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闊少說要請我去城上吃頓好的。

被他一攛掇，我也不客氣，點了一桌子硬菜，大閘蟹、，鮑魚龍蝦，魚子醬，一個也沒落下。

直到他衝我擠眉弄眼地笑起來。

"哎，小妹妹，這桌菜要是吃不完，剩下的錢可得自個兒掏了哈。"

他怕是不知道，他衣領夾著的那小攝像頭，正直播著哩，彈幕跟雨後春筍似的一茬接一茬。

"瞧這土妞兒，這一桌菜加起來得小一千，她哪來的錢埋單？"

"看她點菜那貪心樣兒，真是笑死個人。"

"還以為能白吃白喝呢？"

在大夥兒的目光下，我卻沒像他們想的那樣慌了手腳，反倒是拿起筷子，露出兩排整齊的小白牙，輕輕一笑。

拜金？

作為傳說中以食量著稱的上古猛獸，其實我很欣賞人類的一句話。

最頂尖的獵手，常常以獵物的姿態現身。

最近，城裏微信群裏瘋傳一段視頻。

視頻裏頭，一男一女，男的隻聞其聲，女的卻是大大方方露臉。

故事發生在一家奢侈品店，女的興奮地試穿著各種包包和衣服，時不時詢問身旁男子的意見。

"哥哥，你看我穿這衣裳好看不？"

"這包挺配你的，還是限量版，難得顏色全，要不咱一口氣都收了？"

"再配一雙水晶高跟鞋！"

在一遍遍的誇讚裏，女子漸漸飄了，把舊衣裳往地上一扔，換上新衣，那架勢，像是要跟過去的自己徹底告別。

等到拎著大包小包去算賬，她愣住了。

"我說陪你逛逛，可沒答應給你付賬哦？"

"哎喲，別逗了，你不是說你是城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麼？兜裏沒錢，還來這高檔地方晃悠啥？"

男的一番話，引得周圍人一陣哄笑，女子急了。

"你不是叫我買這些……"

"我叫你買你就買？自己兜裏有幾斤幾兩不清楚？那我叫你跳河你跳不跳？"

周圍開始有人起哄，有人掏出手機拍照。

女子咬著牙，強撐著笑臉："你不是說喜歡我麼，你幫我付了賬，我就跟你好。"

男的哈哈大笑起來。

"想跟我好？你以為你是誰啊？照照鏡子，連幾件衣裳都買不起，還這麼愛錢的姑娘，也配當我這樣的公子哥的女朋友？哼！別做夢了！"

"沒錢就去掙嘛，這不你們女人最擅長的？掙不來就去借，貸款也成，幹啥非得找冤大頭？難不成我們這些有點小錢的還得替你擦屁股？"

他喋喋不休，罵了半晌，女子臉漲得通紅，把東西一一退了回去，又從地上撿起自己的舊衣裳，

一件件套上，頂著大夥兒的笑聲，匆匆離開了。

視頻停了，微信裏頭的語音一條接一條冒出來。

"想好了沒，小妹妹？發個定位，哥過去接你，咱們去商場上轉轉，買幾件衣裳首飾如何？"

故意壓低的聲音，跟視頻裏的男人一個味兒。

我琢磨了會兒，清了清嗓子，發了條甜甜的語音過去。

"哥，我不稀罕那些衣裳首飾，你請我吃頓好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那邊靜了會兒，緊接著，微信群閃個不停。

"兄弟們，這是啥情況，難不成我撞上仙女了？這姑娘，居然就讓我請吃頓飯？"

群裏炸開了鍋。

"傻小子，這年頭哪有那麼單純的女孩？這明顯是欲擒故縱！"

"兄弟，記住了，沒有不想占便宜的女人，隻有裝清高的，和實在沒錢的。"

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出著主意。

"不就是請客吃飯嘛，得整點高級的，越貴越得往上端。"

"鄉下丫頭哪見過這陣仗，好東西一上桌，保管她眼珠子都不帶眨的。你就坐那兒，隨她點，要是沒點夠十個人的量，這戲就不算演完。就她那小身板，吃完這些不撐壞才怪。"

"等滿桌菜都上齊了，你再跟她說，你最恨浪費糧食的，吃不完可不給錢。菜又不是衣裳，還能退換貨？讓她自個兒選，要麼錢包出血，要麼吃到走不動路。"

"嘿，這招夠損，我喜歡。"

"行行行，這波操作絕對火，咱們的直播間又要熱鬧了，哈哈哈。"

群裏跟過節似的，熱鬧非凡，誰也沒注意到我那不起眼的小號悄悄潛了進去。

那邊的消息終於來了。

"沒事，有家五星級餐廳，味道不錯，我帶你去嘗嘗鮮。"

我抿了抿嘴。"好嘞。"

望著眼前擺得滿滿當當的菜，魏樞終於樂了。

"小妹妹，他迫不及待地說，"我這人最不喜歡浪費，你點了這麼多，吃不完可得自己掏腰包哦。"

我裝作驚訝："啊？這麼多，我一個人吃完？"

他一臉壞笑，衣領下的小攝像頭記錄下了我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咋了，現在後悔了？點菜時候那高興勁兒呢？"

直播間裏，網友們的留言很熱鬧。

"來了來了，最喜聞樂見的環節到啦！"

"魏家小子真有兩下子，愣是讓那姑娘點了十人份，七萬九，哈哈，這下有的瞧了。"

"這丫頭也是膽大，我一個糙漢子吃一隻帝王蟹都費勁，她倒好，一口氣要了十隻。"

"開頭還裝得啥都不稀罕，原以為是貪心，哪知還這麼實誠！"

"今兒個的熱鬧真帶勁，我就等著看她吃到撐，最後抹淚求饒的模樣！"

魏樞樂嗬嗬地看完評論，眼光又落回我身上。

"瞅啥呢，快吃吧！"

我沒按他們的劇本哭哭啼啼求饒，反而心滿意足地一笑，拾起了筷子和勺子。

"多謝哥，那我就不客氣嘍！"

眾人瞠目結舌中，我將十人份的飯菜一掃而光，連鮑魚撈飯的最後一粒米都沒落下。

其實，要不是怕驚世駭俗，帝王蟹殼我都差點嚼了吞下去。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是這樣吃飯的。

或許，是太餓了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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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樞捏著鼻子付了那七萬九的賬單。

"哥，下次還能約你吃飯不？我做東。"我羞澀地笑著，仿佛剛才風卷殘雲的不是我。

他古怪地盯著我依舊平坦的小腹，愣愣地“啊”了一聲。

直播間裏又炸開了鍋。

"千算萬算，沒料到是個大肚漢。"

"怪不得魏少請客她那麼開心，這食量，家裏怕是沒給夠過吧？"

"我還琢磨著她是不是偷偷去催吐了，可她連茅房門都沒靠近過。"

"真夠邪乎的，絕了，魏少爺這回栽得不冤。"

"不至於吧，這就認輸？咱們‘拜金女狩獵’小隊啥時候吃過這種癟？"

魏樞心神不定，直到一隻手重重搭在他肩上。

"小魏，這是和女朋友吃飯呐？"

我轉頭一瞧，一位清秀斯文的青年正朝我微笑。

魏樞連忙澄清："不是，是遊戲裏認識的朋友，頭一回線下見麵。"

接著給我引薦："仲玥，這是我哥們，顓孫瀚。"

顓孫瀚招手喚來三杯熱茶。

"難得一聚，再坐會兒？"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我的肚子："仲玥姑娘，還能喝杯茶不？"

他靠我很近，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氣飄來，我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

"顓孫哥，你好香呀。"

他輕笑了一聲。

"喜歡我的熏香？回頭送你一份。"

一旁的魏樞有些不服氣："難道我不香嗎？"

我羞澀地低下頭："樞哥也香，不過顓孫哥更勝一籌。"

兩人相視大笑，香氣如輕煙般繚繞，我不禁舔了舔嘴唇，剛覺著飽的肚子又開始咕嚕嚕叫喚。

"或許有點唐突，"顓孫瀚溫和地說，"我剛好在你們後麵，看見仲玥姑娘吃飯的模樣了。"

他頓了頓："我新開的傳媒公司有個美食直播賬號，正缺仲玥這樣的大胃王主播。"

我受寵若驚："我？真的嗎？"

"對啊，玥玥模樣俊俏，又能吃，這種反差感強，稍加包裝，你準能火。"

我和顓孫瀚交換了聯係方式。

夜色已深，剛踏進家門，手機嗡嗡地震動起來。

一個陌生賬號請求添加好友，附言寫著：我知道你的計劃。

思量片刻，我按下了同意。

那邊是個剛注冊的小號，頭像是默認的，資料一片空白。

我發過去一句："你好。"

對方秒回："退出那個群，別再和那些人扯上關係，他們不是你能招惹的！"

我假裝糊塗："哪個群？你說的我不明白。"

匿名小號："你心裏有數，就是那個‘拜金女狩獵小隊’，你在群裏潛伏多日，故意在遊戲中接近魏樞，約他見麵，讓他直播……你明知道他們的意圖，為何還要這樣做？是為了替那些被玩弄的女子出口氣嗎？"

我沒有回答。

匿名小號繼續："不管你打的什麼算盤，我勸你罷手。那些人非富即貴，權勢通天，那個群不過是他們消遣的玩具。要是發現你隻是在戲耍他們，你的下場會很慘，知道上一個得罪他們的人結局如何嗎？"

我當然知道上一個得罪他們的人結局如何。

她叫臧玲，隴上大學的大四學生，三個月前，在畢業典禮前夕，從高樓一躍而下。

我們都是孤兒，無父無母，在同一所福利院長大，我喚她姐姐。

我天生飯量大，在福利院時總吃不飽，臧玲總是悄悄把自己的那份勻給我，自己在一旁幹咽口水。

"沒辦法，誰讓你是我撿回來的，我得對你負責。"

她學習一直很好，院長憐惜她的刻苦，常私下給她雞蛋牛奶，那些東西最終都滋養了我的肚子。

當我忍著饑餓和愧疚大口咀嚼這些食物時，臧玲在一旁拍著胸脯保證："沒事的，等我將來考了大學，找了好工作，掙好多好多錢，到時候你想吃啥就吃啥，再也不用餓肚子了！"

但她沒能兌現承諾。我很傷心。

往後餓肚子的時候，還有誰會來心疼我？

還好，她的一位室友給了我一本舊日記，說是其他遺物都被學校處理了，她出於姐妹情誼偷偷留下，給我留個念想。

日記裏頻繁提及一個名為“拜金女狩獵小隊”的群。

用小號混跡群裏數日後，我終於摸清了這個群的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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