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兒童節的親子會，丈夫和女兒瞞著我帶著保姆關笑笑去參加。

女兒畫了他們‘一家三口’的畫，在關笑笑的頭上寫著‘媽媽’。

我懷著二胎，和丈夫提了離婚。

“許好，如果不是你一直忙於工作，小雪也不會和你這麼生疏。”

“我這麼做都是為了讓小雪高興，你何必這麼敏感？”

“再說你現在已經懷孕了，離婚了孩子怎麼辦？”

潘晉坐在餐桌的另一邊，擰著眉看我。

我坐在他對麵，像是麵對我的客戶那麼冷靜：“我會把他生下來，他的以後，和你沒有關係。”

他霍然站起，煩躁地踱步：“那小雪呢？”

“我不會要她的撫養權。”

女兒小雪自己也更願意跟著他。

他踱到我的麵前，單膝跪下，握住我的手，用一雙深情的眸子看我：“許好，我保證，隻有你才是我孩子的母親，如果你介意，我會把關笑笑辭掉。”

現在他都還認為是保姆關笑笑的錯。

一個星期之前，小雪的學校六一兒童節親子活動，潘晉是帶二十五歲的保姆關笑笑一起去的。

他們父女和關笑笑一起瞞著我。

他們瞞得很好，但我還是在其他學生家長的朋友圈看到了他們。

我也怕自己誤會了他們，悄悄去了學校一趟。

教室的一角就有那天家長會的照片，我找到了小雪的。

小雪一左一右拉著潘晉和關笑笑，笑得燦爛可愛，那是極少會在我麵前露出的笑容。

關笑笑的身上穿著我的衣服。

和照片在一起的，還有一幅畫。

畫上是一家三口，人和照片上的穿著一模一樣，每個人的頭上對應寫上爸爸媽媽，小女孩的頭上寫著——潘雪。

這一刻，我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麼感受。

我的腦子像是回到了生潘雪那天，疼得混沌的大腦，耳邊傳來一陣高過一陣的痛呼，醫生嚴厲的指導。

回過神時，我渾身冷汗。

那天，我腳步虛浮地走出學校。

“潘晉，好聚好散吧，如果你不同意，我們就先分居，我會起訴離婚，離婚的決定，無論如何我不會改變。”

2

潘晉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我並不意外，我們認識十四年，他對我的脾氣多少還是了解一些，離婚兩個字，隻要我說出口，就沒有挽回的餘地。

簽了字，他接了個電話，說公司有事離開了。

我叫來早就約好的搬家公司，將我的東西收拾搬走。

收拾東西時，我才發現這麼多年，我似乎已經與這個家密不可分，很多東西早已經分不清是屬於我還是屬於這個家、

衣櫃裏有好幾套親子裝，每一套都承載著開心美好的回憶，是每一個假期或是公園或是遊樂場裏的歡聲笑語。

飾品盒裏，有每一個節日紀念日潘晉和小雪送的禮物。

裏麵有一串塑料星星的手鏈，整整二十八顆星星，是小雪一顆顆折的，也是我二十八歲的生日禮物。

可我三十歲那年，她送了我一台烤箱。

化妝台上，為了安撫小雪的情緒，我將所有的護膚品都換成薰衣草味道的。

這裏，有我得到的，也有我付出的，承載著我過去十年所有的回憶。

“許小姐，您有哪些東西需要我們收拾？”我很久沒有說話，搬家公司的人等不及問。

我收回思緒，歎了一口氣，還是將我的東西都指給他們，讓他們幫我把衣服等不值錢的東西全都扔掉。

我隻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離開。

3

結婚之前，我就自己買了一套房子。

爸爸媽媽一直教我，他們會是我的靠山，是我的退路，但他們希望我的底氣來自於我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我有一技之長，有喜歡且工資還行的工作，我想我完成了爸爸媽媽對我的教導，我也很喜歡這樣的自己。

我也是這樣教小雪的。

但小雪似乎並不像我喜歡我的媽媽一樣喜歡我。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

馬路兩邊種著鳳凰花，現在正是鳳凰花盛開的季節，一簇簇的花朵嫣紅似晚霞，整條馬路生機勃勃。

我情不自禁撫上小腹。

我去做過檢查，醫生說胚胎很健康。

這個孩子來得很意外，不在我的計劃之內，但我還是打算留下他。

回到我自己的家，我依舊正常上班。

三天之後下班，見到潘晉牽著潘雪的手站在門口。

一見到我來，潘雪就朝我飛奔過來：“媽媽。”

我平淡的躲開，將手收了起來。

見狀，潘雪扁起嘴，仰頭看我，語氣十分委屈可憐：“媽媽你不要我了嗎？”

我沒有回答她，打開門走了進去。

潘晉拉著潘雪跟我進來。

“許好，你生我的氣就算了，但小雪她隻是個孩子，你遷怒她不覺得自己太過分嗎？”一進門潘晉就指責我。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看向潘雪，“小雪，你和你關媽媽說過什麼，不會忘了吧。”

她的小臉上閃過心虛，躲在潘晉的身後。

潘晉護著她：“許好，我們就算是離婚，你也是小雪的媽媽，她隻有八歲，她哪裏做得不對，你教她就行了，何必這麼絕情？”

我仍然看著潘雪，一字一字說：“那天我回來，聽到你和關笑笑說，我這雙手不知道碰過多少死人，你嫌棄得很，小雪，你忘了？”

3

潘雪的話才是我下定決心離婚的主要原因。

我是一名入殮師。

潘雪也不是一開始就嫌棄我的工作。

在潘雪六歲的時候，潘晉和潘雪解釋，我的工作就是要天天摸死人。

樓下有一隻腐爛的死老鼠，腐臭的味道刺鼻。

潘晉告訴小雪，我接觸的那些客戶就是這種味道。

小雪當時就哭了，說不想讓我接觸像死老鼠這樣又臭又醜的東西。

那段時間小雪幾乎天天做噩夢，我讓潘晉不要這樣教小雪，她還小。

潘晉抱著我，語氣溫柔：“老婆，我隻是想讓小雪了解你的工作，沒有想這麼多，以後不會了。”

我陪了小雪很長一段時間，告訴她我的客戶不會臭臭的，點了薰衣草香薰安撫她，告訴她我工作的地方是薰衣草香薰的味道，客戶也不是死老鼠，小雪才慢慢好起來。

但之後，潘晉說不想小雪影響我的工作，要請保姆。

關笑笑來了。

我一開始還擔心關笑笑年輕，會照顧不好小雪，但看她們相處不錯，而且小雪很喜歡關笑笑，我才放心。

兒童節的事情之後，我狠狠反思過，是不是我工作太忙忽略了小雪，才會讓她和我生疏。

我特意提前下班，想帶小雪去遊樂園，也好好和她談一談。

但我在門口聽到小雪和關笑笑說：“媽媽的手摸過那麼多的死人，惡心死了，她每次碰我，我都惡心。”

“不像關阿姨，手香香軟軟的。”

“要是關阿姨是我的媽媽就好了，每次同學問我的媽媽是做什麼，我都不敢說。”

我站在門口，如遭雷擊，腦袋一片空白，下意識把手伸到鼻下聞。

並沒有任何異味，隻有護手霜上薰衣草的味道。

這一刻，我下定了決心要離婚，他們父女，我誰都不要。

4

“小雪，你怎麼能這樣說你媽媽呢？快和你媽媽道歉。”潘晉把潘雪扯出來。

潘雪咬唇看向潘晉，一臉不情願：“可爸爸，你就是這樣和我說媽媽的，為什麼我不能說。”

“胡說，我什麼時候說過。”潘晉一臉正氣地斥責。

我笑起來，本不想再多說，但目光觸及潘雪，到底還是有些心軟。

潘晉說的有一句話是對的，潘雪到底隻有八歲。

我坐下來，認真說：“潘晉，你當我真的不知道一直以來你打的是什麼主意嗎？”

“從我懷小雪的時候，你就一直想讓我放棄工作在家做全職太太。”

“你說我有孕不適合再去接觸逝者，讓我辭職，後來生下小雪，你說不想我太累，讓我辭職，小雪上幼兒園，你說小雪需要接送，讓我辭職。”

“這些我都請月嫂請我家人幫忙解決了。”

“然後你就在小雪的身上下功夫，你背著我不停告訴她我的工作臟，恐怖，你故意用死老鼠來形容我的客戶，想用小雪來逼我辭職。”

“是你紮破了，我才懷上二胎，你以為我有了二胎會辭職。”

“你刻意引導小雪和關笑笑親近，故意帶關笑笑參加小雪的親子會，想用這些逼我辭職回歸家庭。”

“我明確告訴你，我喜歡這份工作，我會一直做下去。”

被我在小雪的麵前揭穿一切，潘晉的麵色有些難堪。

這時，潘雪稚嫩的聲音響起：“但媽媽，我真的不喜歡你。”

“別人的媽媽都體麵的工作，你卻在殯儀館，我在我同學麵前都抬不起頭。”

“爸爸又不是養不起我們，你為什麼一定要出去工作？”

“你就在家裏陪我不可以嗎？”

有了潘雪的話，潘晉挺直脊背，理直氣壯：“聽到了吧，你都讓小雪抬不起頭，許好，你都是做媽媽的人，不能再這麼任性隻為自己著想，你也要想想孩子。”

“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把所有的財產都轉移到你名下，如果我對不起你，就讓我一無所有。”

潘雪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看我：“媽媽，爸爸對你這麼好，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我歎了一口氣。

到底一個是和我從校園走到婚姻殿堂的戀人，一個是我痛得死去活來生下來的孩子，說不心痛是假的。

可他們越是這樣，越不值得我再繼續付出。

我起身打開家門，平靜對兩人說：“潘晉，我離婚是認真的，以後你們都不用再來了。”

“許好，你可不要後悔！”潘晉鐵青著臉拉著潘雪離開。

我不會後悔。

我很肯定。

從潘晉和潘雪的身上，我更加深刻體會就算是再親近的人都會背叛我，但我自己不會。

我會始終如一愛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