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們常說，出生在父母最恩愛的時候的孩子，是最幸福的。

可她沒有那麼幸運。

她出生時，正值這對夫妻事業上升期，她從斷奶後就被扔給保姆帶。

他們那時其實很恩愛，從校園戀愛走到婚姻。

雖然都忙著工作，但每天早上出門前都會有早安吻，像許多熱戀期的小情侶一樣，一有空就會膩在一起，每到假節日雙方都會給彼此靜心準備禮物……

這些，還是她在父母之後的無數爭吵裏窺探到的。

盆栽裏常年種著各種花草，媽媽最愛養花，爸爸也會幫著澆水施肥。

直到，花草漸漸凋零，兩人開始整日不回家，一見麵就是爭吵，沒日沒夜的吵。

她初一那年，父母已經走到了要離婚的地步。

那時候，林西幼自卑又敏感，她時常躲在小區裏的一處假山後麵，看著螞蟻搬家，虛度時間。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直到方聞的出現。

方聞像個小太陽一樣，一下子就照亮她幽暗的世界。

方聞會陪著她一起數螞蟻，會帶著她一起去打球，會帶著她去認識他的朋友……

“西幼，沒事的，你有我。”

“西幼，你永遠不會拋下你，我會陪著你。”

“……”

少年的誓言赤忱而熱烈。

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天。

在外人麵前始終得體的兩人，在那晚變成了徹底失去理智的野獸，彼此間惡語相對，用著最鋒利刻薄的字眼去攻擊對方。

隨著爭吵的升級，家裏的物品最先成為犧牲品。

那些平日裏安靜擺放的家具飾品，在此刻成了他們發泄怒火的工具。

林西幼蜷縮在臥室裏，捂著耳朵試圖讓自己不再去聽那些刺耳的聲音。

原本幹淨整齊的家，像是遭遇了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將這個本就支離破碎的家徹底摧毀……

她在爭吵中睡過去了。

等她醒來，家裏很安靜，客廳滿地狼藉。

她本以為爸媽去上班了，像之前很多次一樣，爭吵、和好、爭吵、和好……反反複複。

可這次不同。

傍晚時，爸媽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西裝的律師。

他們坐在混亂的客廳，開始商討離婚事宜。

從進門，這對夫妻都沒看林西幼一眼。

他們忙著離婚，忙著爭搶利益，為了房子車子的歸屬吵得不可開交。

直到，律師提醒他們，“還有孩子的歸屬問題。”

好像到這時，他們才想起來還有個孩子。

他們終於舍得把目光分給林西幼。

“我放棄孩子的撫養權。”

“我放棄孩子的撫養權。”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這時候，他們是那樣默契，連冷漠、毫不在乎的眼神都驚人的一致。

很多年後，這一幕，都在夢魘中將她吞沒。

最終，她再也承受不住，跑了出去。

住在隔壁的方聞聽到動靜，追著她跑出來。

那是冬天。

可她太突然，太慌不擇路，哪怕是路過川流不息的馬路也沒有放慢腳步。

方聞很快就跟丟了。

他從傍晚找到深夜，大街小巷、燈火闌珊處，都留下他匆忙的身影和急切的呼喊聲。

直到東方既白，在一個偏僻的便利店前，方聞終於找到她。

彼時，林西幼正蹲在地上，頭埋在膝蓋上，將整個世界隔絕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