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秋把這個月新發的糧票肉票收進抽屜時,屋內的掛鐘正好敲了六下,她起身準備下樓,發現趙媽站在臥室門口。
“吃飯了。”
眼神語間盡是不屑,仿佛她才是主人。
思秋垂眸點頭,跟在趙媽身後。
走在前麵的人,用極小但卻正好能讓她聽到的聲音又說了句,“裝什麼大家閨秀,演得再好也是走地雞,變不成金鳳凰。”
嫁進邵家三年,不堪入耳的話,思秋已經聽了千萬遍,咒罵過她的嘴臉,又何止眼前一張。
剛到樓下,思秋就看到幾天未見的邵霆,冷著一張臉,從門外怒氣衝衝走進來。
兒子回家,邵母倒是滿臉高興,她迎上去,語氣寵溺。
“回來的正好,你爸的下屬從家鄉帶回來的石榴,咱們濱城可買不到,快嘗嘗,新鮮著呢!”
說完用手推了把兒媳,示意她把剝好的石榴籽遞給兒子。
梁思秋端起盤子,火紅的石榴籽如同一尊紅瑪瑙,玲瓏通透,她舉到邵霆麵前,“你嘗......”
啪——
還未等她說完,男人大手一掀,瓷盤子落地,響聲清脆,石榴籽猶如煙花炸開,散落四周,隱匿在暗黑的角落。
“你有臉吃,我沒有!跟你說過多少次,管好你弟弟,不要讓他在外麵打著邵家的名號惹是生非。”
“你是耳朵進水,還是腦子進水,聽不懂我說的話?”
邵霆眼底幽深,周身散發著比平時更甚的距離感,梁思秋不知道弟弟又闖了什麼禍,隻能先低聲認錯。
“對不起。”
“對不起?”
邵霆上前一步,使勁捏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
“你倒是真會演啊,通情達理,人淡如菊,裝了三年,你不累嗎?一萬句道歉也抵消不了你們梁家做的好事!你這副蠢樣子,我看見就惡心!”
“夠了!”
好好的一頓飯被攪和的一團亂,忍了許久的邵父終是按捺不住,指著兒子罵道:“回來就找不痛快,這個家你不樂意回,就滾回你的單位去住!”
聽到父親又一次偏袒梁思秋,邵霆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盯著她的眼睛,似是要用目光把她刺穿,“果然好手段,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你爸,這是你家。”
說完他甩開手,長腿一邁,徑直上了樓。
沒一會兒又拎著行李箱下來,經過梁思秋時,邵霆眼神睥睨,輕蔑地說。
“剛忘了提醒你,要不是你媽使得那些下三濫手段,你根本沒資格進這個家。”
像一陣過境的颶風,留下一地破碎後,邵霆離開了邵家,梁思秋晚飯吃的味同嚼蠟,陪公婆看完電視就上了樓。
坐在床上,她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木製小盒,輕撫著上麵鐫刻的幾朵石榴花,褪色的花瓣,就像她婚後三年的生活,黯淡無光。
思秋打開盒子,掀開蒙塵布,拿出那遝有零有整的錢,數了一遍又一遍,“再攢夠50塊,就可以離開邵家了。”
邵霆說的沒錯,要不是那場鬧劇,雲泥之別的他們根本不會有交集。
三年前,邵霆所在的單位要舉辦表彰大會,恰巧邀請梁思秋工作的幼兒園來做開場表演。
大會前兩天,思秋受園長所托到劇院看表演場地,而邵霆正在裏麵布置會場。
初次見麵的兩人隻是互相點了點頭,再無交流。
等思秋轉了幾圈正要離開時,才發現劇院的大門被人惡作劇用木棒抵住了,兩人被困劇院,整整一夜。
梁父一夜沒睡,這世道流氓泛濫,他找遍濱城的大街小巷,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在劇院門口找到了女兒。
隨後趕來的梁母聽說梁思秋跟這個戴手表,穿著講究的小夥子待了一整晚,眼珠子轉了又轉。
當下就扯著邵霆的袖子不讓他走,坐在劇場門口撒潑打滾,非要討個說法。
圍觀群眾越來越多,醜聞不過半小時就傳到了邵父那裏,他氣衝衝趕來,當場拍板,要邵霆迎娶梁思秋過門。
也是那時梁家才知道,自己賴上的人,竟是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