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時發出一道殺豬般的哀嚎,怒目圓睜:“你什麼東西,敢打我!”
我垂下眼,說:
“捆了她。”
“你不能......你要幹什麼......我是老爺的人!唔唔唔!”
“誰說我要對你做什麼了?”
我笑了笑。
“扔出去,送到謝雁回房裏吧。”
兒媳蘭氏也聽說了這事。
她剝著一顆黃澄澄的橘子,嘴唇一張一合:“早就看那小蹄子不順眼了,真是出了口惡氣。”
她說:
“父親最近真是太荒唐了......這巧雲才十七八,為秋都比她大十幾歲!這說出去,要被外人笑話死......”
“母親,您多勸勸他。”
我勸得還少嗎?
說實話,兩年前謝雁回納第一房妾室的時候,我既不敢置信又崩潰,和他大鬧了一場。
謝雁回直接五天沒回家。
我是溫柔勸解也勸了,歇斯底裏也鬧了,什麼手段都使過了,都沒能讓他回心轉意。
最後,我隻能親自去值房找他,低聲下氣請他回家。
不過現在,我想的是另一件事。
“不勸了。”
我淡淡道,“阿蘭,我要和離了。”
咚的一聲。
橘子摔在地上,滿身塵灰。
“你怎麼能用那麼粗俗的手段?”
剛剛入夜,我飯都沒吃上,謝雁回就來興師問罪。
他很是不悅:“巧雲身上都是淤青,看得人興致全無。”
真是惡心。
我懨懨地轉過頭,不想和他說話。
謝雁回卻不肯放過我。
他湊近看著我,揮手遣散了婢女,輕聲說:
“你還在生氣。”
肯定的語氣。
“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生氣,一個妾而已!就是隨手逗趣的玩意兒,連個人都不算。
“你為此生我的氣,是不是太自降身價了?”
“這是生不生氣的問題嗎?”我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承諾過什麼?你當年跪在我爹病床前發誓,你說你——!”
“我是說過不納妾!”謝雁回煩躁地打斷了我,“可這麼多年了,你連個一兒半女都沒生下!再不納妾我就要絕嗣了!”
“絕嗣......”我咀嚼著這兩個字,定定看著他 ,“為秋難道不是你的孩子嗎?”
謝雁回皺起眉。
“你我都心知肚明,為秋他是我大哥的兒子!是過繼的!”
他的聲音像蘊含著一場暴風雨。
“嚴鳴玉,我們成婚已有三十年!三十年來,我可有在青樓睡過一次?我可有養過一個姬妾?沒有吧,都沒有!”
“和我一樣大的同僚哪個不是妻妾成群,子孫滿堂......有的都三十幾個孩子了,我卻隻有一個孩子!還不是我的種!”
“我隻想要一個自己親生的兒子!我隻想給謝家留一段香火!這樣等我死了,我才有臉去麵對父母!
“我有錯嗎?我錯了嗎?”
他說到最後,聲嘶力竭。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謝雁回。
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心底生出一種巨大的悲涼。
成婚三十年,現在我突然覺得,我好像從未認識過他。
謝雁回似乎也覺得自己說得過火,深呼一口氣。
他低下頭來拉我的手,聲音懇切。
“大師說巧雲是能生兒子的福相。
“鳴玉,你看她和你年輕時長得那麼像。
“其實我看她的時候,心裏想的都是你,所以才會恍惚,讓為秋叫她一聲娘試試......
“你就把她當成曾經的自己......”
我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
我多麼希望自己聽錯了。
可是沒有。
謝雁回殷殷切切看著我。
他已經不年輕了,惟有眉宇間依稀有幾分年輕時的明淨風姿。
我的眼睛映在他的眼底,薄霧般散開。
有個少年提著一盞燈,在回憶裏靜悄悄走了過來。
十九歲的謝雁回笑起來,右臉頰有一個小小的梨渦。
他低著頭,耳根很紅,對我說:
“鳴玉,你不說我也不會納妾的。”
“沒有孩子也好,你要是喜歡小孩,我們就從哥哥那裏過繼一個,你要是不喜歡......”
“這一生,就我們兩個過,好不好?”
原來這一生,過得這樣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