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未婚夫蕭桁是皇城最大方的公子哥。

願花千金買美人一笑。

偏偏對我最為吝嗇。

我娘重病垂危的那天，我求他借我十兩請大夫。

他卻厲聲嗬斥我滿身銅臭。

結果轉頭，就送了長姐價值連城的步搖賞玩。

後來，我娘死了，我不再愛他。

親手送他入黃泉。

七月初三。

長姐生辰，我娘新喪。

一大早，就有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撞開了我院子的門。

“二小姐如今架子還真是大，大小姐生辰還要夫人派人來請。”

彼時我正跪在地上，滿臉淚痕。

“什麼時候長姐生辰還會在意我去不去了。”

我不在意地輕笑了聲。

將手中的紙錢繼續扔到火盆裏。

幾個婆子對視一眼，似乎並不習慣我‘硬氣’的樣子。

“今日是大小姐生辰，二小姐卻在這裏燒紙，這不是成心給大小姐添晦氣嗎？”

我將手裏最後一捧紙錢燒光，才抬眼看向他們。

“人都死了，還怕什麼晦氣。她應當祈禱，午夜夢回，我娘不會去找她追魂索命。”

這府內，多的是殺人凶手。

我踉蹌著站起，向屋內走去。

無論後麵婆子罵得有多難聽，也不曾回頭。

隻是重重地關上了門。

我抱著我娘生前為我繡的新衣，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可是還沒睡多久，院子裏就傳來了打砸的聲音。

這一次，不是丫鬟婆子，而是我那宰相父親身邊的侍衛小廝。

他們手腳十分麻利地將我院子裏掛的白燈籠和白綢盡數扯掉。

甚至闖進了我的屋子，想搶走我娘的牌位。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死者為大，是誰允許你們這麼幹的。”

“住手，全都給我住手。”

可是他們不聽我的。

隻是守著男女有別的規矩，擋在我麵前攔住我。

哢嚓一聲，我娘的牌位被折斷。

那人我認識，是父親的貼身侍衛，葉赫。

我瘋狂地想靠近，卻被無情攔下。

掙紮間，一頭青絲披散，活像個瘋子。

“為什麼，為什麼我娘都死了你們還是不放過她？”

“究竟是誰讓你們來的，我長姐，還是大夫人。”

葉赫不自在地撇過頭，輕聲開口。

“二小姐心裏都清楚，不是嗎？”

“老爺說了，半個時辰之內您不能到前廳參加大小姐的生辰禮，宋姨娘的屍骨會

被丟到亂葬崗喂狗。”

我頹廢地坐在地上，失了力氣。

“知道了。”

我話音剛落，這群人就呼呼啦啦的出了我的院子。

我胡亂地抹去眼淚，將我娘的牌位撿起來放好。

片刻不停地收拾自己。

因為我知道，如果我沒能準時趕到。

我娘的屍身一定不保。

我挑了一件白色的衣裙，隨手拿了個素釵綰起頭發。

等我趕到的時候，我的未婚夫蕭桁正拿著一支鑲嵌許多寶石的步搖插在長姐發間。

長姐的衣裙明豔似火，正好和蕭桁身上的暗紅色華服相襯。

遠遠看去，他們像極了一對壁人。

而我，則是落魄如喪家犬。

看到我來，原本熱鬧的氣氛冷了下去。

長姐略有些失神地後退一步。

看起來十分失落，就像是我攪了她的好事。

蕭桁看著我，眉頭緊皺。

“你長姐生辰，你就穿這麼一身來。婉柔，你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

他抬手，不耐煩地揮了揮。

“還不快回去換一身，一身白色，成心給人添晦氣。”

我難堪地攥緊拳頭。

盡管對他已經失望，但還是忍不住心痛。

周邊的那群貴婦人交頭接耳，雖然聲音不大。

但我依稀能聽清，她們對我的鄙夷。

“卑賤之人生出的孩子就是上不了台麵。”

“要我說，這種孩子也就能留著給嫡子嫡女鋪路用了。”

我向前一步，對著蕭桁行禮。

“蕭公子贖罪，婉柔未能早點恭賀公子和長姐大喜。”

蕭桁忽然僵住，不可思議地問了一句。

“什麼叫我和婉玥大喜。”

我指了指長姐林婉玥頭上的步搖，疑惑開口。

“自古郎有情妾有意便送珠釵定情，我雖粗鄙，但也是知道的，故而在此恭賀。”

“你胡說什麼，這隻不過是送給你長姐的生辰禮罷了，你在鬧什麼脾氣。”

我搖搖頭，示意後麵看戲的貴婦人們看向蕭桁的腰間。

“雖說兩家並未訂下婚約，互換信物。可是你們看，我長姐早已繡了腰封給蕭公

子。可見二人是有情誼的。”

身後的夫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終對著穿著也十分登對的蕭桁和林婉玥，幹巴巴地笑了幾聲。

有的夫人，裝作看不見她們二人鐵青的臉色，笑著開口。

“蕭公子和林大小姐還真是情深義重，當真是一樁好姻緣。就是不知蕭家準備何

時上門提親，我們也好早早備禮”

我在心底冷笑。

這話問的，就差把他們私訂終身這幾個字說出來了。

蕭桁麵色陰沉如水，看起來十分不爽。

“夫人說笑了，我和婉玥並未有男女之情，我隻視她為妹妹。”

好一個妹妹，情妹妹嗎？

林婉玥低低地啜泣了一聲，用手帕掩淚。

她身邊的丫鬟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質問我。

“明明和蕭公子有婚約的是二小姐你，為何還要這麼說讓我家小姐難堪。”

我裝作一副怯懦的樣子，向後退了半步。

“父親曾說過，隻要是長姐喜歡的我都不可以碰。我以為長姐對蕭公子也是有意

的，不然怎會經常做荷包相送。”

我驟然低下頭，捂住嘴。

當著這群人的麵對一個丫鬟行禮。

“是我失言了，還請姑娘和長姐恕罪。”

無論怎麼說，我也是林府的二小姐。

對一個丫鬟行禮，傳出去隻會說林府苛待我這個女兒。

原本氣焰囂張的丫鬟忽然有些膽怯，甚至是害怕。

躲到了林婉玥後麵尋求庇護。

她隻是想賣個巧，卻不曾想惹下大禍。

一個穿著端莊但不奢華的夫人站出來，擋在我身前。

“林府是否對庶出小姐有些過於苛刻了，當今聖上最重仁愛，這種苛待子女的事

情傳到聖上耳朵裏，林震又該如何解釋。還望林小姐管好手下人。”

這位夫人我認得，是定北侯夫人，為人最是耿直。

我行禮謝過後便站在一旁。

林婉玥狠狠地剜了一眼身後的丫鬟，強撐出一抹笑。

“怎麼會呢，父親對我和妹妹，都是一視同仁的。”

林婉玥上前拉住我的手，情真意切的說道。

“都是我不好，害的妹妹誤會了，長姐給你賠罪了。”

她說著，便要下跪。

可我卻連攔都沒想攔，因為我知道，她不會跪的。

果不其然，林婉玥的膝蓋剛彎，蕭桁便大聲嗬斥了句。

“夠了。”

我裝作被嚇到，手一抖鬆開了林婉玥。

她還沒來得及起身，便一下子跪在地上。

膝蓋磕到青石地板的聲音十分脆生。

蕭桁急忙上前扶起她，轉而怒視我。

“你到底要鬧到什麼地步才行，難道還要我跪下給你賠罪嗎？”

我輕笑，說了句不敢。

周圍的夫人也都不是什麼沒經過事的小姑娘。

這種橋段，他們看的清楚。

也都回過味來。

紛紛告辭離開。

畢竟，誰都不想惹得一身腥。

可是，從今日開始。

蕭桁和林婉玥的名聲，也算是臭了。

這是我送給他們的開胃菜。

好戲，還在後頭。

不到片刻，原本熱鬧無比的園子裏就剩下了我們三人。

蕭桁煩躁的擰著眉頭，上前拉住我。

將一支墜著一粒珍珠的素樸銀釵放在我手裏。

“好好的生辰禮被你攪成這樣，不過是個首飾而已，你何必這麼咄咄逼人。”

“這支釵是送你的，我記得你最愛這種素雅的。”

我用力捏住這支釵，麵露嘲諷。

看向林婉玥頭上搖曳生輝的步搖。

一支千金，一支十兩銀。

上個月路過首飾鋪的時候，我也好奇的進去逛過。

發現我連店內最便宜的一支釵，也就是我麵前的這支，都買不起。

“蕭公子應當早點送我的。”

蕭桁歎了口氣，似乎是覺得終於擺平了我的小心思。

“現在也不晚，隻要你聽話一點，以後我也會經常給你帶禮物的。”

我當著蕭桁的麵，用力將手中的釵扔到地上。

笑的滿不在乎，可是眼角卻有淚流下。

“我的意思是，要是蕭公子早些送我，我便可以當了它，給我娘抓藥治病。可如今，我不需要了。”

包括蕭桁，我也不要了。

蕭桁的眼裏忽然染上了恐慌。

“你娘的病，我會想辦法。我現在就派人請最好的大夫過府診治。”

“不必了，縱使醫術再高超的醫生，應當也不能讓我娘起死回生。”

蕭桁忽然頓住，聲音就像從嗓子裏擠出來的。

“宋姨娘死了？什麼時候的事情，你怎麼不派人來找我？”

我冷冷一笑，仰著頭看他。

淚水終究是忍不住從眼眶中滑落。

“就是在我被你嗬斥滿身銅臭的時候，在你任由路人指責我毫無規矩的時候。怎

麼，您是忘了嗎？”

蕭桁低下頭，輕輕牽起我的手。

說了句節哀。

“是我考慮不周了，我會好好補償你的，婉柔。”

曾經我日思夜想都想嫁與的少年郎此時在我眼裏格外令人厭惡。

可下一瞬，他卻苦口婆心的對我勸道。

“今日你這麼一鬧，到底是對婉玥的名譽不好。過些日子，你當著眾人的

麵替你長姐澄清一下便算了。”

看著我逐漸冰冷的目光，他抿了抿唇，還是繼續說道。

“切勿再任性了，隻要我心裏有你便好，不是嗎？”

究竟是怕害了她的名聲，還是怕別人覺得自己花心浪蕩。

蕭桁自己心裏清楚的很。

明明，我才是他的未婚妻子。

明明，他也曾說過要嗬護我一生。

可如今，字字句句都是為了別的女人。

我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手抽出，淺淺行禮。

“婉柔明白，今後一定會讓公子滿意。”

見我如此乖順，蕭桁像是找回了往日的自信。

當著我的麵去安慰林婉玥。

兩個人幾乎要貼在一起。

我站在一旁乖順的淺笑。

對林婉玥挑釁的眼神視若無睹。

對，就是要這樣。

就是要這般得意，來日被踩到泥裏才會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