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顧培嶼結婚的第五年,也是我死後的第三年。
他敲響我的家門,想要和我離婚,隻為圓病重的白月光最後一個願望。
妹妹告訴他我已經死了。
他厭惡地皺了眉:「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手段,隻會讓我更厭惡她。
告訴沈佑安,隻要她聽話,就還是顧家的顧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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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培嶼敲響老房子的門的時候,妹妹正在收拾房間。
她守了這座房子三年時間。
現在終於決定把這裏賣掉,去外麵的世界看看。
顧培嶼在門外站了會兒,見無人來開門,便自己推門進來。
他先是掃視了一眼房間,沒有看見我的身影。
「沈佑安呢?」顧培嶼皺起眉,一向冰冷的麵容閃過厭惡,「叫她出來見我。」
妹妹自打看見顧培嶼的那刻,身體就控製不住地顫抖。
可又想起我死前說的話,最終深吸幾口氣,平複心情。
「她沒辦法見你,她死了。」
顧培嶼聞言先是一愣,而後眼中充滿鄙夷。
「又是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手段,她還要玩到什麼時候?
告訴沈佑安,阮阮得了白血病,唯一的願望是和我結婚。
趕緊讓她出來!我要跟她離婚!」
妹妹氣得胸口上下起伏。
她從一堆雜物中站起來,直視顧培嶼。
「顧培嶼,三年前你為了夏阮阮,把姐姐趕出顧家,整整三年不聞不問。
現在又為了她要和姐姐離婚,
你這麼愛夏阮阮,當初為什麼要娶我姐姐?!」
「夠了沈若初!我是你姐夫!」
打小就是天之驕子的顧培嶼哪受過這種指責,他咬著牙,一雙眸子死死盯著妹妹。
「把沈佑安叫出來,隻要她聽話,陪我演完這場戲,
我會念及夫妻情分,還讓她當顧家的顧太太。」
「夫妻情分?」
妹妹氣極反笑。
她實在想不到,一個為了夏阮阮,親手喂我喝下墮胎藥,
又逼著我在雨中跪了一天一夜的男人,會說出「夫妻情分」這四個字。
妹妹抹抹眼角的淚,指著門口的方向。
「你走吧,姐姐死前交代過,
她死後,你們的夫妻關係,自然會解除。」
顧培嶼的臉色變得鐵青。
「像她這樣的禍害,怎麼可能說死就死?
不願意出來是吧?耍脾氣威脅我是吧?好!」
他狠厲的眼神看著妹妹:「正好你與阮阮都是RH陰性血,
兩天後,沈佑安要是沒有給我登門道歉,
我就拿你,給阮阮試藥!」
「哐當——」一聲,顧培嶼摔門離去。
妹妹情緒再難控製,蹲在地上抱膝痛哭。
她聲淚俱下地喊著「姐姐」,一聲又一聲,似在替我委屈和不值。
我無助地抱著她,跟她一起流淚。
我和妹妹相依為命,顧培嶼知道她對我有多重要。
可現在,他竟然拿妹妹的命,逼迫我現身,和他離婚。
我真的好恨,好恨顧培嶼。
我恨他心裏裝著別人,卻裝作深情的模樣和我結婚。
也恨他冷漠無情,多年傾心陪伴捂不熱他的一顆心。
如果可以,那年街頭失火,
我寧願從未遇到過顧培嶼。
*
顧培嶼在顧家老宅等了我兩天,也沒等到我親自登門。
他砸爛了屋裏的擺設,派人將妹妹抓到了醫院。
白慘慘的病房內響徹著各種儀器的聲音,妹妹被扔在地上。
顧培嶼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沈佑安真是心狠,為了她顧家太太的位置,
連你,也願意舍棄。」
妹妹被綁住雙手,嘴巴也黏著膠帶,她隻能睜大眼睛,惡狠狠地瞪著顧培嶼。
顧培嶼上前一步,蹲下身。
「我已經和你說過了,和阮阮結婚,是她最後的願望。
可沈佑安這個毒婦,竟然連這點願望都不願意滿足她。
我真是看錯她了!」
顧培嶼猛地撕下妹妹嘴上的膠帶。
他雙眼猩紅:「說!沈佑安在哪兒?」
膠質物粘合著嘴巴周圍的皮肉,妹妹疼得緊皺眉頭,眼睛都紅了一圈。
但她仍無所畏懼地看著顧培嶼:「別叫我姐姐的名字,你不配!」
「啪——」
清脆的巴掌聲傳來,妹妹被扇倒在地上,嘴角流出鮮血。
顧培嶼抓著她的頭發,逼她仰頭看著自己。
「沈若初,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告訴我沈佑安的下落。
不然,我一定讓你知道,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要動我妹妹,不要動她!顧培嶼,你這個畜生!畜生!」
我舉起的拳頭穿過顧培嶼的身體。
盡管嗓子都喊啞了,可依舊沒人聽到我的聲音。
我看著狼狽的妹妹,無力地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妹妹從嘴裏吐出一口血水。
她可笑、又可憐地盯著顧培嶼:「你是顧氏總裁,想找到一個人,就是動動手指的事。
可你什麼都不做,隻在這裏審問我。
你是根本不想娶夏阮阮,還是怕查到什麼可怕的真相?
你不敢承認,當初是因為你的絕情,把姐姐逼上死路!」
「你給我閉嘴!」顧培嶼又一巴掌扇到妹妹臉上。
妹妹完全失了力氣,躺在地上,雙眼流著淚看著天花板。
夏阮阮在這時走了進來。
她蒼白著臉色,穿著一身小白裙,抱住顧培嶼的胳膊。
「培嶼哥哥,都是阮阮不爭氣,如果阮阮沒有生病,
佑安姐就不會躲著你,到現在都不出來。」
顧培嶼麵色緩和了幾分,他憐惜地摟住夏阮阮的腰:「瞎想什麼呢?
沈佑安一向小肚雞腸,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你現在的要務,是把身體養好,安心等我們的婚禮。」
夏阮阮感動得眼淚奪眶而出,她把頭埋進顧培嶼的懷中。
「培嶼哥哥,能嫁給你,阮阮死而無憾。」
顧培嶼沒再說話,他隻是眸色幽深地盯著地上的妹妹,
一隻手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夏阮阮的長發。
*
妹妹還是被送去研究室試了藥。
她像是一隻小白鼠一樣被關在透明的玻璃箱裏,一雙手被手銬死死拷住。
我守在她身邊,看著一支又一支叫不上名字的試劑打進她的身體。
剛開始她還會難受得嗚咽幾聲,後麵她隻會把自己團成一團,蜷縮在地上。
離得近的玻璃牆上,全都是她用手砸出來的血痕。
我從來不知道鬼的眼淚可以流幹,可我看著日漸消瘦的妹妹,
一雙眼除了幹澀,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試藥的第六天,顧培嶼出現在妹妹麵前。
他看著箱子裏人不人鬼不鬼的妹妹,雙手抱胸,像是很滿意自己的傑作。
「鬧也鬧了,苦頭也吃了。
現在,你願意告訴我沈佑安的下落了吧?」
妹妹趴在地上,狼狽地動動手指。
「你放心,我和她畢竟夫妻一場。
隻要完成阮阮的心願,我承諾,我顧培嶼的夫人,還會是她。」
他坐在凳子上,這般高高在上的姿態,仿佛我下一刻就該跪下來對他感恩戴德。
可他怎麼就確信,我會接受他的施舍?
又或者為什麼不想想,我是真的死了。
三年前,夏阮阮回國,得知本該要等她十年的顧培嶼結了婚。
她先是絕食,又是站在四十樓的樓頂鬧自殺。
顧培嶼一個天生恐高的人,竟然首當其衝衝過去救下了夏阮阮。
他把她抱在懷裏,一遍遍說著對不起。
後來我查出懷孕,滿懷欣喜地告訴他。
他卻因為害怕夏阮阮再受刺激,親手喂我喝下墮胎藥。
我下身流著血去醫院,剛出家門又被顧培嶼攔住。
原是夏阮阮被一群混混騷擾,差點清白不保。
而犯罪現場,警察找到了一條價值幾百萬的項鏈。
顧培嶼一眼認出,這是他送我的結婚兩周年紀念日的禮物。
他覺得這一切都是我對夏阮阮的報複,他拉著我的手,用最怨毒的話對我說:
「要是阮阮真有什麼事,我一定讓你這個毒婦給她陪葬!」
他逼著我在夏家別墅外跪了一天一夜。
瓢潑的大雨帶走我的體溫,也將我身下流出的血衝刷幹淨。
「嗬嗬嗬......」
淩亂的頭發擋住了妹妹的表情,顧培嶼隻聽到妹妹在笑。
她先是很小聲,而後慢慢變大,最後似笑得癲狂。
顧培嶼皺起眉:「沈若初,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妹妹強撐著身體,抬頭看他:「有本事,就自己去找。
找不到,你就等著你的夏阮阮,帶著遺憾下地獄!哈哈哈......」
顧培嶼怒火被激起,他「噌」地站起身,雙手攥起拳頭。
「這是你逼我的!」
*
「林宇!」
顧培嶼一聲令下,穿著白色大褂的研究員林宇從外麵匆匆進來。
他恭敬地站在顧培嶼麵前,等待他對妹妹的審判。
「給我加大試藥劑量!直到她願意交代為止。」
又一支紅色的藥劑注射進妹妹的血管。
這次她再也壓抑不住痛苦,在囚禁著她的牢籠裏,毫無尊嚴地滿地打滾。
她嘴角往外流著血,瞳孔渙散,卻像小時候受了欺負一樣,衝著麵前的空氣張開雙手。
妹妹哭嚎:「姐姐,姐姐我好疼!姐姐救我......」
我抱住她,感受她瘦弱的身軀止不住的顫抖。
我終於覺得眼眶再次濕潤,
也從未有過如此滔天的恨意。
我盯著顧培嶼離開的背影,目眥欲裂。
一道道血淚,順著我蒼白的臉流下來。
顧培嶼在妹妹這裏一直得不到有用的信息,時間拖得越久,夏阮阮越危險。
他看著夏阮阮似一朵嬌花般急速地枯萎,終於忍不住動用顧氏的人脈尋找我的下落。
可我死了,他派下去的人能找到活人,卻找不到我。
又過去五天,顧培嶼開始變得焦躁不安,終日皺著眉頭。
「培嶼哥哥,不要皺眉。」
夏阮阮側坐在他的腿上,為他撫平眉間的褶兒。
「就算找不到佑安姐,最後這段日子有你陪著,阮阮也已經心滿意足。」
顧培嶼抓住她的手:「胡說!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有事!」
夏阮阮調皮一笑,親昵地用鼻尖蹭蹭他的鼻尖。
「原來你比醫生還要厲害,醫生都不敢這麼和我說。」
看著夏阮阮故作輕鬆的臉,顧培嶼歎口氣,雙手環住她的腰。
「派出去的人已經把江省翻了個底朝天,卻還沒有找到沈佑安,她......」
「培嶼哥哥!」
夏阮阮突然打斷他的話,她指著顧培嶼辦公桌上我與顧培嶼的結婚照說:
「我們去拍結婚照好不好?
這樣,就算我們沒辦法領到結婚證,也算我穿著婚紗嫁給你了!」
顧培嶼順著夏阮阮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十寸的照片擺台上,我穿著潔白的婚紗在草地奔跑,背後的頭紗被風吹起,整個人像隻振翅欲飛的蝴蝶。
顧培嶼在身後追著我,他一隻手朝著我的方向伸出,如煙的頭紗劃過他的指縫。
「顧培嶼,來抓我啊,抓不住我,我就走了......」
耳邊回響起我的聲音。
顧培嶼仿佛覺得,那一瞬間,我真的幻化成一隻蝴蝶飛走,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他的眼前出現眩暈,妹妹的話如潮水般湧進他的腦海。
「她死了。」
「姐姐死前交代過......」
一顆心,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顧培嶼呼吸急促,倉皇站起身。
「難道,沈佑安真的......!」
助手麵色匆匆,推門而入。
「顧總,找到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