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那年,我拿到了國內top2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媽媽耐心哄著年級倒數第一的弟弟,
看到我卻給了我兩巴掌。
一巴掌是因為我貪圖享受,吃了一根五毛錢的冰棍,
一巴掌是因為高考那天我去參加考試,院子裏曬的新米差點打濕。
後來媽媽單方麵宣布和我斷絕母女關係,趕著我撥了戶口。
看到我成為影壇新秀,她卻後悔了。
1
二房東走下電瓶車,把新的租房合同遞給我。
“續租價格和之前一樣,這個房子隻便宜100塊,還不包含網費。”
我扯過他手裏的合同,生怕他反悔。
他不死心地問,“三樓視野又好,還不用爬那麼久的樓梯,你幹嘛要搬呢?”
我默默把鹹魚市場收來的被子填進撿來的紙箱,“我是個孤兒。”
二房東雙手合十,連連道歉,給我免了半個月的房租。
我攔住他。
指著電瓶車後座上的皮沙發:“這個你還要嗎?”
我喜滋滋地抬著沙發上樓,從一樓步行到六樓而已。
走上樓,我拉上窗簾,確定沒人看見。
拉鏈滑下,汗涔涔的皮膚淌著膿血,我閉上眼睛把洗臉巾蘸上碘伏摁了上去。
“一個月少了100塊,加上免掉的300塊,一年就能省下1500塊。”
經紀人覃姐發來短信,說有一場演水下搏鬥的戲,問我接不接。
我回複接,笑著補了一句語音“生理期補氣血的藥的話,能走報銷嗎?”
覃姐叫我滾,然後給我發了一串訂單號。
我說,謝謝寶子,還差一萬七千塊,我就能還完欠款了。
覃姐疑惑問,你借的高利貸放貸公司嗎?一個月催你還三次,比我的月經還規律。
我沒敢回答,媽媽的電話雖遲但到。
“死丫頭,這個月的利息怎麼還沒到?”
我告訴了她我前兩天被車撞了的事情,她問了問什麼車,得知是五菱以後,隻是再把卡號重複了一遍。
“聽著,要不生了你這個賠錢貨,我在蘇家也不會抬不起頭來!”
我的聲音露著哀哀的乞求,媽媽,我受傷了,錢能不能寬限幾天?
媽媽卻說,蘇招娣,你要死就早點死,省得給我丟人!
2
我媽本是村裏一枝花,卻因為名聲無人願娶。
我在工地上跛了一條腿的父親,牽著一頭牛、半扇豬,娶了我媽。
我爸有老婆的時候已經27歲了,奶奶每天晚上在牆角聽我爸我媽同房。
在懷上我以後,我爸推輪椅的時候才直起了背,我媽才在蘇家沾上了葷腥。
奶奶一頓給我媽煮4個雞蛋,每天都要極其歡喜地讓來串門的七姑八婆看看我媽的肚子。
看過的人都說我媽的肚子尖得不得了,指定是男孩兒。
我呱呱墜地那天,奶奶抱著送子觀音跪在產房外。
母親生了一天一夜,中間醫生不停詢問能不能轉剖腹產,奶奶雙手合十,慈眉善目。
“還是順的好,順的才聰明。”
一天一夜後,喜極而泣的護士抱著我走向激動的奶奶,“太不容易了,是千金。”
奶奶推著父親轉身就走,連出院手續都沒有辦。
我從記事起,便知道自己是個多餘的人。
六歲時我背著書包回來,一進門奶奶就揪住了我的腮幫子,“豬草割完了嗎?賤蹄子,小小年紀就和你媽一樣隻知道吃白飯。”
爸爸在輪椅上燒著旱煙製止。
“小聲點,要收拾就在身上收拾,看到了不好看,臉弄壞了以後就真是砸在手裏麵了。”
媽媽也恨極了我,每次和她一起睡覺我都又愛又怕。
她說本來這一胎就應該是兒子的,是我太過命硬克走了她的兒子。
2
媽媽每晚隔著被子抱著我睡。
被子中間是滾燙的開水袋,和赤身的我。
這是她在村裏打聽的偏方。
在我背上沒有一塊好皮的時候,媽媽終於再次懷孕了。
這次媽媽隻享受了三個月養尊處優的時光,因為大起來的肚子,是圓的。
我能看到媽媽肚子裏的孩子是弟弟。
媽媽就要實現願望啦,我拖著疼痛的身體幫媽媽洗著衣服,燒著飯菜。
每根手指上都長著凍瘡。
奶奶不在家的時候,我會晃在路邊,眼巴巴地看著其它小朋友喝完飲料。
撿他們的飲料瓶。
十個飲料瓶可以去便利店換一個雞蛋。
媽媽吃著雞蛋花問,我不饞嗎?
我分泌著口水搖搖頭。
我是從媽媽肚子裏出來的,媽媽吃了我就吃了。
媽媽看在眼裏,她說,囡囡,媽媽錯了,媽媽以後會對你好的。
我很開心很開心,問媽媽,就算有了弟弟也會對我很好嗎?
媽媽點點頭,我幹活幹得更來勁了。
媽媽好久沒吃過肉了,八個月身孕的她看著還是很瘦弱,有一天媽媽站上板凳夠廚房頂的臘肉。
臘肉夠下來了,媽媽卻摔倒了。
在奶奶咒罵的聲音響起前媽媽就把臘肉推到了我的手心。
奶奶太會打人了,她會提起我背上的衣服,把我按到柴堆裏打。
沾著柴灰的傷口會反複感染,我被打得很疼,不停求饒。
“奶奶,是我嘴饞,可是媽媽肚子裏是弟弟,快救救,快救救媽媽!”
鄉裏總傳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東西,奶奶和鄰居大伯把我媽送進了醫院。
聽到醫生的診斷,父親第一次擺脫輪椅拖起不良於行的腿奔去醫院。
我的臉上掛著柴灰和鼻涕的混合物,但我很開心。
終於,弟弟蘇誌遠出世了。
3
弟弟長到三歲,頹廢數年的父親為了養家進廠打工。
走的那天爸爸把弟弟埋在自己的懷裏,像揉進骨血。
弟弟四歲的生日,父親穿著工裝,提著蛋糕一瘸一拐地冒雨回來。
媽媽給弟弟切了很大兩塊蛋糕,不舍得地放進了冰箱,我絞著手指眼巴巴地看著:“媽媽,我也想吃。”
我媽皺著眉頭,“你都多大了,就不能讓著弟弟?”
媽媽,怎樣才算讓呢?
我都十歲了,你一次生日都沒給我過過。
奶奶把背篼掛在我的背上,“看什麼看,你弟弟還指著吃點紅燒肉長身體呢!”
我看向雨蒙蒙的窗外,“可是奶奶,天都要黑透了。”
奶奶往我肚子上猛踹了一腳,“一身懶肉,還不快點給我去割!再給我賣慘,我現在就把你送去張屠夫家做童養媳!”
張屠夫殺了半輩子豬,手起刀落,那個兒子吃得膘肥體壯,村裏長輩嚇不聽話的女兒,都用“我把你送去張屠夫家做童養媳”這套說辭。
我知道我家的卻不是玩笑。
每次和奶奶去張屠夫家賣肉,總是缺斤少兩的張屠夫總是給我們多貼幾兩肉。
有一次張屠夫還頗為不滿地問,招娣怎麼還是麵黃肌瘦的,嚇得我奶奶給我燒了半個月的肘子。
思緒回來,我在地上弓著身體,求救地看向媽媽。
媽媽抱著蘇誌遠,在沙發上搭積木,豐盈的臉上溢滿了幸福,並不看我。
“你就隻有這一個弟弟,你不為他著想,誰為他著想呀?”
“小孩子嬌慣,長大了也就好了。”
4
我怔愣著走向窗外。
蘇誌遠終於長大了,我並沒有如願分得媽媽的愛。
我拿著年級第一的試卷走進客廳,媽媽正在安慰中考失利的蘇誌遠。
蘇誌遠看到我,抄起手邊的煙灰缸就要按在我身上,“要不是你成績好,教過你的陳老師也不會天天單獨留我補課!”
我的成績好也是錯?我的恩師額外關心他的成績也是錯?
血從我的頜麵劃過,我不耐煩地推開蘇誌遠。
成績單還沒給媽媽看呢,他卻得逞一笑倒向沙發。
奶奶朽木一樣的身體接住他,乖孫乖孫地叫著,爸爸點著的旱煙甩在我臉上。
臉上浮現的第一表情是懊悔,“破相了,不中用了。”
媽媽走上前,一耳光蓋上我新添的傷疤。
“你在我肚子裏就是黑心的,怪不得現在還是這麼惡毒。”
媽媽踩上從我手裏飛出的試卷,無視我鮮血直流的頭頂,走向了蘇誌遠。
“不就是高中嗎?砸鍋賣鐵也要讓小遠去讀。”
4
高考結束那天蟬鳴聒噪,有種揚眉吐氣的意味。
我捏緊手裏那張變形的紙幣,遞給了便利店老板娘。
便利店老板娘早就認識我了,因為我捏著這張錢在她的店門口停下太多次。
老板娘沒有接我的錢,隻是把山楂味的老冰棍拆開,塞進我的嘴裏,揉了揉我的頭。
“楊姨,我有錢的。”
楊姨目光一轉,拿過我的錄取通知書,眉眼彎彎,掩唇輕笑。
“蘇家囡囡出息了,就當是楊姨給你賀喜了。”
蘇誌遠出生以後,我媽就想把我過繼給出去。
隻是我爸他們抱著蘇誌遠沒多久,發現他不哭不鬧,嘴邊一直掛著口水。
便找村裏算命的李瞎子看,李瞎子說我弟弟命太弱,需要有個血親擋災才能長大。
所以我爸把我留了下來。
對於李瞎子的話他沒有盡信,給我取名招娣,也是希望再有個新的兒子。
說來也巧,有了我和弟弟後,母親懷過兩次孕都沒有保住。
省裏大醫院的醫生說,我媽已經是習慣性流產,後麵也基本不會有機會了。
我爸我媽才開始對蘇誌遠專心地溺愛。
5
我拿著京都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村裏人看到我的時候都說我們家祖墳冒青煙了。
可我推開門,卻看到張屠夫坐在客廳,和奶奶在張羅我的婚事。
張屠夫走之後,蘇誌遠哭啼著進來。
媽媽站在蘇誌遠的麵前,神情是我向往的溫柔。
媽媽蹲在地上,用袖子給蘇誌遠擦著鼻涕。
“嗐呀!倒數第一就倒數第一嘛,媽媽又不會怪你。”
“我的乖寶哎,你哭得媽媽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還沒張嘴,媽媽便衝上前,一巴掌把我嘴裏的冰棍打飛。
“你弟弟哭得這麼傷心,你還有心情享受!”
我看著媽媽走回去,吹溫醪糟雞蛋,哄著淚眼朦朧的蘇誌遠,“乖寶,先吃點雞蛋,餓著肚子長不高嗷。”
“媽,我考上了京都大學......”
我媽放下碗,一巴掌把我的臉扇了一個對稱。
“小賤蹄子,還有臉說!偷偷去考試!”
“要不是張親家來幫著搶收,這新米就要泡黴了!”
“讓你在家裏等著出嫁,要我說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