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有罪



我家有四個孩子，可我媽說老大生來就是享福的。

可是大二那一年，她親口說，我讀大學就是用來燒錢的。

所以我退學了，她讓我打工賺錢供二妹上大專。

訂婚前，我媽說，不要彩禮。我差點以為聽錯了。

可是她又說，「不要彩禮可以，讓你男朋友給你弟在市裏買一套房。」

1

市裏的房，她不會不知道價格。

可她還是堂然皇之的說出來了。

我忍不住心底一酸，看著不遠處看電視的弟弟，心亂如麻。

他才六年級，我媽就開始惦記著給他買房以後好娶媳婦。

可這房為什麼要我男朋友來買呢。

每次和我媽說話時，我總是忍不住心底又酸又痛，更難過的是身子劇烈顫抖。

我強行控製著身體的異樣，無力道，

「媽，算了，我不談了。」

我突然就怕了，怕這個家。

「死丫頭，你到底在說什麼？你聽聽你這不要臉的樣子。你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叫你不要談戀愛，你偏要賤兮兮的去談，可現在呢？人盡皆知了，你又給我搞這一出？」

「我看你打心眼裏就是沒有拿我跟你爸當父母。你才是我們的老子。」

她一巴掌打的我腦袋嗡嗡響。

很疼很疼，無數次我想要反抗。

可是腦海裏總有個聲音在跟我做鬥爭，然後一遍遍告訴我，父母沒錯。

為人子女，不能指責自己的父母不對，他們撫養我們長大，給了我們生命。

然後我忍了，哪怕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我還是強行忍了回去。

「我談不起，太貴了，」我怎敢耽誤人家。

然後，換來的又是狠狠地一巴掌。

最後有人一把將她推開，擋在我麵前。

他正在變聲，聲音很粗，「媽你幹嘛，這是我姐。」

我忍不住抬頭，看著我弟日漸長高的身子，再也沒忍住，眼淚奪眶而出。

我不爭氣的去看我爸，他黑著一張臉，失望的看著我，而我二妹在一旁看電腦絲毫不受影響。

小妹妹跟我弟一樣，站在我麵前，她哭喊著說，

「媽，這是我姐。」

這一刻，我的眼淚肆無忌憚的奪眶而出，身體都在顫抖。

我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忘了這是多少次了，每一次我都不長記性。

2

當晚我收拾東西回了市裏單位宿舍，這裏很小的高低床，同事不在。

平時隻有我一個人住，這裏才像我的家。

我媽一條接一條的語音發，我沒回。

靜靜地看著手機屏幕，打開電腦，翻看著自己的小說。

這是我奶又打來電腦，她從小撫養我長大。

我做不到無視她。

奶奶說，「丫頭，你是從你媽肚子裏出來的，你不要總是氣她。」

「氣的她天天吃不下飯，」

我沉默了，靜靜地聽著奶奶說。

雖然每一次都很痛，但是她們不知道的是，這些話已經漸漸傷害不了我了。

奶奶也無非是在說，

「要彩禮理所應當，含辛茹苦把我撫養這麼大，讓我體諒一下我爸媽，養大四個孩子，他們也不容易。」

我終於我忍不住咆哮爆發出來，不知道怎的，我能衝著奶奶喊，能衝著她哭，但是麵對我媽，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奶奶，我沒要求他們生了我，生了不養，不如不生。」

我奶沒有說話，但是電話那頭傳來我爸暴跳如雷的怒罵，

「你在說什麼話？老子沒有養你嗎？老子沒養你，你吃屎長大的嗎？」

電話那頭還有我媽歇斯底裏的哭喊。

我頭皮發麻，掛了電話。

這時我看見爺爺發微信說，「長大了，翅膀硬了，也不能不理解父母。」

「烏鴉都知道反哺，別成個白眼狼。」

這一刻，身體上的顫抖和精神上的折磨讓我活像個精神病。

我吃了一大把藥才讓自己平息下來。

我告訴自己，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習慣了，不難過。

3

這天上班查房時，我看見了七床的家屬爺爺，他又大清早提著粥去喂老伴吃飯。

看見我時，他樂嗬嗬的跟我問好，看著他和藹的笑，我覺得今天又被治愈了。

忍不住嘴角掛上微笑。

我是個很愛笑的姑娘，曾經在急診時，有個天天被疼痛折磨的奶奶跟我說，每天她看見我笑嘻嘻的跟病房的大夥開玩笑時，她總會很開心很開心。

她離開的前一天還拉著我的手說，「命真好啊，天使又留了我一天。」

我差一點點就淚目了，不過我笑的很是燦爛，給她做治療的同時，陪著她開了好長時間的玩笑。

出來時她的家屬哭的眼眶紅紅，心底沉典典的。

手上還有老奶奶的溫度，可是她不知道我這雙手又一次給她簽了病危通知書。

她說我是個天使呢，她的聲音驅散了我媽的魔咒。

曾經好幾次我媽說，我就是個瘋子，隻知道氣她，隻知道哭哭啼啼又沒用的瘋子。

不過好像過去很久了，在這個充滿消毒水的醫院，驅寒了我所有的黑暗。

我很熱愛我的工作，這是我拚命求來的。

吃飯值班時，和我一起幹飯的實習的護士小姐姐說，真羨慕我，有學曆有穩定工作，還有個寵我的男朋友。

我笑著說，這些呀，可是我自己爭來的呢 。

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大二那年，我媽說我上大學就是燒錢。

可我清清楚楚的記得，我已經很多年沒和家裏要錢了，我熱愛的小說，在幫我解決那些生活中瑣碎的錢呢。

隻是她依舊覺得我的大二在燒錢。

所以我暗自下了個決定，那就是退學。

當我告訴她這個消息時，我到現在都記得她那時候有多高興。

隻是說了一句，「你這孩子也不跟家裏商量。」

然後喊我回家吃飯，問我啥時候出去上班。

那一次，她對我第一次和顏悅色，我卻笑的愈發失望了。

不過沒關係，習慣了，所以不難過。

從那以後，每個月我給我爸三千的工資。

他們隻知道我隻社區上班，卻不知道我還在偷偷的繼續上學。

他們也不會知道，因為他們隻會問我發工資沒？什麼時候發工資？有多少錢。

不過還好，每一次給我爸轉賬時，他都會問我，

「錢夠不夠，不夠跟他說。」

他像個嚴厲的父親，說幫我存著，免得我亂花錢。

4

現在想想不免都有些恍惚，太久了。

久到這些事情，我已經不在乎了，都是一些無所謂的成年舊事了。

曾經他們的每一句那我的話都能讓我痛到發瘋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隨著年齡越來越大，他們再也傷害不了我了。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呢？從有一次假裝跟我媽要100塊錢，然後被她狠狠的辱罵，數落的時候呢。

還是他在小區門口罵我，把他跟我爸當提款機，被周圍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呢。

又或者是在母親節，因為值班忘記給她發紅包，然後被他刪了微信的時候呢？

也有可能是在過年的家庭聚會上，她當著所有人的麵說，我在家什麼都不做，知道惹她生氣，從來都不會體諒她。

動不動就發脾氣，拉個臉像個瘋子一樣。

我也記不清了，反正就是很多次了。在無數次被親情家折磨的快要瘋了的時候，我也是哭的歇斯底裏。

但是他們現在徹底傷害不了我了。

曾經那個拚命想要做到最好，想要讓他們努力的，我也開始擺爛了。

因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發現他們的要求我做不到了。

二妹上的是大專，爸媽可以偏心，偏的肆無忌憚，甚至說出讓我賺錢，供她讀大學的話。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有時候我很懷疑我媽說的那句話。

她說老大生來就是享福的命最好，可是隻有我知道，這隻是她說給別人聽的。

有時候我也不明白，她也是家裏的老大，她跟我說過很多次姥爺姥姥偏心，書都沒讓她讀完。

那時候她說，這個老大一定要給她爭口氣，讓她臉上有光。

所以我一次次在為了這個目標努力著。

從來不跟他們要1分錢，甚至賺的錢全交給我爸。

但是後來我發現無論我做的再怎麼樣，我不會得到他的一句好。

後來我徹底放棄了，回家的日子我才是最開心的。

喜歡上班，喜歡在醫院，更喜歡獨處。

5

隻不過我的原生家庭並不打算放過我，去年過年的時候和我年齡相仿的小夥子來家裏拜年 ，在他們很滿意的目光裏，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問出口。

直到走了以後，他們讓我加那人的微信，我才知道這是新一輪的相親。

我第一次生了很大的氣，將手中的手機摔到一邊，砸的四分五裂。

「不可能，我做不到和不認識的人結婚生子。」

是我第一次很堅定的紅著眼眶反駁我爸，甚至是我爺爺。

「何況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他們一臉憤怒的看著我，眼底全是震驚。

我爸指著我的鼻子罵，更是揚言要打死我。

我媽在一旁變本加厲的說，早知道我會是這個樣子，當初生下來就應該一把灰嗆死我。

我再也控製不住脾氣，歇斯底裏的爆發，怒喊咆哮，

「那你們現在就打死我。」

我爸揚起巴掌要打我的時候，沒有絲毫躲閃，站在他麵前讓他打。

當巴掌落到我臉上的時候，嘴巴裏麵都有血腥的味道。

從小到大，一再忍讓。突然就後悔了。他們眼裏我就是個天生壞種。

為什麼我要一直忍讓呢？讓到現在我得到了什麼呢？

父母真的沒有錯嗎？

然後我第一次開始質疑自己。

這一晚家庭矛盾爆發的很大。

我媽說我就是個掃把星 ，每一次隻要我在又或者是我回來家裏總會爆發很大的矛盾。

沒有一個人向著我，當然，我弟不算。

當天晚上我媽害怕我跑了，睡覺都在我旁邊。

她沒有跟我道歉，她說他們都沒有錯，錯的人是我。

她說是她給了我生命，就應該聽她的。

是憑什麼呢？

一晚上她都在給我各種洗腦，說我沒有腦子。

「我們不會害你，人家有車有房，有工作，嫁過去你就是享福的。」

我忍不住回懟道，「那這個享福的命給你，你自己去。」

然後又是瘋狂辱罵，咆哮哭喊，鬧了大半夜。

我已經習慣了，每一次回家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