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女皇名存實亡的愛妾。
是整個後宮的笑話。
她日日召我去見證她與新人的情意深長。
我若不去,便要受她折磨。
我明白,因果何曾饒過誰?
我如今的下場,也逃不過一個該字。
還好,我不剩多少光景了...
1.
“陛下!長秋殿公子到!”
太監尖聲稟報,我猛然回過神。
進到殿內,我跪下,“給璿帝請安。”
璿帝散去眾人,卻並未叫我起身。
“抬起頭來!”
我抬頭,遠遠瞧見她,喜色、慍色交融。
她起身過來,捏住我下巴,冷厲萬分,“孤有了身孕,你難道不替孤開心嗎?”
我不做聲。
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鐘楚!鐘清言!你怎麼還是這般輕賤?”
我微微打開緊咬的牙關,“祝陛下...”
“夠了!”
話未說完,她大力拂袖,我便狼狽落在地上。
我自嘲一笑,忍著周身骨頭劇痛,勉強行禮退下。
卻在轉身瞬間與一陌生男子撞上。
“唉喲!”
聞著嬌媚男聲望去,我心下一驚,那張臉,竟與我有幾分相似!
“卿遠!快到孤身邊來!”
“是~陛下!”
身邊的太監忙小聲,“這是新入宮的東明殿公子鬱明、鬱卿遠,如今...也是陛下之子的生父。”
我了然,原來,她的身孕,便是和他有的啊...
那鬱明柔著身子靠在璿帝膝上,璿帝也一改對著我的厲色,溫柔繾綣。
我匆匆逃出太和殿,再不想多待半刻!
2.
夜裏淒涼,我身上的毒又發作了,直鑽骨頭裏地疼。
可今夜的痛似乎又更重些。
除了毒、還有陣陣心痛...
我折騰了大半夜,借著酒力、挨著骨痛,在殿裏痛罵痛苦...
直到天明,周身力氣散盡。
貼身丫鬟小雲進來收拾,又給我蓋了薄毯,止不住地掉眼淚,
“公子...你這是何苦?本來身子就...如今這樣,更是要虛耗透了...”
她身邊一個不懂事的小婢女忽接話,“陛下幾乎日日都來,卻不見有孕!如今東明殿公子才來,陛下就有了!公子可不是要傷心?”
“住口!”
小雲忙給了她一巴掌,叫她滾出去。
見我落淚,又輕言安慰,“公子...那死蹄子的胡話,你橫豎別往心裏去!如今保養好身子,來日想要什麼不能的?”
我蜷縮起來,將臉埋進薄毯。
小雲是這宮裏唯一真心待我之人,我不想讓她見我這樣,徒增傷感...
那小婢女說的不錯。
璿帝,自登基以來,後宮雖納了不少公子,可她從未與他們承歡。
侍寢的,向來隻我一人。
為何隻有我?
是承諾、也是懲罰。
因著那碗避子湯,柔情蜜意早已被散去。
她對我,隻有床榻之上的暴烈與折辱了。
我笑出淚來,可如今,不也變天了嗎?
那東明殿公子...她終究還是與他雲雨,還有了身孕...
也對,那幾分相似,竟很有我少年時的風範。
...
3.
因酗酒,今日喝的藥都翻江倒海地吐了個幹淨。
我望著鏡中的自己,一張臉白的像紙,眼下烏青、眼尾也有了討厭的褶皺。
整個人歪斜著,真是一副令人厭惡的模樣。
難怪...難怪璿帝要選東明殿公子了。
後宮的男妾們,向來都是以色侍君王。
璿帝早就恨我,這幾年還願踏進長秋殿不過還顧著我的姿色。
可當年的毒日日侵蝕著我,我日漸衰弱,也連累著容貌。
如今,是再沒了昔日容光了...
4.
剛迷蒙睡下不久,忽聞殿門震天響!
是璿帝來了。
“鐘楚!”
璿帝極盡憤怒,帶著人將一桶冰水淋向我...
一時間,我渾身上下、床榻各處,全是濕冷一片。
這樣一來,酒是醒了,
那寒濕氣卻鑽進骨頭縫隙,密密麻麻的疼起來,猶如身受酷刑!
“陛下!陛下!我們公子是真病了!求陛下開恩!”
小雲在門前直磕頭,替我求情。
我殿裏一早便有人遞了消息與璿帝,說我抱恙。
可眼下,她還是來了。
親自來,折磨我。
5.
璿帝不顧,一把將我從床榻上扯起,又推倒在地。
“嘖,這麼濃的酒味...”
她狠狠踹我一腳,怒吼,“不是還能喝酒嗎!”
她這一腳,正踹在我心口,且力道極重,我整顆心頓時絞痛起來...
望著我在地上止不住地顫抖,小雲越發緊湊地磕頭哭求,“陛下!陛下開恩呐!求陛下請了太醫來替我家公子瞧瞧吧!求陛下開恩...”
璿帝卻冷笑,俯身掐住我的脖子!
眼前的畫麵越來越模糊,耳邊小雲的哭喊、璿帝的唾罵也漸行漸遠...
我努力撐出一個微笑,終於...我就要解脫了...
一入宮門深似海。
如今,我了無牽掛,即刻便走了,也好...
6.
事與願違,我終究是沒有死成。
璿帝忽而止了手上的力道。
長袖一揮,“都退下!”
殿內頓時安靜下來,隻剩我和她。
感覺到領口的衣裳被扯開,我逐漸回過神來!
我想要抬手去擋,卻沒有力氣。
璿帝伏在我耳邊,語氣輕蔑,“怎麼?不願意?又想玩什麼花招?”
我奮力別過頭,璿帝卻一把將我擺正,“鐘楚!你裝什麼清高?”
她再次捏住我的喉管,用力收緊,“說!到底願不願意侍寢!”
我眼前忽暗忽明,卻依舊強撐著,“...不...絕不...”
說好的隻與我有孩子,如今都已經懷上別人的種了。
還要我侍寢?那我算什麼?
反正我也時日無多了,如今死在她手裏,一了百了。
7.
璿帝忽地笑了,拽著我一路往殿門出去。
“扒了他的衣裳!扔到長街,叫千人瞧萬人看!孤倒是要看看,他何時求饒!”
小雲撲出來護我,卻被璿帝帶來的嬤嬤一棒子打暈過去。
而後鋪天蓋地的衣物撕碎聲音...
青天白日,我竟要赤身裸體於人前...
那...還不如去死...
...
拚盡全力,終於...
還未將我拖出長秋殿,有人大喊,“不好!陛下!長秋殿公子咬舌自盡了!”
...
璿帝,我把命了結了,你可,不必再恨我了...
8.
這一夢好長,長得我又回去看了一遍我和璿兒的從前。
初見時候,正值上元燈會。
我,鐘老將軍的長孫,名楚,自清言。
那時風華正茂,15歲的好光景。
一番機緣之下,遇上了從王府偷跑出來看燈會的武璿。
我與璿兒一見傾心。
...
武璿是王族嫡支後裔。
不久後,宮中巨變,數親王爭權。女皇被囚禁地宮。
武璿眼見山河搖動,意欲起兵平叛。
我二人情深,我便作了她繼位路上最強的助益。
果然,女皇在病逝前留下詔書,傳位於武璿。
一代璿帝,就此問世。
璿兒繼位之後,曾與我許下山盟海誓。
“武璿終生隻愛鐘楚一人、日後繼位子嗣,必然出自鐘氏名門。”
可我明白,武璿已不是在上元燈會嬉鬧的女孩。
她是璿帝,是至高無上的統治者。
我朝江山曆任皇帝都是女皇,且從不立皇後。
隻在尊貴名門的男妾中選出嫡係,日後,皇子皇女,也都是憑著生父而定是否為嫡出。
我,若一心要選璿帝。
便與尋常夫妻不同了。
她不會是我的妻、我不會是他的夫。
皇權之下,尊卑有別。
她隻會是我的主、我隻會是她的妾。
可我不悔。
我真心愛璿兒。
璿兒既是天之驕子,要想陪伴我的璿兒,我甘願入後宮為妾。
璿兒自知委屈我,也待我極好。
甚至力排眾議,撇下後宮其餘男妾,隻與我歡好。
此違背先製的做法,引來了祖皇帝的不滿。
祖皇帝是先皇的生母,早年間便已退位,遷居郊外行宮頤養天年。
為著璿帝專寵我之事,祖皇帝回宮了。
宴席之上,我發覺侍奉璿帝的婢女有些不對。
她趁人不備往裏頭加了幾滴東西。
我悄然調換了我的茶湯過去,不想卻被祖皇帝瞧見...
殿內之人頓時暗流湧動。
我恍然,這哪裏是什麼家宴?分明就是暗殺璿帝!
以我們二人之力,實難應對。
一狠心,我將茶湯盡數飲下,才見祖皇帝滿意一笑。
我拚盡醫術、武功去解那毒藥,卻還是未能除去。
祖皇帝找上門,我答允她,隻要不動璿帝,我便可不將實情說出。
與此同時,璿帝身邊之人發現那日茶盞有異,且有人正好瞧見我調換。
璿帝大怒,又見自己長久不孕。
徹底與我離了心。
因為,那湯藥,是削骨也難除去的毒、也是避子絕子的利器啊。
9.
我沉睡了五日。
夢醒了,空寂的殿內灑進了許多月色,小雲跪在床榻上哭泣...
“小雲...”
“公子!”
我對著小雲扯出一抹笑容,磕磕絆絆開口,“本想替你看看腦袋的傷如何了...卻實難有力氣...再起來...”
小雲哭得更厲害,忙解了頭上的白巾與我看,“公子,小雲不要緊的!公子切莫操心!”
我見那傷口未曾加深,也放下心點點頭。
小雲替我掖被子,傷心道,“公子...小雲就是心裏難過...公子金尊玉貴的一個人...怎麼進了宮...如今...如今這樣艱難?小雲真怕...真怕公子撇下小雲就走了...”
我明白,這丫頭是我在鐘府時就跟著我的,這些年,對我是真心。
如今我落魄成這樣,她是真心疼...
我極力抬了抬手,小雲忙來拉住,“小雲...我有事有話並不瞞你...可惜了,我再也回不去家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