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肖謹言身邊第十年,他終於要訂婚了。
訂婚對象是我的堂妹錢采依,她在他最潦倒時默默幫助他。
在他功成名就時不小心被發現,然後說出實情。
我幫他們籌備訂婚宴,祝他們百年好合。
直到我死後,肖謹言收到我寄給他的快遞。
那一天,他把訂婚戒指套在了我的手上。
錢采依巴掌落在我臉上時,整個總助辦公室寂靜沒有半分聲音。
她坐在我位置上,趾高氣昂說我被開除了,要我收拾好東西趕緊滾蛋。
我反手還給她一巴掌,她立刻慘白著臉抓緊胸口癱軟在椅子上。
第二巴掌還沒落下,就被人從後麵扯住了手腕。
肖謹言問我:“你發什麼瘋?你知不知道采依心臟不好?”
錢采依呼吸逐漸急促,她說:“肖總,別怪姐姐,姐姐跟了你這麼多年。”
“聽說我要跟你訂婚才生氣的。”
他小心翼翼護著錢采依離開,留我一個人在辦公室被人嘲笑。
他們說著錢采依對肖謹言十年如一日的默默支持,說我從中作梗拆散他們兩個。
他們兩個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是活該被踢出公司。
我這個情人沒幾天好日子過了,很快就要被掃地出門。
他們錯了,我不是肖謹言的情人,硬要說的話,我們是一對怨偶。
四年前,我們已經在那個破舊的出租屋裏結過一次婚了。
血淅淅瀝瀝從鼻腔中湧出,滴在診斷書上。
沒關係,我也沒幾天好活了。
2
拿到診斷書那天我在醫院裏坐了半個小時。
胃癌四期,沿淋巴擴散,沒幾個月好活。
痛苦沒有,更多的是輕鬆。
我終於不用給別人送行了,這下輪到別人來送我。
晚上我跟肖謹言說起這件事,他沒有在意,隻是盯著我:“錢滿,你別想死,你的報應還沒有結束。”
他以為我又騙他。
在我短短二十八年裏,肖謹言占了整整十二年。
我們家世長相性格都十分般配,高中畢業後順理成章在一起了。
直到大學畢業第二年,肖氏出事,他被強製送到國外。
我跟他提出分手,希望他不要連累我們家。
他在我家樓下等了很久,我告訴他,我會有更好的前途,而不是跟他一起背負債務。
四年後,他回到肖氏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我,問我:“你說的前途就是在菜市場賣芹菜。”
芹菜淩晨剛從批發市場送過來,葉子沾著露水,根莖沾著泥。
我拿起一把問他要不要,他嫌惡看了兩眼,不知道是在厭惡芹菜還是厭惡我。
錢多多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心翼翼喊了聲媽媽。
這聲媽媽讓我回過神來,我把他抱在懷裏:“小點聲說話,別嚇到孩子。”
他轉身上車離開,泥點子甩了我倆一身。
第二天他又回來了,他打聽到錢氏破產,而我現在是個帶著孩子的單親媽媽。
孩子還有先心病,需要經常吃藥。
他問我:“養你一個月需要多少錢?”
或許是為了羞辱我,他拿了一疊現金甩在我身上。
如果我現在21歲,我一定跳起來破口大罵,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可是我現在27歲,我諂媚笑著彎腰一張張撿起捋順,清點後放進我包裏。
“肖總真是客氣,咱們老熟人,我給您打個八折。”
“還附贈一三輪車芹菜。”
3
我臉上的笑意讓他更加生氣,他把我安排進總助辦公室。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養在外麵的情人。
盡管他還沒有結婚。
他們排擠我,嘲笑我,把瑣碎沒有功績的活都扔給我幹。
沒關係,至少這裏工資加上撫養費,足夠我給錢多多買藥了。
二月份工資到賬,我拿起手機看,發現隻有兩千塊。
肖謹言告訴我,我那一巴掌讓錢采依住院三天,醫藥費全部從我工資裏扣。
除非我主動去醫院照顧錢采依。
兩千塊,連他吃頓飯都不夠,我出去送外賣賺得都比這多。
還讓我照顧死綠茶,做夢去吧。
我摘下工牌扔到桌子上,走到樓下就看到了電動車被拆的七零八落,零件散落了幾十米。
作案人拿著扳手倉皇離開,我看到了,是肖謹言的司機。
他最了解我,也不給我留給活路。
我深吸一口氣回到辦公室重新套上工牌,捏著嗓子給他回電話:“肖總,錢小姐什麼時候需要我照顧,工資是日結嗎?”
肖謹言沒有想象中的開心,他頓了一會說:“錢滿,你真賤。”
“是不是隻要給你錢,你什麼都幹?”
4
錢采依回來了,兩頰紅潤,沒有生病的樣子。
我把工位搬到她身邊照顧她。
她總是攬下很多工作,然後扔給我做。
這天晚上六點,她又攬下一個項目,淡淡說:“姐,這個數據很著急,謹言,啊不,肖總明天早上就要看到。”
“我一會還要跟肖總去吃飯,你記得加班做出來發給我。”
我看了看時間,今晚我約了個相親在七點半。相親對象是福利院院長,我想請他收留錢多多。
我身邊已經沒有可以托付的親人,隻有這個選擇。
隨口答應下來後,我自己一個人在辦公室裏加班。
錢采依挽著肖謹言離開,我也悄悄保存文件,下樓打車往約定好的火鍋店跑去。
這個地方便宜,偏僻,是肖謹言這輩子都不會來的地方。
我整理了下頭發,推門進入,肖謹言已經在裏麵等著我了。
而他對麵就坐著這次的相親對象,我的學長張鈺。
5
肖謹言盯我盯的緊,因此我手機上沒有留學長的聯係方式。
隻能偷偷見麵,沒想到卻也被肖謹言抓到了。
我下意識想跑,肖謹言卻對我笑得溫柔:“滿滿,不是你約學長來吃飯嗎?怎麼不打招呼就想跑?”
他拍拍自己身邊位置:“坐啊,你跟學長也很多年不見了吧。”
我小心翼翼吃著這頓飯,想找機會給學長傳遞消息。
肖謹言一直坐在我身側,溫柔幫我夾菜:“吃啊,學長說你主動要求來這家店。”
“你跟我在一起這麼多年,我怎麼不知道你喜歡吃火鍋?”
油碟裏混合著幹辣椒,我吃了兩口後胃裏一陣抽痛。
小腹也冷津津的痛,痛到我有些受不了。
肖謹言沉了臉:“是火鍋不好吃還是看見我就倒胃口,你怎麼不吃了?”
看到我搖頭,他拉起我來:“學長,滿滿有些不舒服,我先帶她回去了。”
我連招呼都沒來及的打就被他拽走,還好......
我捏著剛剛張鈺遞給我的紙條,還好他給我留下了他工作單位的地址。
6
“你多聰明啊,我還沒有訂婚你就找到下家了。”肖謹言撕開他的偽裝,摔碎我的手機:“你來之前有沒有告訴他,你的職業是被人包養啊?”
手指緊緊捏住那個紙團,身上也很痛,我現在不想跟他吵架。
他扯著我手腕回了在市區的平層,理智即將消失時,一個電話讓他找回了一點清醒。
對麵的錢采依虛弱說:“謹言,你在哪裏,我心臟好痛啊。”
肖謹言立刻收斂了神情,他穿上外套溫柔說:“我現在就讓司機去你家接你。”
小腹的疼痛越來越強烈,我低頭看,看到裙子上沾了血。
血暈染成一片,我沒有力氣起身,伸手抓住肖謹言褲腳:“幫我,幫我打120。”
“我肚子好痛。”
他不耐煩看著我:“錢滿,不要再裝了,你做這些沒用。”
“采依心臟病犯了,她比你更需要人。”
他扔下我走了,我手機被他摔壞了,隻能一步一步爬到門邊,大聲呼救。
在暈過去之前,我終於看到醫生往我這邊奔來。
我能活下來了。
7
醫生抱著病例一臉嚴肅看著我:“沒有醫囑不要自己做藥流,現在沒有流幹淨還要清宮。”
“現在的年輕人,不為自己負責也不為孩子負責。”
我躺在病床上,小腹疼得像刀絞,手腳冰涼。
王婆婆帶著錢多多進來,手裏提著一個小保溫壺。她從保溫壺裏倒出紅糖雞蛋端給我:“吃吧,吃完了就不痛了。”
雞蛋甜滋滋帶著腥味,我一口口吃著,淚水滾進碗裏。
痛到極致就變成了怨恨,我一直以為肖謹言隻是恨我,沒想到他連孩子都會恨。
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給我下藥。
錢多多給我擦掉眼淚,他告訴我:“媽媽,不要痛苦,多多會一直陪著你。”
可是多多,媽媽應該怎麼讓你活下去?
你的心臟需要手術,媽媽還能陪你幾個月呢?
我又該怎麼報複這兩個人?
8
我到了學長工作單位,向他表達了我的來意。
我把我們兩個的病曆遞給他,希望他能夠在我死後照顧多多。
我告訴他我給多多攢夠了手術費和成年前的生活費。
張鈺收到後看了半天,隻問我:“錢滿,錢多多到底是你的什麼人?”
我看著趴在我胳膊上沉睡的錢多多,看著他跟我七分相似的臉。
我說:“他是我哥哥的兒子,五年前我們家破產,他父母情緒波動過大,去世了。”
“小區裏的孩子嘲笑他沒有爸爸媽媽,我就成了他的媽媽。”
錢多多是早產,生下來就有先心病。我帶他輾轉了好多個出租屋,熬了幾百個日夜,終於養到了這麼大。
原本以為能看到他做手術,但是我現在要比他更早離開。
錢多多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拖累,我小心翼翼等著對麵回複。
張鈺告訴我:“周末可以帶孩子來看看,早點適應。”
9
我出院的第二天,肖謹言給我打來電話,語氣冰冷:“錢滿,無辜曠工超過三天,你是想被開除嗎?”
“現在就回公司上班。”
我回到公司時,錢采依正在選鑽戒主石,她把平板遞到我麵前:“姐姐,幫我選一下主石吧。”
“我的婚姻,希望得到你的祝福,畢竟你是肖謹言的前女友。。”
我隨手來回滑了下,指著一枚5克拉粉鑽:“就這個吧,襯你。”
她接過去來回看了看,小聲嘀咕:“你眼光也不怎麼樣嘛,兩輩子選的主石都一模一樣。”
肖謹言出來問我:“這幾天去哪裏了?”
“出去相親。”我手撐在桌子上,看著這個人:“給多多找個爸爸,你要訂婚了,我們娘倆也該找個後路。”
肖謹言輕笑:“我還能指望你能玩出什麼花樣,不過如此。”
他抬起頭與我對視:“我記得你之前畫過訂婚宴布置草圖,幫我給采依布置一下訂婚宴吧。”
“你布置好了,我就放你走,我們結束這段關係。”
那是我22歲畫的,肖謹言看到後總是奪過筆去搶著畫上兩筆,使我們兩個設計的草圖。
他現在要我用在他跟別人的訂婚宴上。
我心臟有一瞬間抽痛,但更多的是麻木。
我笑著對他伸出小手指:“肖總,我們一言為定。”
肖謹言似乎在躲著我,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我越來越疲憊,睡著了也總是做噩夢。
在訂婚宴前三天,我完成了所有的布置,並且遞上辭職信。
肖謹言拿起辭職信問我:“錢滿,你最近怎麼瘦了這麼多?”
10
我把錢多多送到福利院,又到快遞站訂了個定時派送。
幫王婆婆打掃了家裏衛生,告訴她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王婆婆拉著我的手:“滿滿,你太瘦了,你要多吃點。”
“照顧好多多也要照顧好自己。”
做完這些後,我穿上自己最體麵的衣服,收拾了身份證件,準備去海邊一趟。
那是我為自己選擇的終點。
我一直想去那個溫暖的地方,現在是春天,那裏一定開了很多花。
隻可惜我還是沒有到海邊,我在躲避肖謹言派來的人時遇到了車禍,死在了路邊綠化帶裏。
血跟泥土混雜成臟汙顏色,跟我的人生一樣潦草謝幕。
臨死前我聽到有人說:“哇,肖家的訂婚宴好氣派,錢采依真幸福。”
她身邊的男孩攬住她:“錢采依可是在肖謹言最落魄時都沒離開他,她當然值得這個訂婚宴。”
女孩又問:“路邊是誰?”
“不知道,好像是出車禍了吧......”
我走向死亡,而我曾經的愛人正在走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