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財路(二)
“老爺夫人,族長帶著族老們過來了。”
時家夫婦對視一眼,時夫人心中一片惶恐。
這個時候來,隻怕不會是好消息。
時夫人駭得哭了起來,連帶著時長青都急紅了眼眶。
他的女兒被捧在手心長大,一直小心嗬護,沒有拿她去換前途的打算。
可是及笄之前,女兒卻出了意外。
一次再尋常不過的出遊,女兒竟然被歹人綁走了。
失蹤了好幾日,雖然被人送了回來,但名聲算是徹底毀了。
女兒也被嚇壞了,纏綿病榻好久。
定了親事的人家聽說時微病了,特意派人來探望了幾次。
他們夫妻思來想去,還是將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那家人。
不出所料,幾日之後,那家就悄悄來退親了。
隻是對方再三保證,看在兩家過往的情分上,他們絕不會泄露半分。
這三年過去,也確實沒聽到任何風聲。
他們隻當事情過去了,正打算在外地尋個富貴人家結親。
哪裏料到,兩家才剛剛有了苗頭,就又出了這種事兒。
隻是這一回運氣明顯差了許多。
那一家子離開之前,可能是怕人嘲笑,還特意在大門口鬧了一場。
說的話難聽極了,話裏話外說時家意圖騙婚。
時家本就已是水深火熱,這下更是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現在明知族長他們來者不善,時長青也隻能打起精神應付。
不管怎樣,他們若是想動自己的女兒,那是絕對不可以的。
果不其然,族長的話讓時長青如墜寒冰。
他們竟然要將時微逐出家門。
沒有家門庇護,時微這樣一個年輕姑娘,隻怕連命都難保啊。
時長青自然不能同意,但族長和眾位族老也是一步都不肯退。
兩方正吵得不可開交,突然有下人來稟報:“大人,有人來提親了。”
時家夫婦劫後餘生。
隻是這個節骨眼上,怎麼會有人上趕著往上撞呢。
“是巡鹽禦史杜正杜大人府上。”
剛剛鬆了口氣的時長青呆住了,半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杜正官居六品,比他低一級,這不是什麼要緊的。
杜正幾年前妻子過世,是個鰥夫,這也不打緊。
隻是,隻是……
他沒記錯的話,這杜正比他還要大許多啊。
可看著虎視眈眈的族老們,杜正這會兒就像是根救命稻草,時長青實無法推拒。
聽到有人上門提親,時家老族長也是鬆了口氣。
時長青是時家現在最出息的子弟,不是萬不得已,他們也不想把人往死裏得罪。
隻是看著時長青沒有歡喜的麵色,時老族長問道:“這位杜大人是娶妻還是納妾?”
下人回稟:“是聘正妻。”
幾位族老都喜形於色,燙手山藥終於能脫手了,一迭聲地吩咐下人,將人好生迎進門。
族老對時長青說道:“巡鹽禦史雖說是個六品官,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如今的情形,還能嫁到官員家做正妻,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莫非你還惦記著安成郡王?”
時長青長籲一聲,“三叔,那位杜大人比我還要年長一旬啊。”
族長頓了頓,須臾之後,又問:“那他為人如何?”
“尚可。”
“現在這個情勢,該知足了。”族長輕歎一口氣,語重心長地勸道。
一時之間,整個廳堂鴉雀無聲。
“長青啊,別怨我們心狠,這年頭,姑娘家的閨譽大過天啊,族中不止微姐兒一個姑娘啊。都是血脈至親,你不能不管她們的死活啊。”
族長起身拍拍時長青的肩膀,“好,就算你不在乎她們,你總要為自己的兒子們想一想吧。”
時長青心裏酸澀不已。
他知道族中已經仁至義盡了,時微被綁架,失蹤了四日。
這事兒能瞞住外人,卻瞞不了族中人。
當時甚至有人要讓時微“慢慢病逝”。
後來,還是族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敷衍過去了。
可是要女兒嫁給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他開不了這個口啊。
“我嫁!”哭成腫眼泡的時微突然出現,語氣很是堅決,“族長,爹,娘,我嫁!”
時夫人抱著女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時長青親自見了來說親的媒人,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擠出個笑容,“老夫敢問,杜大人為何會有此舉?”
媒人倒是笑得燦爛,“說來也是緣分,三日前,杜大人正好路過廣元茶館,機緣巧合下見了時姑娘一麵,驚鴻一瞥。
“本不該冒昧登門,隻是聽說了一些傳聞,實在不願意時姑娘遭此劫難,故而才在此時伸以援手。”
時長青懊惱得想要拍死自己。
因為女兒總將自己關在房中,他不願意看著她日日悶在家中多想,才勸她出門散散心。
那日女兒本不願意出門,是他,都怪他啊。
要是那天沒有讓她出門,該有多好。
時長青毀得腸子都青了。
最後,這樁婚事到底還是定了下來。
翌日,紀安寧登門拜訪時,隻覺得整個時家都死氣沉沉的。
“這是要辦喜事,還是要辦喪事啊?”
侍衛長紀申道,“聽說提親的杜正比將軍還要年長呢。”
“嘖……”
“尋陽郡主親自登門,說要見我?”時微愣住了。
她出身不高,從前並不曾見過尋陽郡主。
“我替安成郡王來傳個口信,今日之事算是因他而起,隻是現在他多有不便,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無論什麼,都可以直接同我說。”
時微思忖片刻,推拒了紀安寧的提議。
“多謝王爺,多謝郡主,時微一切尚好,並無所求,請兩位貴人不必掛懷。當年遭遇橫禍,幸得王爺出手相救,已是感激涕零。本就無以為報,如今因為我的緣故,害王爺無端背上罵名,更是愧疚難安。”
雖然現在咒罵時微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不在少數,但也有不少人說安成郡王是藍顏禍水的。
隻是,一切尚好?
紀安寧本就同情她,聽了這話心中又生了幾分好感。
“也沒一個敢跑到他麵前說三道四的,有什麼打緊。你真的要嫁給那位杜大人?”
時微輕咬貝齒,眼淚又出來了。
紀安寧問:“不想嫁呀?”
“杜大人也是為了救我。”
時微的淚珠還掛在眼眶,帶著濃濃的哭腔說,“我父母年事已高,這些年他們為我擔心良多,現在這樣挺好的。”
“你再想想,若是改了主意,隨時差人來安樂王府找我。雖然麻煩了些,但三個臭皮匠就能頂個諸葛亮,總會有辦法的,天塌不下來。”
紀安寧走後,時夫人終究沒有忍住,“既然王爺和郡主有心,你怎麼不開口求一求呢?”
“娘,若是求了,這樣大的恩惠我們家以後該怎麼還呢?”時微眼淚汪汪,“我們還不起的。”
“可那杜大人……哎!”
“娘不必為我擔心。那杜大人若是好人,他真心救我出水火,我自然會盡心竭力地報答他。”
時微咬了咬嘴唇,啜泣道,“若他不是個好的,那也沒什麼不好,反正年歲那般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氣?”
時夫人陪著抹眼淚的手一頓。
半晌後,僵硬地回過頭,女兒眼角的淚珠還掛著,還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樣。
隻是這話怎麼讓她心驚肉跳的呢?
紀安寧走這一趟,確實讓非議時家的人收斂了不少。
現在京中誰敢和尋陽郡主對著幹?
聽說謝世子被打了後,現在還在家養傷呢。
——
紀安寧回到家,就看到蕭印和林遠正把酒言歡。
上午才剛剛認識的兩人,這會兒已經勾肩搭背了。
“安寧是不說過我的壞話?”
“郡主曾提起過王爺將人扔下水,身姿十分英勇。”
蕭印笑不可抑,“其實比起我那種小兒科的把戲,真正論起護短,誰也比不過紀大將軍。”
蕭印說起了紀安寧六歲時的一件事。
紀安寧上樹摘桃子,沒想到居然得了桃花癬,臉又紅又腫了大半個月才消下去。
紀將軍心疼女兒,遷怒桃樹,當即就把樹給挖了。
蕭印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林遠,“誰都沒想到,紀大將軍明明是最嚴肅正派的人,居然會跟一棵樹較勁。
“不過誰讓它傷了不該傷的人呢,別說連根拔起,就是挫骨揚灰也是說得過去的,你說呢?”
蕭印不太明白,紀彥為什麼會給安寧定下這門親事,但總歸不會是想害她。
紀安寧武功厲害,能傷了她身的人恐怕還沒出生,可難保不會有人傷她的心。
有些話還是提前講清楚為好。
尤其是林遠這種滴水不漏的人,耍起心眼來,紀安寧十有八九不是對手。
林遠眼帶笑意,看著紀安寧慢慢走來,溫聲附和:“紀大將軍是個好父親。”
他知道蕭印的話意在敲打“紀安寧的未婚夫”。
雖然這個婚約隻是權宜之計,但林遠卻一點解釋的打算都沒有。
紀安寧走過來才發現,兩人看起來關係像是不錯,但氣氛怪怪的。
“她真的要嫁給那個老頭子?”蕭印話鋒一轉,直接問道。
紀安寧頷首,“那杜老頭晚去一步,族裏就要把她除名了,她看上去好像認命了。”
“便宜了那個老頭子了。”蕭印欲言又止,“起碼是正妻,希望那位姑娘,以後能順當些。”
林遠舉著酒杯的手緩緩放下,忽然說了一句,“雖然無巧不成書,但這件事未免太巧了。”
“你是說這裏麵有貓膩?”蕭印一向泛著笑容的嘴角慢慢垂了下來。
林遠幽幽道:“凡事都有動機,且看獲利最多的人是誰就好。”
蕭印歎氣,“那些守在我家門口的姑娘們,雖說大家麵上會讚一句勇猛,但心裏還指不定怎麼非議呢。這事傳到現在,連我的名聲都臭了,哪裏還有人獲利呢?”
林遠淡淡道:“那位抱得美人歸的杜大人不就是嗎?如果事情不到這個地步,時家會同意這樁婚事?”
紀安寧頓悟,一拍桌子,“你是說,背後的人是那個糟老頭子!”
“你這麼一說,確實有奇怪的地方。那流言四起的時候,我就讓人去查過,全然查不到源頭。”
紀安寧當仁不讓,“是狐狸總會留下尾巴的,我去杜家會會那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