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傍晚六點,顧航終於回到營地。
腕間又多了一條手串。
他提著一籃子蘑菇來房間找我,破天荒給我買了藥。
“你好些了嗎?”
語氣裏的關心不似作假,但興許也有彌補的成份。
“我不知道買什麼藥,就都拿了一點,你看著吃吧!”
他撓撓頭,把蘑菇送到廚房。
我看著那一袋子琳琅滿目的藥,啼笑皆非。
也是,這麼久以來,顧航何曾懂過這些事?
正此時,節目組的人來找我,說是下午我一直待在房間裏。
想補錄一點我跟顧航的鏡頭。
他們請來畫師。
我跟顧航頭戴耳機,中間有簾子隔開,各自描述自己和對方的樣貌,讓畫師作畫。
我閉著眼。
能感覺到顧航的目光透過簾子落在身上。
睜眼,畫師揭開蓋布,顧航發出一聲驚呼。
因為他發現,自己所描述的我,跟我描述的天差地別。
在他眼裏,我不苟言笑、永遠板著一張臉,總是生氣的樣子。
但我所描述的自己,是自信笑著的,長發飄揚而起,滿眼明媚。
而當他看見自己的畫像時,更是驚得說不出話。
因為那兩張畫裏的他,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中長披肩發,麻布罩衫,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係著手繩的腕。
除了那把吉他。
“這把吉他…”,顧航看向我,眼中閃過情緒,“你…你還記得…”
“怎麼不記得…”,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畫作,“那可是青年歌手大賽上,我送你的禮物…”
那年我22,顧航20。
作為組合參加青年歌手大賽,榮獲亞軍出道,我送了他這把吉他。
“原來方老師也是歌手出身啊…”
節目組翻出我之前的表演視頻,“唱得這麼好,為什麼會放棄唱歌,做了經紀人呢?”
顧航嘴唇微顫,在桌底扯了扯我的衣袖。
我知道他慌了。
因為當年公司想簽的人隻有我。
相比顧航,我更懂事聽話,而且還會作詞作曲。
“方小姐,擺脫顧航這塊石頭,我們保證你往後星途璀璨。”
可我知道,顧航沒了我,什麼也做不成。
而我不做歌手,還能做他的經紀人。
最後,我用附贈的詞曲合同換了顧航的經紀約。
也就是說,這十多年來,我不僅要當經紀人,還得給公司創作詞曲。
才保住顧航的飯碗。
這些,他都知道。
卻不懂感恩,在心裏埋了刺,覺得我太過強勢才讓他沒有被伯樂看見。
“我不喜歡當歌手。”
我淡然笑笑,“當經紀人挺好的,也多虧了顧老師照顧我,我才能有口飯吃。”
顧航愣了愣。
似乎在咀嚼我話裏的意思,當他抬眼看見我眼中的溫柔笑意,不知怎的渾身一顫。
嘴唇就哆嗦起來。
他仿佛想起了什麼很久遠的時光。
眼中盈盈有淚,低下頭去用手抹了一把。
或許他想起了我們在大學校園裏初相識的場麵,他抱著吉他來音樂社麵試,我正窩在角落裏,戴著耳機哼歌作曲。
或許他想起了青年歌手大賽時,因為男女分宿我們沒法待在一起,他半夜偷偷翻牆來找我。
或許他想起了我們領證那日。
或許是我懷孕告訴他的時候。
或許是每次爭吵。
每次我站在他麵前,為他遮風擋雨的強勢模樣。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為那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既然氣氛都烘托到這兒了,要不兩位老師合作一曲?”
“就唱你們總決賽時候的那首《風箏》吧!”
我連連推拒。
顧航卻抱上了吉他,“方淮,我們很久都沒一起唱歌了吧?”
“這次我伴奏,你來唱。”
他眼中有淚。
我點點頭。
那夜,歌聲穿透整片山林,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時光。
顧航跟我背對背相互依靠。
他彈琴,我唱歌。
我們是彼此的伯樂和良駒。
那時候,他還不會喝酒,也沒有認識新的姑娘,滿心滿眼隻有我。
不知怎麼,就變了。
夜裏九點,補錄的環節終於結束。
林間的風有些大。
顧航脫了外套披到我身上。
快步跟上,與我並肩而行。
他沒有說話,隻是不停地扭過頭來看我。
這夜,顧航破天荒地沒有出去喝酒,也沒有搬走被褥到沙發上。
他躺在我身側。
把通訊錄裏的姑娘們都刪了個幹淨。
以為我睡熟,他翻身起來靠坐著,細細打量我的眉眼。
“方淮…我怎麼好像…不認識你了…”
“我好久都沒有…沒有看見過你像今天這樣…明媚、快樂…”
濕熱的唇瓣貼上額頭。
顧航哽咽著柔聲道,“我想有些事,是我錯了。”
“我們重新開始吧,方淮!”
“明晚的最終抉擇,我會給你一個驚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