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了我媽。
大家都不明白,乖巧懂禮貌的人,居然會殺了十月懷胎生下我的媽媽。
大家都要審判我,讓我去死。
各路媒體紛紛來報道。
要把我綁在審判台上,看看我到底是什麼惡魔。
直到他們提取了我的記憶後。
他們淚崩了。
1.
被送上審判台的時候,我一點也不慌,反而覺得解脫了。
我早就對自己的人生不抱希望了。
我想死。
徹徹底底地死掉,就像我從來都沒有來過這個世界一樣。
我閉上眼,聽著判詞。
「被告人李女娃犯有故意殺人罪,並且供認不諱,其中情節惡劣,造成社會性恐慌......」
我知道,他們是要把我綁在審判台上,提取我的記憶,要看看我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惡魔,居然下手殺了十月懷胎生下我的媽媽。
現場有一百名審判者,隻要超過半數人認定我該死,我就會被當即執行死刑。
我被兩個孔武有力的獄警架住,就像小雞崽一樣丟在台上。
當笨重的儀器綁在我頭上時,獄警和我說:「別怕,一會兒就過去了。」
我搖搖頭,我一點也不怕。
從小到大我挨得打多了去了,這算什麼?
有一次我爸爸喝醉了酒,用啤酒瓶爆了我的頭。
又有一次他賭博輸了,就生氣地抓著我的頭往桌角上撞。
直到現在我的頭皮上還有一條十公分長的傷疤。
相比而言,這算什麼?
一陣電流過去,我就昏睡過去了。
投影出來了。
結果大失所望。
所有人都以為能看到多麼血腥暴力的畫麵,結果隻看到了我悲慘又痛苦的一生。
2.
大家都不相信了。
儀器能夠提取一個人所有的記憶,會把一個人最暴力的一麵展露出來。
很多殺人犯天生就有這方麵的傾向,但是此刻投影出來的卻是一個嬰兒。
還是在挨耳光的嬰兒。
那時我才3個月大吧?
我媽就開始打我了。
我什麼都不懂,嗷嗷地哭。
我媽很不耐煩,又抽了我幾個大耳光:「賤人,哭哭哭,就知道哭!」
「要不是因為你是女孩,你爸也不會不喜歡我!」
「小賤人,你去死,去死啊!」
她還掐我。
還是小嬰兒的我哪裏能承受住她的怒火,已經哭得喘不過氣來了。
「懷孕的時候我祈禱了那麼多,怎麼一點用也沒有?」
「我不是和你說過嗎,你要是個女兒,就給我死在肚子裏麵!」
「你還出來幹什麼?」
她越說越氣,後來幹脆拿棉被捂住我的臉。
我的哭聲也越來越小。
到後來已經聽不見了。
要不是旁邊經過的鄰居大媽看到了出手阻止,也許我早就死了。
掀開被子後,我的臉已經紫紅了。
奄奄一息。
兩隻眼睛一翻一翻的,一看狀態就很不對。
大媽都嚇壞了,讓我媽帶我趕緊去醫院看看。
我媽不以為然:「看什麼看,死了就死了,大不了我再生一個。」
看到這裏,有觀眾覺得我矯情,大家議論紛紛。
「很多媽媽剛生下孩子後多多少少都有產後抑鬱,你媽媽那狀態一看就是產後抑鬱了,何況你那麼愛哭,你媽媽煩躁一點是正常的。」
「對啊!你不體諒就算了,還要殺人了?」
「也太那什麼了吧?」
「退一萬步說,誰小時候沒有挨過媽媽的打啊?」
......
我眼神茫然,很想問上一句,那你們的媽媽會打死你們嗎?
我從小就知道我媽希望我死。
因為那時一家隻能生一個孩子,我的出生占據了一個名額。
隻要我活著一天,我未來的弟弟就不能出來。
她沒錢又沒人脈把我的戶口弄掉,就把氣撒在了我身上。
為此她想出了很多方法。
讓我在大冬天穿短袖。
我生病發燒,她就開心。
還故意餓著我。
可不巧的是前幾天我剛被她打過的傷口出血了,我靠舔自己的血硬生生扛過來了。
再長大點,我媽就放過我了。
不是因為她突然轉性了,而是因為爸爸走了,去外麵做生意了,要是把我都打死了,那家裏的活誰來幹?
地誰拖?
飯誰做?
衣服誰洗呢?
投影中的我,小小的人,背影瘦弱得和貓似的,卻在洗一大堆洗衣服。
審判者中,有人可憐我。
「小小年紀就要做這麼多事了?」
「對啊,看著都覺得可憐。」
......
有人反駁。
「農村孩子早當家,這有啥,我小時候也幹這些活。」
是的,我也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可憐,反而很開心。
因為隻有這個時候,我媽才會用正常的語氣和我說話。
「過來,剝個豆。」
我低頭:「來了。」
「叫你幹活還這麼開心?」
她嗤了一聲:「真是個傻子。」
對。
我是傻。
就是個想要一點點愛的傻子。
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原本以為我們一直會這樣,直到我爸回來了。
3.
用現在的話講,我媽就是個戀愛腦。
愛我爸到不能自拔。
從學生時代起就追著我爸了。
明明知道他是個混混,冒著被她爸媽趕出家的風險,也要和我爸在一起。
據她說。
「這就是真愛。」
「隻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感覺到自由。」
她還和我說什麼和我爸浪跡天涯有多浪漫。
「反正和你說了也不懂。」
我的確不懂。
因為在我眼中的爸爸和她眼中那是完全不同的。
我爸酗酒,好賭,動不動就打人。
而且還是不分場合不分時間地打。
有次我媽讓我送錢給我爸,我就是晚到了一點,就被他賞了一個大耳光。
「死丫頭來得那麼慢,害我都輸了!」
我被打得耳朵嗡嗡響。
我不懂,我隻是慢了點,怎麼會害他輸呢?
但我不敢頂嘴。
從小我就怕我爸。
他長著一副凶悍的樣子,當他用那雙眼睛直勾勾看我的時候,我全身都會控製不住地顫抖。
我嚇得趕緊走。
結果我還沒有到門口就被他踹了一腳。
因為他又輸了。
他說是我給他帶來了晦氣。
這一次他發狠了,拽著我的頭發就往門上撞。
哐哐的。
我痛到尖叫,他卻沒有一點要停下來的意思。
直到旁邊的人看到我眼睛都出血了,害怕鬧出人命來,開口阻止了,這才讓我爸放過我。
「晦氣,還不快滾?」
我想滾,但我的眼睛被撞得漆黑一片,已經看不見了。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原來我那時我被打得視網膜脫落,差點成了瞎子。
回去後我和我媽說了這件事情,我以為她會幫我。
因為這幾年我們母女是相依為命。
偶爾她也對我不錯。
比如晚上看我蓋得好會起來幫我蓋被子。
看我吃得少就說:「你屬雞的,就吃那麼一點,這隻雞腿給你了吧。」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到一隻完整的雞腿。
不是骨頭,也不是啃剩下的,就是一隻完整的雞腿。
我當時就激動地哭了。
所以在我以為她這麼多年來至少會愛我一點點,為我說話的時候,沒想到冷不丁地來了一句:「他是你爸,打你一下怎麼了?」
她一改往日溫柔的樣子,凶悍地掐著我的臉:「你就是個天生的晦氣鬼,害他輸錢了,還有臉過來嚷嚷?」
觀眾們還是覺得我狠毒。
「雖然媽媽也有錯,但怎麼看也是爸爸的錯更大啊。」
「可不嘛,是爸爸的錯更大,她卻殺掉了唯一對她好的媽媽,怎麼會有她這麼狠毒的人。」
我也不懂,很茫然。
為什麼爸爸回來後,媽媽就變了呢?
4.
我爸回來後,我媽很開心,逢人到處就說她老公出息了,在外麵賺大錢了。
那樣子生怕別人不知道我爸厲害。
其實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鄰居,就我爸那德行他們還能不清楚嗎?
無非是我爸在外麵混不下去了,就滾回來了。
但他們才不會說呢,因為就我媽那護夫心切的樣子,要是誰敢說我爸不好,她能上門罵上個半天。
那天我媽起了個早,張羅了一大桌子的菜。
也是我第一次被允許上桌吃飯。
以前的我總是被趕到角落裏,像狗一樣蹲著吃。
鄰居經過都說這不好吧。
我媽說是女孩,無所謂的。
「反正我還要再生的。」
就像這一次,我爸回來了,我媽在桌上就迫不及待地說。
「這次回來你就別走了,這次我肯定能給你生兒子。」
其實很久之前我媽就試圖用懷孕來挽回我爸的心。
可結果呢?
一次是自己沒的。
一次是被我爸打掉的。
還有一次是因為和我爸外麵的女人吵起來後氣到流產的。
每次她失去孩子後,都要打我。
看到我就罵我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還怪我:「你為什麼不是兒子,這樣我就不用受那麼多苦了!」
卻絲毫不怪我爸這個主謀。
長大一點我就知道了,我爸這種行為是不對的。
我讓我媽勇敢一點,離開我爸。
「我們走吧,去哪裏都好啊。」
她的眼神是有過鬆動的。
她比我更清楚,離開我爸就不用挨打了。
因為保不住孩子我媽沒有少挨我爸的拳腳。
她身上都沒有多少好的地方了。
有一次我爸生氣了,隨手就把煙頭燙在了我媽的身上。
聽到了我媽的慘叫聲,我爸眼睛卻亮了,他就像找到了什麼樂趣一樣,時不時地就往我媽身上來一下。
為此我媽是夜夜哭泣。
尤其是傷口潰爛的時候,又疼又癢,她是抓心撓肝。
我都是看在眼裏的,知道她的苦。
我說,「媽媽,我們走吧,找一個他找不到我們的地方啊。」
可當我真正那麼提議的時候,她卻卷起袖子狠狠地抽了我一巴掌。
說我不孝子,是個畜生白眼狼。
什麼臟話都往我身上潑。
所以這次我爸回來了,我也再也不說話了。
躲在一邊安靜地吃飯,就像空氣一樣。
可沒有想到即便這樣,厄運還是降臨在了我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