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顧言的第三次分手,我沒當回事。
畢竟我們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畢竟他認認真真許諾過,這輩子隻喜歡我。
我如此篤定,如此相信。
直到我找到他久不更新的博客,裏麵發了他一直在尋找的女孩。
他說,她有著小鹿一般的雙眼。
他說,小時候,她像天使一樣救了他。
於是我笑了,深覺自己像本三流爛俗言情小說裏的女配角。
蘇綿綿是跟在顧言身後進包間的。
她白裙單薄,顯得和這個名利場有些格格不入。
眾人目光投向她的那一刹那,顧言便下意識地為她擋了擋。
大家都有些尷尬,因為顧言剛分手的前女友也在這裏。
我叫方悅,是顧言青梅竹馬的前女友。
雖然是前女友,但是沒有人認為我們會真的分手。所有人都默認,這隻是和往常一樣的小打小鬧。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所以在眾人的目光投向我的那一瞬間,內心更多的是憤怒。
我抿著唇,麵色緊繃,在眾人們吃瓜的目光中,緩緩走到顧言的麵前。
顧言看著我,眼底盡是無奈。
我看著他,喊了一聲:“顧言,你來了。”
隨即目光轉向旁邊的蘇綿綿,“這是誰?”
我穿著十厘米的高跟鞋,比蘇綿綿高了半個腦袋,她有些害怕地躲進顧言的身後。
顧言對於我壓迫感十足的行為皺了皺眉,他淡淡開口,“蘇綿綿,我朋友。”
“嘶——”
“什麼情況!”
好友們麵麵相覷,打著眼色。
今天是我和顧言分手的第一個星期。
我左等右等,沒等到他找我複合,於是朋友們攛掇著組了個飯局,想讓我們和好。
我盛裝打扮,等來的卻是他帶著另一個女生出席。
我麵無表情地回座,一場飯下來,再也沒和顧言說過一句話。
吃了幾口飯,覺得索然無味,隻能時不時看著顧言和蘇綿綿。
顧言離我很遠,哪怕我特意空下了身旁的座位,他仍是坐在了我的對角線。
蘇綿綿則坐在了他旁邊。
這個飯局裏沒人認識她,她一身簡單的白色連衣裙也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大家看在我的麵子上,更沒人和她說話了。於是她隻小口小口夾著麵前的飯菜,默默地吃。
顧言時不時會為她夾菜,她便有些感激地抬頭露出一個害羞的笑容。
我看得有些火大。
但除此之外,他們互動其實很少,更何況我現在的身份根本沒資格吃醋。
……不對。
我們才分手一個星期,在此之前我從來不知道顧言有這麼個朋友。
我們倆青梅竹馬二十年,身邊的人際關係基本透明。
蘇綿綿是哪冒出來的?
我順風順水的人生過慣了,開口毫不客氣。
“顧言,怎麼不仔細介紹一下蘇小姐?”
空氣霎時安靜下來。
我勾起紅唇,笑意森森,“我看她一直不說話,不要不好意思呀。”
“你是哪個蘇家,做什麼生意的?”
“我怎麼——從前從未聽顧言提起過你。”
眾人紛紛看向蘇綿綿,這確實也是他們好奇的,隻是礙於顧言不太敢問。
蘇綿綿臉色蒼白,她看著我們,深吸了一口氣,剛要開口,“我……”
卻被顧言打斷。
他眼眸有些冰冷,麵無表情地看著我。
“夠了,方悅。”他說。
我幾乎一瞬間就紅了眼睛,但仍撐著那副驕縱的模樣,和顧言對視。
良久,他皺了皺眉,撇開目光。
我的心也慢慢沉下去。
我一言不發,拎起包,對好友們點了點頭致意。
“我先走了。”我說。
我從顧言身旁路過,刻意挺直了腰,高跟鞋踩得咚咚響。
他低垂著眼瞼,一個目光都沒給我。
我回到家,哭得很慘。
剛剛聚會上的強勢,驕縱,大部分都是我強裝出來的。
畢竟,我真真切切地喜歡了顧言那麼多年。
我是在考上跟顧言同一所大學時向他表白的。
那天我接到錄取通知書,於是換上自己最喜歡的裙子,衝進了對麵的別墅。
顧父顧母笑著看我,指了指書房。
我推開門,凝視顧言逆著光的好看側臉。
他下頜分明,薄唇微抿,聽到動靜,抬頭,清清冽冽的目光看向我。
顧言看著氣喘籲籲的我,和我手裏的錄取通知書,笑了。
我眼眶一熱,撲入他懷中,問他,“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真的很喜歡你啊。”我說。
顧言怔愣一瞬,隨即拍了拍我單薄的背脊,答應了。
他說,好,方悅。
或許是那時胸腔中的心臟跳動得太過劇烈,或許是他撫摸到了我的淚水。
所以他明明沒有說“我也喜歡你”,卻還是答應了我。
而我也佯裝不知的忽略了這些細枝末節。
現在想來,顧言不能說是一個不合格的戀人。
他會陪我吃飯,逛街,哪怕他的時間非常緊張。
他會常常給我買禮物,哪怕有時候是秘書挑選。
他會為了我而給方家放資源,牽線談合作。
他身邊沒有出現過任何除我之外的異性,全世界都知道方悅是顧言的女朋友。
許多人都說,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我和顧言提過兩次分手。
第一次是他太忙,回信息太簡短,語氣太冷淡,哪怕他從來都是這樣。
第二次是我追著他問愛不愛我,他遲疑後深深歎息。
但最終,顧言連夜坐飛機回來,出現在我身邊的那一刻,我就原諒他了。
他說,方悅,我也是喜歡你的。
第二天我是腫著眼睛去公司的。
我大四,顧言比我早畢業兩年,我在自家公司和顧氏猶豫許久,最後還是去了顧氏實習。
這樣離顧言更近。
然而現在分手了。
最後一次分手是顧言提的,因為我摔壞了他的一塊懷表。
我對他道了歉,並承諾一定給他再買個一樣的。顧言失魂落魄了好幾天,也並沒有回複我的信息。
我脾氣也上來了,質問他,到底是什麼東西這麼重要?他到底愛不愛我?
我尖利的語氣,重複的問題,或許早令他深感疲憊。
顧言揉了揉眉心,深深歎了一口氣,對我提了分手。
我想到他當時的眼神,以及昨天無疾而終的聚會,忍不住鼻頭一酸,躲進茶水間擦眼淚。
眼睛實在太腫,我補了補妝,實在遮蓋不了,於是從包裏翻出墨鏡戴上。
還沒等回到辦公桌,就被部長叫去總裁辦公室。
同事們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又有點了然。
畢竟我隻是個實習生,和總裁八杆子打不著的,但是穿衣打扮又看得出來非富即貴。
“是關係戶吧。”我聽見有人小聲嘟囔。
“什麼關係戶能直接認識顧總啊,還是顧總找的她。”
我沒理這些議論,腦子裏很亂。
顧言什麼意思?因為昨天說了蘇綿綿幾句,今天要直接把我開了?
我心裏一片酸澀,有些委屈,麵上卻一派冷靜。
進顧言辦公室的時候,他還在低頭看文件。
聽見我進來了,才抬頭看我一眼。
我冷聲冷氣的喊了聲“顧總”,而後徑直往沙發上坐下。
顧言看見我臉上的的墨鏡,也沒說什麼。隻是喊秘書進來給我拿了兩個冰袋。
“敷會吧。”他說。
我坐在那沒動,也沒摘墨鏡。
眼睛腫了很難看的,我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難看的樣子。
想到這,我心裏一曬,卻無端生出幾番希冀來。
顧言是要找我和好了麼?
我借著墨鏡偷偷看他,他卻似乎心有所感般,拿著冰袋走過來。
我沒有接。
我在等待他的下一句話,比如“別生氣了”,比如“我們複合吧”。
但他什麼都沒有說。
我又想哭了,在眼眶泛紅之前,我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我開始找人調查蘇綿綿。
說不在意是假的。
我分手後情緒崩潰反複,隻要一回想到那天吃飯蘇綿綿坐在顧言身邊,顧言為她夾菜的樣子,就感到頭疼欲裂。
我還給顧言打了電話,告訴他我馬上會查出蘇綿綿的身份了。
電話那頭是他長久的沉默,和無言的歎息。
最後,顧言對我說,不要傷害她。
他素來沉穩的聲音甚至重複了第二遍。
方悅,不要傷害她。
我瞬間掛了電話。
再不掛,我怕自己做出什麼不可理喻的事情來。
我打開和顧言的聊天,手指有些顫抖。
“我會傷害她什麼?我幹過什麼了?在你心底我究竟是什麼人啊?”
對麵立刻發來一句:“沒有。”
“我不是那個意思。”
隨即顯示正在輸入中。
說來可笑,我和顧言戀愛許久,卻很少見他這樣秒回我。
我怔怔地看著屏幕,黑夜中,我的神色變了又變。
我有些執拗地問了最後一句。
“你和她在一起了?”
那邊很快回複:
“沒有。”
我的心塵埃落地。
我鬆了一口氣,在黑暗中沉沉睡去。
沒消腫的眼睛很難受,第二天,我仍然帶著墨鏡上班。
隻是周圍的同事看我的目光有些一言難盡。
我在茶水間煮咖啡的時候聽見他們的竊竊私語。
“果然是關係戶,好囂張啊,上班還帶墨鏡。”
“說實話,看她不爽很久了,仗著自己有關係一直拽什麼?”
“她到底和顧總什麼關係啊?小三嗎?情人?還是包養?”
我皺了皺眉,剛要出去,卻被接下來的話定在原地。
“顧總一直有女朋友啊,她是被包的或者三吧,話說顧總今天又帶了個新人入職,長得很清純,我感覺那才是正牌女友!”
我走出去,把茶水間的門摔的作響,他們果然嚇了一跳。
對上我的視線,紛紛逃竄走了。
我沒有回工位,直奔著顧言的樓層去。
“完了完了,要去告狀了……”有人嘀咕道。
總裁辦公室旁邊,果然新加了一個秘書的辦公位置,長發及肩,眼睛像小鹿一般的女孩正笑盈盈地坐在那。
我停住腳步,蘇綿綿也看見了我。
她本能瑟縮了一下,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咬咬唇,鼓足勇氣上來。
她攔住想要走進總裁辦公室的我。
“你不能隨便進來……”
我看著她,有些不耐煩,“為什麼?顧言跟你說不讓我進?”
蘇綿綿的臉頰瞬間發白,她抖了抖身體,“沒、沒有,但是你是實習生怎麼能見總裁……”
我嗤笑了一聲,環視一周,低聲跟她說:“你猜為什麼隻有你攔我?”
“因為這一層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顧言的什麼人。”
我抬手,指節上璀璨的戒指閃閃發亮。
“這些東西,多得是顧言讓他們挑選送我的。”
“我和顧言才分手一個星期,你就迫不及待要上位了?”
蘇綿綿抖了抖身子,她看著我手上的鑽戒,這足夠抵上她兩三年的工資。
她澄澈明亮的雙眼有些發紅,顫巍巍地收起了攔住我的手。
我露出一個笑容,像勝利者般走進了顧言的辦公室。
顧言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地看著我。
我對上他的目光,剛剛還縈繞在心底的喜悅一下褪去。
我不喜歡他這幅神色。
“我又做錯了?”我冷聲開口。
顧言移開目光,不置可否,他又看起了文件,隻是吩咐秘書送茶點進來。
我在一旁撐著腦袋看他。
我說,顧言,你還喜歡我麼。
顧言,你還想和我在一起嗎。
顧言抬頭看我,他臉上神色不明。他似乎永遠是這樣,冷靜,從容,留我一個人歇斯底裏。
顧言站起身,走向我,他伸手摘掉了我的墨鏡,似乎是想看看我的眼睛還腫不腫。
他低頭看我的一瞬間,我用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十分自然地吻上他的雙唇。
顧言用手指撫了撫我的發絲。
門外忽然響起杯子碎裂的聲音。
顧言推開我,看向門外。
是送茶點的蘇綿綿,她捂著手,看著碎在地上的瓷片,以及接吻的我和顧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