公道。”

聞言，白小星不準痕跡的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的得意幾乎要溢出來。

“師尊還是先關心一下劍仙姐姐吧，她不是說自己獻祭了，快死了嗎？這麼厲害的劍仙姐姐，哪怕傷害了小星，小星也沒關係的......”

我閉了閉眼，下意識的想躲開，身體卻不聽使喚。

果不其然，下一秒，青雲上神淩厲的掌風就掃了過來。

“十四洲，你屢次犯錯不該，今日不但傷了小星，還口出狂言，欺騙眾仙，你可知罪？”

我的身軀狠狠砸在祭台上，鮮血汩汩湧出，染紅了衣袍，劇烈的痛楚撕扯著我的神經，我的心冷了又冷。

周圍已經有仙家察覺到不對了。

“劍仙狀態好像是真的很差，她往日哪怕挨了青雲上神全力一掌也不會傷成這樣......更何況上神這一掌連一成功力都沒用到。”

“劍仙，你要不和青雲上神認個錯吧，上神不忍心重罰你的。”

“是呀，就認個錯吧！”

......

我勉強撐起身子，直視霍青雲。

“欺騙？你是指天地浩劫，還是我心悅你？”

青雲上神被我問的一愣，冷白的皮膚泛起一絲潮紅。

“上神，昔日是我太自大，竟誤以為我和你是兩情相悅，我的確錯了。”

“打擾了你和白小星，你厭惡我，情有可原。”

“如今，我自毀修為獻祭，死後也不入輪回，你很快就再也不用見到我了。”

霍青雲看著我狼狽的樣子，眼底的懷疑仍未消散。

“十四洲，事到如今你還在信口雌黃。”

“來人，將她帶到後山，麵壁思過。”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我心裏崩碎了。

我粲然一笑，啞聲說：

“既如此，你便權當我在騙你。霍青雲，我如今的的確確不願愛你了。”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他似乎是有點惱羞成怒，轉身拂袖而去。

白小星譏諷的衝我勾唇一笑，緊跟著上神離開了祭台。

2

說來話長。

我出生時，四海八荒都沉默了。

我娘是四海，我爹是八荒，我是天生地養的鴻蒙靈石。

它們本來也不說話。

章台山這個地方，本是上古時期一處靈氣馥鬱的神仙洞府。

然而，鬥轉星移，如今早已荒無人煙。

有天，上神霍青雲途經此地，慧眼識珠，將我帶回了他的飛來峰。

霍青雲以飛來峰之靈氣供養我三百年，我得以化成人形。

又跟著他，修煉了兩百年。

那時，青雲上神是一個很好的神仙。

他本是凡人，出生時紅霞滿天，仙樂齊鳴，隱隱有龍吟聲環繞。

於人世踟躕一遭，看遍了人間疾苦。

飛升後，甘願肩負大義，解救蒼生於水火。

魔族為害一方的時候，他深入敵營，不顧安危孤身剿滅魔族三千教眾。

人間大水泛濫時，他化作一根神鐵鎮守大河三十年，直至河神再也不敢掀起風浪。

如此種種，多如牛毛。

為此，也為了對他的傾慕之心，我舍棄修成神格的機會，自願化作了他的一柄佩劍，有翻江倒海，斬開山嶽之力。

上神賜名為“十四洲”。

我同他一起南征北戰兩百七十載，直至天下太平。

到如今，已又過了三百年。

二十八年前，青雲上神下凡曆劫，帶回了白小星。

彼時我心想他回來的還挺早，開開心心跑到天門去迎。

卻見他身邊跟著一個怯生生的女孩。

女孩穿著粗布麻衣，身上靈氣全無，是個凡人。

她看見了我，好像很害怕，直往上神身後躲，手上還死死抓著他的衣袖。

我愣了一下。

從青雲上神撿我回來時我便知道，他素日最愛整潔，從頭到腳必須梳洗打扮的一絲不苟，衣服上連一個褶皺都無法容忍。

哪怕和我一同作戰的時候，也不願見我沾上血汙。

但盡管白小星把他整整齊齊的袖子攥的亂七八糟，他也沒放開她的手。

她的一雙眼睛像小鹿一樣濕漉漉的，向下的眼尾顯得她楚楚可憐。

看見我靠近，白小星怯怯的縮起了肩膀，說：

“霍哥哥，她看起來好凶，我害怕。”

見青雲上神不答，她又可憐巴巴的拉著他的衣袖晃呀晃，撒嬌道：“在凡間，你說好要保護我一輩子的。”

聞言，青雲上神萬年冰山似的俊臉被幾分柔情搶占，他安撫似的摸了摸白小星的頭，白小星借機親昵的往他懷裏蹭了蹭。

他也由著她來。

隻是輕飄飄的說了句，要喚我師尊。

自此，我的噩夢開始了。

3

飛來峰的後山陰暗濕冷，我蜷縮在石洞的一角，疲倦感鋪天蓋地襲來。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

這些年，飛來峰上有一半的事情都是由我在處理，如今我時日無多，得抓緊把一切理清楚。

我失去了仙力，隻好用草紙和筆墨一筆一劃的記錄。

不眠不休三個日夜，總算是完成了大半。

未曾想，我已淪落至此，白小星還要上門找我的麻煩。

看著我狼狽的樣子，她嘖嘖稱奇：

“名動天下的霜寒劍仙也會有今天，十四洲，你瞧，這多好玩啊。”

“你不知道吧，師尊把你曾經的住所賜給了我，還送我整個天界最好的傷藥治劍傷。”

“那藥是師尊自己煉的，用的就是上次從你身上剔下來的那根肋骨，還記得嗎？”

白小星生的漂亮，一雙大眼睛水光盈盈，惹人憐愛。

此刻，她正居高臨下站在我麵前，笑得眉眼彎彎，用腳尖一下下踹著我腹部的舊傷。

怎麼會忘呢？

剔骨的那天好冷，青雲上神注視著我的眼神淩厲的像出鞘的寒刀。

修成正果後，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那樣徹骨的寒意了，一寸寸凍傷我的靈魂。

白小星為了陷害我使了一出苦肉計，汙蔑是我蓄意刺穿了她的胸口。

青雲上神緊張到不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趕到了我的仙劍居。

他雙手顫抖，眼眶通紅，懷裏是奄奄一息的白小星，身後是趕來看熱鬧的各路神仙。

上神質問我：“十四，你怎麼能如此惡毒？”

“小星本就仙力低微，你這是想要了她的命！”

我愕然，手中的公務簿散落一地。

“上神，我沒有——”

但青雲上神怎麼會聽，他盯著我，神情失望至極：

“十四，你何時變得如此頑劣了？”

“從前你最是識大體，也最懂事，怎麼到了小星這裏就變成這副模樣！”

我不知如何解釋，也罷，怎樣解釋他都不會相信的。

他的冷靜睿智，在遇到白小星之後，通通化為泡影。

千百年來，我隻顧著修煉戰鬥能力，思考如何守護一方百姓，從未鍛煉過嘴皮子技巧。

也曾以為，我與上神心意相通。

是啊，在生死麵前能將後背放心交付的搭檔，何時有過這樣的不信任？

我嘴唇微顫，還想為自己爭取一下：

“上神，近日來我覺察到天地異象，恐有變故將生，故而一直閉門不出，尋求破解之法。

“之前是白小星主動來找我，說有修煉方麵的問題要請教，我便向她展示了自己的劍氣，未曾想她直直的就朝我的劍鋒撞過來，我......”

“夠了！”

“小星還能自己送死不成！”

“當初把你贈與小星，本意是讓你保護她。”

“你非但不聽，還對此心懷不滿，蓄意報複，真是惡毒至極！”

青雲上神震怒，暴戾的神力在周圍翻湧。

他遙遙一指，我的腹部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我的一根肋骨，被他生生剔去。

本來有能力反抗的，但化身為劍之時，我便向天地立誓，永不會與他為敵。

若有違背，天打雷劈。

如今他卻第一次利用這個誓言傷害了我。

我跪倒在地，鮮血染紅了羅裙。

青雲上神淡漠的聲音遠遠傳來：

“今日我取你一根肋骨，算作給小星的補償。”

也是從那時起，我看著那副熟悉的俊朗眉眼，忽然覺得物是人非。

4

白小星見我晃神，屈尊降貴般的蹲下身子，好笑的看著我慘白的臉，輕輕問：

“劍仙姐姐，該不會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念著你和他的那些舊情吧？”

“是啊，在我來之前，他或許也是真心待你。”

“但現在，不一樣了。”

我垂下眼眸，自嘲一笑。

是啊，早就不一樣了。

我懷裏緊緊抱著的草紙引起了白小星的注意。

她一把奪過我的心血，嘴角勾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劍仙姐姐你真好，都要死了還送我一份大禮。”

“我收下了，很喜歡。”

我掙紮著撲向她，聲音嘶啞：

“不——那很重要......”

白小星輕巧的後退一步，我撲了個空。

她捏了個訣，我三天三夜的心血就被燒了個幹淨。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嶄新的，有著白小星字跡的記錄。

白小星拿著這份記錄，忽然做出一副受了極大委屈的模樣，淚珠一瞬間盈滿了眼眶。

下一秒，青雲上神出現在洞口。

他的視線在我身上停留了兩秒，微微蹙眉，一抹疼惜在他眼底浮現。

我身上的血跡已經幹涸，和衣物粘連在一起，整個人看起來像個破布娃娃。

“你......怎會傷的如此重？”

“十四，你就不能和我服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