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在醫院醒的那天,我被哥嫂聯合怨懟說閑話。
「爸,雨桐說要照顧你,結果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人都不知道去哪兒快活了!」
「我看她就是不想接這個爛攤子,偷著享樂去了,還好有我們一直陪在你身邊。」
「果然,雨桐當初說照顧你,都是為了家產!」
我在病房外被氣笑了。
幾個月前,我爸癱瘓從輪椅上摔下來,磕傷了腦子,一直昏迷不醒。
哥嫂立馬借口有事,全都推托不願意來醫院照顧。
隻有我一邊照顧孩子,一邊片刻不停的來爸病床前陪護。
事到如今,我還要被反咬一口。
既然他們那麼積極表現自己,那我便如他們願,撂手不幹了。
結果幾天後,哥嫂都吃不下這個苦,哭求我回來繼續陪護。
冒雨從家裏趕到醫院時,我發現自己被人說閑話了。
隻見大哥和二哥帶著人湧入病房內,對我爸噓寒問暖,一邊吐槽我:
「爸,都這麼晚了,雨桐連個人影都沒,估計是回家偷懶了!」
「是啊,我就說雨桐當初怎麼會那麼積極,原來隻是想在大家麵前裝裝樣子。」
大嫂立馬飛快接下大哥的話,帶頭指責我的不負責。
二哥和二嫂緊隨其後,都在訴說自己有多擔心,怨懟我的偷懶。
我看著自己為了趕時間,連傘都忘了拿,渾身被淋個透濕,隻覺得心寒不已。
幾個月前,我爸癱瘓從輪椅上摔下來,頭重重磕在樓梯上,當即就暈了過去。
醫生當時就跟我們家屬說我爸情況越來越糟,需要住院觀察,讓我們早做打算。
哥嫂一聽還要花時間陪護,立馬不願意了,互相推托起來。
見沒人管爸的死活,我看不過去,獨自全攬了下來。
這些天,不說自己有多盡力,起碼該做的,我都做了,幾乎是片刻不停。
甚至為了照顧爸,我還獨自將五歲的兒子留在家裏,讓老公照顧。
剛剛就是因為兒子在電話裏哭著說餓,我才連忙趕回去給他做了頓飯,再等到老公下班才離開。
就這麼不到一小時的功夫,我就被人說成這樣。
可見在我注意不到的地方,哥嫂會說多少難聽的閑話。
見大哥他們說得越來越起勁兒,恨不得將我過去所有事情一一罵個遍。
我再也忍不了,一把推開病房的大門,當麵質問:
「你們當初推托責任的時候,怎麼不說話?」
見我渾身濕漉漉的闖進來,大哥和大嫂停了下來,麵露心虛。
但他們人多勢眾,根本不怕我一個人,隨即又懟起來:
「雨桐,這麼晚你不在爸身邊,剛剛爸醒了,旁邊都沒人,你知不知道多危險?」
大嫂裝起好人,時不時擦一下眼角,假情假意關心起來。
我看得有些好笑,指了指門外來往的護士,沉聲道:
「這裏是醫院,出了事會有人處理,再說了我不過是回家給孩子做了頓飯,怎麼從你們嘴裏就變成偷懶享樂了?」
大哥和大嫂臉色難看,一時間也說不出所以然。
反倒是二哥臉不紅心不跳的怪罪起來:
「這次是被我們撞見,誰知道以前有沒有一個人把爸留在醫院?」
「我看你說到底,還是為了爸那一點家產!」
一提到家產,哥嫂瞬間有了理由,紛紛說我別有意圖。
爭論的聲音大了起來,我爸咳嗽一聲,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還未等我多看一眼,哥嫂立馬裝作心疼的樣子圍了上去,一邊道:
「爸,你可算醒了,這些天我們守在這裏,擔心壞了!」
我看著哥嫂演戲,心卻漸漸沉了下來。
我爸不知是怎麼看到我,顫巍巍的伸出手指了一下,意在想跟我說句話。
大嫂立即手快的握住爸的手,狠狠瞪了我一眼,哭訴道:
「爸,雨桐根本就不顧你的死活,自己一個人跑外麵玩那麼久,要不是我們來,還不知道你會醒呢。」
說著,四個人圍在我爸病床前,又是哭又是笑的,生怕別人看不出他們感情深厚。
我被孤零零的遺落在一旁,甚至被打上不孝女的標簽,任他們羞辱嘲諷。
終於,一個護士聽到動靜走了過來,皺著眉將我們全趕到了門外。
「快出去,你們這麼吵,病人還怎麼休息啊?」
我被人推搡著,和哥嫂一起來到了無人的醫院過道。
見爸不在眼前,大哥大嫂他們立馬恢複了平常冷漠自私的樣子,不屑道:
「我知道你是為了爸那點遺產,但我告訴你,有我們在,別想分一點!」
我簡直被氣笑了,看得出來他們真的超在意。
記得之前我爸癱瘓在輪椅上的時候,大哥他們就時有時無的給爸灌輸各種思想,目的是為了將所有家產占到自己名下。
我爸早些年多攢了點錢,其名下就有三套房產。
在這寸金寸土的市中心,光是一套房子就價值百萬。
一開始,我爸是想給我留一套房子的。
三套,一人一套,剛好合適。
可大哥不願意了,他覺得我一個女孩子,嫁出去就猶如潑出去的水,沒必要再分一點家產。
於是便聯合二哥和二嫂他們,在我爸麵前吹耳旁風:
「爸,小妹都已經嫁人,就別給她留了。」
「對啊,大哥家裏兩個兒子,多給他們留一套,以後也好娶妻生子,緩解壓力。」
二哥向來跟大哥親近,此刻也是各種替大哥勸說。
可我爸自始至終都沒發表什麼意見,隻是淡淡說再考慮考慮。
其實我根本沒想要分什麼家產,隻不過是心疼爸爸勞累了一輩子,不願意看他被子女算計傷心。
但這一切在哥嫂眼裏,不過是裝模作樣的騙取家產。
若說以前,哥嫂還會殷勤的在爸麵前盡盡孝心,但自從出事之後,便不願意再費心費力。
照顧病人是個臟累活,是個人都會有排斥心理。
可我為了爸能舒服一點,怕他躺久了會有褥瘡,便堅持每天給他擦拭身體。
甚至有一次我爸尿失禁,將整個床被弄得一團臟汙,查房的護士都不願意靠近。
隻有我將昏睡的爸爸抬到一邊,仔細換起了被套,擦拭身體。
期間我爸短暫醒了一次,用虛弱的聲音問道:
「宇重……宇辰, 他們呢?」
我放下手中的洗臉盆,累得直不起腰,怕我爸傷心,不敢說他們一次都沒來看望過,隻能模糊解釋道:
「爸,他們之前來過,你睡著了,下次再讓他們過來看你。」
我爸點點頭,枯槁的身體有些羸弱,虛虛靠在我的肩頭,握住我的手說:
「乖女兒,是我拖累你了……」
想到以前,我的心情不免有些惆悵。
而眼前,大哥他們還在為幾套家產爭論不休,一想到爸醒了可以催促他立遺產,就高興的不行。
我看著大哥和二哥他們各種積極,各種擺臉色,便不打算再忍了。
既然哥嫂那麼想在爸麵前表現一次,那我肯定不能讓他們失望。
正好幹了這麼久,我也累了!
等哥嫂終於消停下來後,我笑著開口道:
「大哥二哥,既然你們這麼擔心爸的身體,正好他也醒了,那剩下的就交給你們照顧吧。」
「你們要是不懂,可以上網搜搜陪護的工作內容哈。」
大哥和大嫂互相對視一眼,明顯有些糾結。
若說在爸麵前耍耍嘴皮子還行,但真要行動起來,還是讓他們有些不情願。
二哥和二嫂似乎想說點緩和的話,勸我留下:
「我們哪有你有經驗啊,要不還是你……」
我立馬抬手製止了他,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堅決道:
「二哥,你離家最遠,陪爸身邊最少,你更要多盡盡心啊!」
在我的一番堅持下,給爸的陪護工作終於落到了他們頭上。
我猛地一身輕,終於不用再時刻擔心爸的狀態,也不用再忽略家人的感受。
自從我給爸陪護後,留給老公和孩子的時間就變得更少,導致他們不止一次的埋怨:
「怎麼喬家就你一個孩子啊,其他人不用管嗎?」
那時我也隻能無奈苦笑,找了個其他借口搪塞過去。
交接工作完成後,我回到爸的病房收拾東西,看到爸靠在床頭,麵容憔悴。
還未等我開口,就聽我爸高興喃喃道:
「宇重,宇辰兩家人真是有心了,居然一直默默照顧我那麼久。」
我聽得心一驚,猛地墜落穀裏,渾身發涼。
沒想到我爸真的將他們的話聽進去了,覺得是大哥他們在背後默默陪伴。
我扯了扯嘴角,心裏五味雜陳,說不上來的憋屈。
我剛要開口解釋兩句,就看到大嫂折返回來,朝我白了一眼,將我擠開,轉頭笑道:
「爸,我來給你擦拭後背吧,這工作做多了,我熟得很!」
隻見我爸笑得更開心了,滿臉欣慰,眼眶濕潤。
見到此情此景,我也不打算再開口了,隨他們去吧。
我反正要好好休息一陣了!
回到家後,我才慢吞吞的換掉身上冰冷的濕衣服,凍得打了個冷顫。
兒子立馬貼心的跑過來,將厚厚的毛巾遞給我:
「媽媽,給,別著涼。」
我彎下腰摸了摸兒子肉嘟嘟的臉蛋,隻覺得在醫院受的委屈,此刻都被溫暖了回來。
或許他們說的對,隻有傻子才將所有精力放在病人身上,連家也不顧。
「以後媽媽天天給你做好吃的,再也不讓你餓肚子了,好不好?」
兒子一聽這話,高興的原地轉圈,抱住我不斷說著思念。
老公也很是詫異我會從醫院回這麼早,在聽到我的解釋後,忍不住黑臉:
「這大哥二哥也真是的,居然說你在醫院陪護是為了家產,咱們家缺這一套房嗎!」
我連忙安撫老公,知道他是在替我打抱不平,開口解釋:
「沒事,既然他們爭先恐後的要照顧,那就讓他們去吧,正好我也累了。」
第二天一早,我發現自己的小包落在了病房裏,便準備過去拿一下。
結果剛走到病房外,就看到大嫂二嫂滿臉的不情願,糾結半天開口道:
「爸,這……您就不能注意一點嗎?」
原來是我爸下身癱瘓,不受控的尿在了床單上,又臭又腥,味道極大。
我爸被兩人說的無地自容,眼睛瞬間紅了起來,連忙說:
「算了,你們走遠點,我自己想辦法弄一下吧。」
說著,我爸顫抖著挪動身體,下一秒便狠狠摔在床上,鬧出好大動靜。
不知是大嫂給二嫂遞了什麼眼神,隻見二嫂麵容扭曲的上前:
「爸,我來吧!」
忙完這一會後,大嫂和二嫂連忙捂著鼻子逃跑,衝出門外幹嘔起來。
我提著一籃水果進門,看到我爸感動不已的靠在床頭,連連歎氣。
明明這份工作,我做了不下十次,卻無人記得和在意。
倒是大嫂她們虛情假意做一次,我爸就感動得不行。
想想也真是諷刺,或許我在爸心裏本就不及那兩個兒子吧。
想到這裏,我將水果放到爸床前,拿上自己的小包,語氣淡淡道:
「爸,我走了,以後大嫂她們會負責照顧你。」
醫生說我爸那次摔得很嚴重,導致記憶力大不如從前,很多事都記不清了。
此刻,我爸也沒說什麼話,反而念叨起大哥他們的好:
「多虧了他們,我才能被照顧的這麼好。」
我點點頭,心徹底冷了下去,毫無留戀的離開病房。
誰知沒過幾天,大嫂就受不了了,哭著給身邊人訴苦。
也因此,大哥和二哥家裏爆發了不少矛盾,大多都是因為陪護太苦太累。
終於,在我爸又一次尿在床上後,大哥他們馬不停蹄的趕到我家,哭求道:
「雨桐,你快回來照顧爸吧,我們實在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