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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是一尾鯉魚妖,陰差陽錯救了身為神族太子的長君,和他生了情愫,在凡間成了他的妻。

可直到懷胎被接回天宮後我才知道,他那時已有了口頭上的未婚妻。

因為我的存在,長君與未婚妻的婚事一拖再拖,我也無名無分的在天宮待了八年。

直到她重傷歸來後,我的親兒子親口指認我偷換了她的護心鏡。

而長君不顧我的哀求,親手要剜我的護心鱗向她賠罪。

“微微,你因一己之私換了護心鏡,致使北珠重傷,是要賠罪的。”

北珠公主一月前去西海除魔,因護心鏡被人掉包成了片廢銅爛鐵身受重傷,她是羽族遺孤、忠烈之後,天帝為此震怒派人徹查。

一查,就查到了我頭上。

“你可以免受牢獄天雷之苦,但我要取你一片護心鱗,就當作是對北珠的賠罪。”

“我真的沒有!你為什麼不信我!”我捂著心口往後退,酸澀的眼淚倏然落下:“我畢生修為都在護心鱗中,你取了它,我這輩子再也無法修行!”

長君眼中浸著冷意,他掐了個決,將我整個人都浮在半空中,四肢亦被束縛。

“沒有?阿暮都指認是你!你是他的生身母親,他能冤枉你嗎?”

他手裏的刀不帶絲毫猶豫地紮入我的心口,長君溫聲道:“微微,給北珠和羽族賠完罪後,我便娶你做我的仙妃。”

仙妃?

我無名無分 的在天宮待了八年。

這次為了補償我,他倒是要給我一個名分。

彎刀一寸一寸紮入我心口,劇烈的疼痛蔓延到我的指尖,可無論我再如何慘叫,長君都沒有停下。

直到護心鱗被他裝入玉匣中,我才從半空落在了地上。

長君沒看我,而是在離去前拋下了一句話。

“微微,這次就當是給你一個教訓。你聽話,日後不能再這樣善妒。”

我被幽禁在琉璃宮中。

第一個來看我的人,竟然是阿暮。

當他的小身影出現在我麵前時,我不禁晃了神。

妖身難誕神胎,生他的時候我痛了五日五夜,險些丟了半條命才誕下他。

我想像一個凡間的母親一樣對他,把他當成心頭至寶,教他識書知禮,也教他憐憫眾生。

天宮的神仙們都看不起我,我不想讓阿暮也那樣。

神本該愛眾生。

阿暮在我身邊養了三年,他會乖巧地喊我娘親,會親自為我畫像,會在我動手做透花糍的時候幫我扇風。

更會在天後斥責我的時候擋在我身前護住我。

可第四年,阿暮被天後以我無法教養好天孫的名義帶到身邊養。

從那後我鮮少見到阿暮,同時之後的每一次見麵,他眼中都會對我多一點輕蔑。

他終於和其他神仙一樣,覺得我生來妖胎,血脈低賤。

可我沒想到他會親自誣陷我,使我遭受剜鱗之痛。

“為什麼?”我問他。

他隨了長君的俊俏小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我隻是想讓你被趕出天宮,不要礙了父君和北珠姑姑的婚事,沒想到會如此……”

“可如今也好,你不過是失了一片鱗片,但父君會娶你做仙妃,這不是很好嗎?”

“滾出去。”

我打斷他。

阿暮愣住,他不可思議地揚起聲:“你說什麼?”

“你此次這般對我,我不再有你這個兒子。”

阿暮似被這句話惹惱了一樣,他氣急看我:“不知好歹!你這樣的卑賤小妖本就不配做我的母親!隻有北珠姑姑才是我日後的母親!”

他氣鼓鼓地朝外跑去,我卻疲倦地合上眼。

我的愛情,我的親情,全葬送在這天宮裏。

我不想再呆在這裏了。

我想回玉塵河了。

我本就是自玉塵河中而生的小妖,玉塵河裏的蚌精是我的好友,草龜爺爺看著我長大,紅鯉姐姐會在我幼時教我唱人間的安眠調,蓮花妖常會化出人形和我一塊去凡人村鎮遊玩。

可我護心鱗被取,修為盡散,如今的我隻能維持人身,沒有旁人相助的話,我無法回玉塵河。

隻有長君能幫我。

於是我去了北珠的住所。

“北珠姑姑,你什麼時候能嫁給父君?”阿暮稚嫩的聲音響起,語氣比對待我要柔和許多:“阿暮真的好想你做我的母親!”

“阿暮,不能胡說。你有母親的。”北珠柔柔道:“你這樣會惹她傷心。”

我的腳步一頓,阿暮見提及我,有幾分不開心:“那條鯉魚妖血脈下賤,才不是我的母親,她還那麼凶……隻有北珠姑姑這樣溫柔良善的人才是我的母親!”

阿暮到天後身邊後 ,性子愈發倨傲,不說凡人和小妖,就連尋常的仙婢都看不上,我為此教育了他好幾回,但在他眼裏我倒是不如北珠溫柔良善了。

“阿暮,別吵你北珠姑姑。”長君淡聲講道:“也別這樣說你母親。她生來那般,也不是她想的。”

“可……”

我在這時推門而入:“長君,我有事要同你說。”

三人齊齊回頭,阿暮臉色變了一變,然後扭過臉去,還哼了一聲。

“你來做什麼?”

顯然不願見我。

“阿暮,不能無禮。”

臉色蒼白的北珠倚在榻上勸道,豐神俊朗的長君立於一旁,像極了一家三口。

“何事?”他輕擰著眉,似乎是我打擾了他們的美好時光。

我忍下心間的刺痛,直視著他道:“我想清楚了,我不想做你的仙妃,我想回玉塵河。”

長君的眼神一下子沉了下來,他果斷拒絕了我:“不可能。”

“被取了鱗片就回玉塵河,不留在天宮,是要三界都覺得天宮薄待你嗎?”

他眉宇間蘊著失望:“微微,你為何這麼不懂事?”

我的心一滯,想到最開始被長君接到天宮的時候。

那時的我謹小慎微,卻依舊被一個仙子欺負,他知道後立刻將那仙子押到我麵前道歉,並攬著我安撫我,告訴我:“微微,在天宮有我為你撐腰,你不必太懂事。”

如今倒成了我不懂事了。

“長君說得是。”北珠從榻上起身,款款向我走來,停在了長君身邊,像是一對眷侶,她說:“微微娘子,你雖然一時糊塗,但你的護心鱗替代了我的護心鏡,我是要念你的好的。日後你不做仙妃,也可留在天宮,根本無需回到下界,更何況……”

她一番大度發言,顯得我小肚雞腸。

“更何況什麼?”我看見北珠微蹙了眉頭,可眼中的傲意沒有退散,心忽然有點慌。

她說:“傷了我的魔物逃到玉塵河裏,長君為了替我報仇,已將玉塵河蕩平了。”

蕩平?

這四個字不斷在我腦中回響,我如浸冰窟:“裏頭的蚌精、草龜、小蝦……”

北珠朝我搖頭,唇邊泛起甜蜜的笑:“幾個妖物罷了,長君早已就地誅殺。”

就地誅殺!

“他們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親人!

我一把抓住北珠的領子,卻馬上被一道耀目的光擊在胸口,整個人朝後飛去撞到了桌子。

“誰讓你對北珠姑姑動手!幾個染了魔氣的低賤妖物,死就死了!”

我嘔出一口血,看著護在北珠身前的阿暮,嗬地笑了聲:“我也是妖,在你眼裏我是不是也該死?”

阿暮哽住,可我看得出來他十分不服氣。

“夠了!”長君叫來一個小仙娥扶起我:“妖染了魔氣,遲早也是禍患,就地誅殺並無問題。微微,你不要無理取鬧。”

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可你明明有……”

“你,把她送回琉璃宮。”長君眸中冷冷,強行讓仙娥把我送走。

我噤了聲。

我知道,如今已經是多說無益。

我知道長君有可以清除魔氣的清塵鏡。

但我更知道,他不會給玉塵河裏的妖們用,即便他們無辜。

我回到琉璃宮後便開始做夢。

夢到我還沒化成人形時,草龜爺爺給我講天宮上神仙的故事,他同我說,神是愛眾生的。

我問他為什麼,他告訴我:“上天賜予神無上力量,本就是為庇佑眾生。”

又夢到蓮花妖同我說,天宮的神族太子是戰神,一支銀槍護佑三界。

最後我夢到了剛撿到長君的時候,那時他因除魔受了重傷,化成了一條渾身浸血的小龍,我將他帶到我岸上的草屋裏治傷,一日又一日地幫他煎藥,對他嘮叨天宮的戰神有多厲害,一直到一百天後,我采藥回到草屋裏,見到了化為人形的他。

他那時正往我的花瓶裏插一支新鮮的梨花,聽到聲響便回過身來,無情似多情的桃花眼輕輕一彎,對我道:“在下長君,娘子救命之恩,我願以身相許。”

他教我寫字,教我術法,又會給我念故事,磨簪子。

我們在玉塵河前拜了天地,河裏的精怪都上岸祝賀。

草龜爺爺也握著他和我的手,叮囑他:“日後微微是你的妻子,你要好好對她。”

長君應了。

長君他…明明是見過他們,和他們相處過的。

為什麼會那樣狠心?

我抽噎著從夢中醒來,一抹臉上是一片冰涼,正當我回想之際,北珠的聲音在我身前響起。

“微微娘子。”

我抬頭,北珠身著雲錦羽裳,居高臨下地看我:“做噩夢了?”

麵對她故作關心的話語,我沒有回答,而是從床上起身,冷聲道:“你來做什麼?”

北珠望著我,明豔的五官愈發動人,她道:“我是來告訴你,怎麼回下界,回玉塵河的。”

“西處的落仙井可通下界,隻不過要吃點苦頭。”

落仙井……

我知道這個地方,是可直通下界,但即便是神仙下去,也要傷筋動骨。

“你隻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我狐疑地看著她。

她展顏一笑:“就當是對你,和那群妖物們的回禮。”

什麼回禮?

我正疑惑,她下一句話便讓我膽寒心痛,她笑道:“玉塵河的妖物頗有靈氣,我的仙寵吃了後,修為有了一些長進。”

吃了……

我呆呆地望向北珠,聽她一字一句道:“長君除魔時,他們其實並沒有沾染魔氣。隻不過我的仙寵性子急,一口就將他們全吞了。不過能幫上它精進修為,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物盡其用……

物盡其用?!

我的腦子似乎進入一片混沌,一股殺意自我心頭蔓延開,我盯著北珠,手裏立刻化出一把匕首,隨即口中念訣,狠狠紮向北珠的脖頸——

一道光亮過,匕首反紮入我的肩膀,下一刻就有一陣巨力直接把我釘在了牆上!

劇痛襲來,我額上立刻沁出了冷汗。

見血的那一瞬間,長君和阿暮出現在我麵前。

長君神情焦急地抱住北珠:“北珠,你沒事吧?”

北珠搖搖頭,整個人靠在長君懷中,驚惶又難過地說:“我原是想來開導微微娘子,想讓她別為了玉塵河裏的妖物太難過。可我沒想到她會對我動手……”

阿暮則是收了掐訣的手,倒豎著眉罵我:“北珠姑姑好心來開導你,你卻想害她?當真該死!”

我被釘在牆上,麵若金紙地看著不遠處的一切,我的夫君,我的兒子,都圍在北珠身邊,生怕她掉了根頭發。

“微微,你太惡毒了。”長君寒下神色,眼眸幽深:“幸好你沒傷到她,倘若你傷了北珠,你可知會有什麼下場?”

我痛得麻木了,冷汗一點一點地流,我大笑出聲:“長君,玉塵河裏的妖們並沒有沾染魔氣,對不對?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聽見我這句話,長君神態微變,他施法把我從牆上移下,然後淡淡道:“不過是幾個妖物,你何必如此?你別忘了,你此刻身在天宮。你是我將來的仙妃,不再是玉塵河裏的鯉魚妖。”

“你好好在琉璃宮反思反思吧。”

他揮手下了禁製。

我跌倒在地,痛得根本無法直起身,隻能臥倒在地看著長君小心翼翼地扶著北珠離開的背影。

我嘶聲道 :“長君,你沒有良心……”

我最後悔的事,就是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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