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和黎夏做了半輩子的怨偶。

她恨我用婚姻和孩子捆綁住她，讓她失去了去北京當歌手的機會。

我恨她整日在外胡鬧，將重病的嶽父嶽母和女兒都扔給我。

而我們在對彼此的怨恨中，重生了。

我們在人群中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轉身各自離開。

希望這一次，我們都不會後悔。

1.

我改誌願那天，爸爸走到書房看了我一眼，又讚許地點點頭。

「行，你這麼高的成績就該上好大學！別整天圍著黎家那閨女跑，有啥好的！」

我媽在廚房聽見聲音，小跑進來將我爸拉走，瞪了她一眼。

我笑著看爸媽離開的背影，忽然一陣鼻酸。

上一世因為去火車站找黎夏，我大晚上跑出家門。

爸媽為了找我，被醉酒的貨車司機撞死，直到最後，我都沒來得及見他們最後一麵。

我忍住眼淚，挪動鼠標，在誌願更改的確定鍵上毫不猶豫地摁了下去。

2.

上一世，和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黎夏忽然說自己要當一名歌手，去北京北漂，完成夢想。

但在那之前，她一直說和我在一起，然後我們一起上同一所大學，才是她的夢想。

為此我不惜浪費自己六百多分的成績，和她報了同一家二本學校。

但是在通知書下來的前兩天，她忽然說要去北京追夢。

生著病的黎阿姨和黎叔叔半夜來敲我家門，求我幫他們去找女兒。

上一世我去了，爸媽因為擔心我也追出去，卻出了車禍。

黎夏後來被我找回來，聽著黎阿姨和黎叔叔說，都是因為她才害死了我爸媽，所以她必須補償我。

於是逼著黎夏和我先訂婚，準備大學一畢業就結婚。

那時我們感情尚好，黎夏剛上大二就懷了孕。

本來我倆不想那麼早有孩子，但是去醫院檢查卻發現黎夏身體不好，這可能是她此生唯一的孩子了......

我心中愧疚，主動提出休學照顧家庭。

於是我和她匆忙領證，她懷孕，生產，坐月子，我從未假手於人，事事親力親為。一晃兩年過去，孩子大了些，我滿心歡喜地想要回歸校園，卻又碰上了嶽父嶽母重病，來到我們這裏看病。

黎夏說讓我懂點事，她爸媽為了她能上學已經很辛苦了，現在又生了病需要人照顧。

至於她，當然是去上班賺錢，養活這個家。

我當時為了黎夏的麵子，沒說她找的每個月三千五的工資，連孩子的奶粉錢和家裏正常支出都不夠。

到後來我隻能賣掉了老家的房子，給嶽父嶽母看病，再拉扯女兒長大。

可在我放棄學業，辛苦操持一大家的時候，她拿著每個月三千五的工資在外麵認識一堆狐朋狗友。

那為數不多的錢也拿去做歌，說要完成夢想。

我被家庭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提出想要回歸校園，她卻說我一把年紀，讀書根本沒什麼用，這一輩子隻能待在家裏當家庭煮夫。

幾次的溝通無效後，我們兩個開始大吵特吵。

她開始罵我尖酸刻薄，井底之蛙，認為要不是我當初非要拉她回來，她早就在北京成為大歌星。

還罵我利用我爸媽的死，來道德綁架她，逼著她娶我。

我也不客氣，罵她癡人說夢，破鑼嗓子還想當歌手是癡心妄想！

在她提到我爸媽的死時，我發了瘋，撲上去想讓她閉嘴，卻被狠狠推開。

那之後黎夏就開始故意不著家，看不到女兒的嶽父嶽母將一切算在我身上，埋怨我一個大男人不知道哄老婆，隻會惹自己老婆生氣。

完全忘了當時是如何求我去找他們女兒。

我在這破爛的生活中，咬緊牙關，勒緊褲腰帶的去幹零活賺錢，來養活這一家。

可我辛苦養大的孩子始終和我不親，麵對不管事的黎夏倒是親近得很。

我想著孩子長大了總會明白事理，這一等就等了二十幾年，直到她結婚成家。

但她一直哄著想接黎夏和她一起住，對我卻是冷冷淡淡。

「爸，你以前控製我們太多了，我們不想再聽說教了。」

「媽年輕時候的夢想被你扼殺，現在她歲數大了，我們要帶她去北京重新追夢。」

「外公外婆說得對，你就是想讓所有人按照你安排的生活，你就是自私！」

我沒想到我的兒女會這麼說，失魂落魄地回家後，就看見黎夏得意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炫耀她馬上要離開我，去過好日子。

我為了這個家操持二十多年，最後落下的卻是自私掌控欲強。

憑什麼黎夏就能那麼瀟灑？不管家不管事，最後還成了孩子心中的開明母親？

我衝上前推倒黎夏，黎夏愣了一下，立馬抓起花瓶砸向我。

「江雲凡你竟然打我，當老娘是好欺負的......」

所以我們的死，其實是互毆後的各自報應。

在雙雙倒地的那一刻，我還在心中祈禱，如果有來生，千萬不要再讓我遇見黎夏。

3.

重生那天，正好是我改誌願的當天。

看著還在我身邊的父母，我堅定不會再摻和與黎夏有關的事情。

高考結束，聚會一場接著一場，我和要好的同學剛結束一場聚會，就看見不遠處和幾個姐妹在一起談笑風生的黎夏。

「聽說黎夏不上學了，要去北京當歌手呢！」

「哇，那是不是現在最流行的北漂啊？她要是當大明星了，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得提前要幾張簽名照，留著升值？」

「雲凡，你和黎夏不是一起長大的嗎？她要去北京的事，你也知道吧？」

身旁的朋友推了推我，我的視線剛好越過人群，和不經意轉頭的黎夏對上。

隻是這一眼，我就斷定，黎夏也重生了。

「我不知道，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我毫不留戀地轉身，既然要去北京就去吧，她的人生，和我有什麼關係？

4.

眼看離黎夏要走的那天越來越近，我和爸媽說高考完壓力大，想回鄉下奶奶家住幾天，放鬆一下心情。

爸媽一向重視我的心理健康，二話不說就收拾了行李帶我出門。

正逢黎阿姨同樣開門，見我們要走愣了一下。

「要出門啊？」

我爸笑嗬嗬地點頭，「孩子想奶奶了，我們去幾天。」

黎阿姨笑著點頭，盯著我們離開。

我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已經恨得死死攥住拳頭，不讓情緒外泄。

可笑我上一世認為黎阿姨對我真心相待，直到後來我才發現她早就惦記上我家的房子，所以才在我爸媽去世後，那麼努力地促成我和黎夏的婚事。

我那時候沒了父母，整日消沉恍惚，連飯都顧不上吃，溫柔好脾氣的黎阿姨天天照顧我，讓我卸下全部防備。

再加上我也喜歡黎夏，就順理成章地答應。

哪曾想對方從頭到尾都是有備而來。

我深吸口氣，藏住自己因憤怒而產生的輕微顫抖，笑著和爸媽說起奶奶家剛抱來隻小狗，隻是眼尾卻看見黎夏急匆匆的腳步。

黎夏應該也察覺到我也重生了，所以她逃家追夢的計劃，不得不提前。

我和爸媽剛到奶奶家，愉快地吃著晚飯，媽媽就接到黎阿姨的電話。

「小夏非說要去什麼北京當歌手，不上學了，現在要死要活就要去北京，我和她爸怎麼都勸不住......能不能讓雲凡回來一趟，勸勸她？畢竟兩個孩子關係好，小夏也聽雲凡的話！」

和上一世相差無幾的台詞，媽媽有些為難地看著我。

畢竟這個時間，還在鄉下，想回去並不容易。

我平靜地放下筷子，接過媽媽手裏的電話。

「阿姨，這是黎夏自己的決定，我沒有辦法幹涉，就算幹涉了她也會怨我，我想你們還是尊重她吧！」

我果斷掛了電話，還不忘將黎阿姨的電話拉黑，利索的整套動作連爸媽都看得一愣一愣。

還是奶奶先開口，讓他們先吃飯，念叨著別人家的事情，就是別人家的因果，我們本就不該幹涉，我簡直覺得奶奶說得太對了！

晚飯過後，我蹲在院子擼著小狗軟乎乎的腦袋，爸媽卻湊過來。

「雲凡，你最近是怎麼了......」媽媽欲言又止，「總感覺你不太一樣了。」

爸爸沒說話，卻也擔心地看著我。

他們的眼神讓我鼻子一酸，抹了把眼睛，還真的有眼淚。

「爸媽，我和你們說，我做了一個夢。」

我謊稱做夢，將上一世發生的種種說出，在得知我在他們去世後，全程被黎家耍著過日子，爸爸的臉色黑如鍋底。

他們一向相信我，更別提我說事情的開始，就是從黎夏要去北京，我被黎阿姨拜托去找人發生的。

他們也明白了為什麼我忽然要來奶奶家，為什麼死活不願意去找黎夏。

「好孩子。」

我媽一向眼窩淺，哪怕知道這就是個夢，也忍不住紅了眼，她摸著我的腦袋，一顆顆的眼淚砸在我的頭頂，心疼的不行。

爸爸在一旁抽了根煙，做了個決定。

「雲凡做這個夢，可能就說明他們老黎家跟咱家相克，我想好了，回去就搬家！離他們遠點。」

我沒想到爸媽支持我到這個地步，鼻頭一酸，流著淚點點頭。

在鄉下一連待了半個月，我肉眼可見地黑了不少。

回去的時候，奶奶還給我們裝了一車的吃的。

搬家前好歹還要在老房子住一段時間，我們三個剛到家門口，對門的黎阿姨就迅速開門，哭紅的眼睛看著我們，眼中是藏不住的幾縷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