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手中的枸杞放進了保溫杯中,強忍困意打開了娛樂頻道。
“顧氏集團少爺豪擲千金買下了最新的女士鑽戒。”
啪一聲,保溫杯掉到了地上。
我完全愣住了,這男人我認得。
我丟,他不是個收廢品的嗎?
1
我看著眼前這個叫顧陽的大男孩呼哧呼哧的吃去了我一半水煮肉片。
但依舊意猶未盡的樣子。
我連忙喊停。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這飯是我排了兩個小時隊才買來的。
眼前這人是我撿得。
我拾到他時他已經餓得暈倒在了水煮肉片店鋪旁邊,更準確的說,是我的身邊。
他伸手祈求,我以為是要我打120,卻聽他微弱的聲音傳來:“我要吃的......”
外婆說乞丐要錢就給飯,要飯給點錢。
我剝開了空空如也的四個兜,心中歎氣,還是給點飯吧。
他穿了一身烏漆麻黑我沒見過的衣裳,我覺得他灰頭土臉的也正常。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是設計師專門為他設計的。
大少爺一朝流落街頭,竟餓暈在飯店門口。
他看著被他吃了大半的飯,愣了片刻,似乎也覺得尷尬。
他喉結上下滾動。
“我以後有錢一定還你。”
他這般說話,我估摸著他的年紀不超過20歲。
我過完今年生日就22歲了。
我擦了擦手,心中暗自給他記上一筆,還,當然要還!
我隨手往嘴裏塞了個小麵包,氣鼓鼓的看著他。
“日後你就喚我莊大善人吧。”我一邊往外攆著人,一邊說道。
這男人跟個木頭似的,硬生生處在門口,十指扒住了門框,忙說道:“今天你就攆我走了,哪還有什麼以後!我身上沒錢,姐姐收留我幾晚行不行。”
果然,外婆說男人是不能隨便拾得!
瞧這臭不要臉的樣子。
我要與他講道理,他低著頭又叫了我一聲姐姐。
一臉求饒的臉看著我。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不是不行。
2
顧陽就這麼順理成章的住在我的兩居室裏邊。
我記得我問過他,家裏做什麼的,他一本正經回答我收廢品的,進城打工的收廢品,我將他的境遇一聯係,倒也沒多想。
這丫的,我還真信了。
我真該給自己兩巴掌。
我早就應該在他一臉鄙夷的問我為什麼徒手刷碗的時候拆穿他。
但我沒多想,我擰了他一下,示意現在這刷碗的人是他了。
我昨天改了一夜稿,才沒興趣和他掰扯。
他見我懶洋洋的窩在沙發上,很有自知之明的的替我泡了一杯枸杞茶。
“姐姐,喝茶。”
我放下手中的筆記本,推了推黑框眼鏡,接過了他手裏的茶。
我表麵不說,我心裏很受用。
這一聲姐姐是喊到心坎裏了。
他乖乖蹲在我的身旁,眼睫長長的落下打下一片小陰影,一口吃掉我剩的最後一個小麵包,一點都沒有寄人籬下的感覺。
我就知道他沒這麼善良。
如果目光能殺人,顧陽已經死了很多次了。
別看他才住了三天,我嚴重懷疑他已經學會了拿捏我的方法。
我剛想揮拳頭揍他,他轉身眨了眨眼。
“姐姐,怎麼了?”
怎麼了?當然是沒怎麼。
我輕輕揉一揉他的腦袋,一臉疑惑道:“你怎麼知道姐姐喜歡小狗啊?”
喜歡聽話的,一口一個姐姐的小狗。
他似懂非懂的看著我,一點一點的靠過來,淡淡道:“什麼樣的小狗?”
3
顧陽出去找工作了。
但徬晚回來的時候領回來一條狗。
一條很漂亮的小黑狗。
“大哥,我一個月三千二的工資養我自己都困難,現在還要養你,外加一條狗!”我把筆記本啪一聲合上,指著他的腦袋罵。
但在裝可憐這一個點上,不得不承認,顧陽很有天賦。
他自覺的站在牆角,狗也乖乖的蹲在旁邊,都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
果真是狗隨主人。
他手上還捏著狗繩,悶悶道:“是你說的你喜歡小狗的。”
我的腦袋突突的疼,或許,可能,大概,我是曾經這麼講過這樣一句話。
但這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我該何去何從,顧陽該何去何從,顧陽的小狗該何去何從?
顧陽很聽話,但狗卻看出來氣氛壓抑所在,它掙開了顧陽的手,轉眼間就趴到了我的腿上,哼哼唧唧的快成了精。
這狗著實很漂亮,毛色油光發亮的黑,連眼睛也是異瞳色。
我深吸一口氣,三十六度的體溫說不出這麼冰冷的話。
我隨口抿了抿泡出來的養生茶,平靜了一下自己,道:“它叫什麼名字?”
顧陽不理我,轉身出了門,哐一下把門甩上了。
連狗都不要了。
他生氣了!
當真是反了天!
他當真是忘了這是誰家了!
沒關係,這個世界上不能隻有他一個會生氣,我莊莊從來沒有給別人道歉的道理。
現在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我拉開窗簾外頭飄雪了。
距離顧陽離家出走已經整整三個小時了。
狗在客廳打呼嚕打的震耳欲聾。
我輾轉難眠,出於人道,我給顧陽打了個電話。
我想叫他收拾東西連人帶狗滾蛋。
電話通了,那頭卻沒出一點動靜,我更生氣了,我問他:“你走哪去了?你多大了還玩離家出走這一套?”
我聽到了他一腳深一腳淺的踩進了雪渣子裏,他走的時候穿了一個薄毛衣,窮的叮當響,連一個硬幣都沒有,更別說去住賓館酒店什麼的了。
“莊莊,是你說你喜歡狗的,你要向我道歉,為今天你的話。”他應該是感冒了,鼻音格外的重。
他也不叫我姐姐了,他叫我莊莊。
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讓我覺得今天的事,真的是我的錯。
但是雖然他三十六度的體溫說出了這麼冰冷的話,我還是不能不原諒他,不然這個三十六度他很有可能變成四十度的他。
“顧陽。”我輕輕的喊他,我說:“回來吧。”
“好。”那頭隻回了這一個字匆匆掛了電話。
莫約過了半個小時,他回來了,身上帶著一大股寒氣還有雪渣子,我開了門,他卻一把抱住了我,輕輕道:“謝謝你。”
我覺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謝什麼。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顧陽沒有家。
我的指尖摸了摸他的鼻梁骨,凍的發涼。
他猛喝了一口我的薑湯。
其實我看見了,他掉眼淚了。
4
為表器重,公司外派了我這一個月薪三千二剛剛轉正不久的社畜出差。
星期五在我旁邊撒歡,嘴裏還叼著新給它買的玩具。
顧陽趴在沙發底下給我找我丟失已久的充電寶。
雖然最後以失敗告終。
為了表示我對房產所有權的重視,我給顧陽定了一個規矩,每天晚上八點準時視頻。
我當然要看著我的房子。
顧陽聽了估計是會錯了意,他耳根子泛紅,不知道傻笑什麼。
我聳聳肩,快步踏上了火車,手裏握著他買的兩個烤紅薯。
腦子裏也渾渾噩噩的,連做夢都是顧陽他那天晚上的一個擁抱,以及他掉的眼淚。
可是外婆說,不能相信男人,更不能可憐男人。
自打我記事起,就沒見過我爸爸。
我媽媽指著我的腦袋講我是她年輕時犯過的一個錯。
她罵了我爸爸一輩子。
我六歲那年,她結婚了,人家嫌我是個拖油瓶,我媽媽一腳像踢垃圾一樣就把我踢到外婆家去了。
從此我再也沒見過媽媽。
可外婆很喜歡我。
我說顧陽當時為什麼就有一種特別吸引我的磁場。
他也沒有家,我也是爹不疼媽不愛的拖油瓶,我們相互抱一抱,冬天就不冷了。
叮鈴鈴。
我接通了顧陽的視頻電話。
他抱著星期五穿過鏡頭看著我,他感冒沒好,說話還些有小鼻音。
但是我也聽不清他講些什麼。
我發燒了。
看著他都很模糊。
“莊莊,你怎麼了?”
我喝了一口水,剛想開口說我沒事,站起身卻不受控製的往下倒下去。
顧陽在外邊凍了這麼久,他都沒發燒,我卻燒到了四十度。
等我睜眼時,卻在小賓館裏看見了顧陽。
他一手拿著暖手寶,一手探著我的腦袋。
“不應該呀。”我聽他小聲嘟囔著。
他來了,我沒由的有了安全感。
就像是小學家長會終於有人會去給我開一樣。
人在生病的時候是感性動物,我猛地起身,抓住了他的手。
指尖的餘溫在擴散,我看向他的時候,有股莫名的氛圍升了起來。
他的溫度也在升高。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眼睛亮亮的。
此時已經淩晨五點了。
他坐了六個小時火車,跨越了三個城市。
隻為了來照顧我。
我想,人心是可以換人心的。
所以顧陽到底對我是不是還有別的不一樣的感情?
我想,大概是有的。
5
顧陽把手中的一遝錢放到我的桌子上,輕聲道:“是房租。”
這是他第一個月的工資。
他一分錢都沒給自己留,全給了我。
我看著這錢,反問道:“怎麼,不住了?”
我本來是與他開玩笑,他卻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心跳慢了半拍,才發覺竟也無話可說,他本來也不算我什麼人。
隻是原本還算溫暖的屋子裏卻開始冷清下來,星期五也被他帶走了。
我定定的望著相冊裏的外婆,一顆淚掉下來,喃喃道:“外婆,莊莊又是一個人了。”
外婆三年前也離開了。
她年紀大了,心臟也不算太好。
那天外婆摔了一跤,原本好好的人從有到無也不過用了三天,她在ICU裏住了三天,我把能借的親戚朋友都借遍了。
也還是不夠。
媽媽也回來了,她老了許多,身上還有些不正常的淤青。
她掏不出來一分錢,眼神躲閃不敢看我,我瞧她這樣子,這麼多年的怨恨倒也減輕了幾分。
外婆到最後也沒見媽媽,她用這枯樹一般的手勾住我的手,眼裏蓄滿了淚水,她說:“我們莊莊,要幸福啊。”
要幸福啊。
當時要是有多一點的錢,或許外婆就能活下來了。
我需要很多錢,去填心裏邊這個窟窿。
那天顧陽照顧我時,問我為什麼不能現在就回去,我摸一摸他的腦袋,隻說:“我要買大房子,我不想憋屈的活一輩子,我需要很多錢,才能讓我感到幸福。”
其實不是的,如果有一點點愛,也能讓我覺得好一點。
樓下賣早點的阿婆問我今天怎麼不見我男朋友啊。
我笑笑,跟她說顧陽回家了。
我並沒有解釋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並不知道這是出於什麼原因。
或許我心裏是希望他是我男朋友的吧。
6
要過年了。
外頭的小朋友拿著煙花撒丫子跑,我靜靜的坐在屋裏頭,瞧著他們,又喝了一口我的茶。
窗上還貼著外婆在時留下的窗花,透過斑駁的痕跡裏,我想問問她在那邊過的好不好。
人真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本來一個人時,我覺得也沒什麼,可偏偏顧陽闖進了我的生活裏,又離開了。
我才覺得愈發思念。
叮咚。
手機響了一下。
是顧陽,隻有四個字,他說:新年快樂。
我放下手機也回了他一個新年快樂。
繼續發呆,目光一滯,樓下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幾乎沒時間去想,就傳來了叩門聲。
男人的身影遮住了我,他進門又抱了我一下。
我鼻尖一酸,眼淚就這麼砸了下來。
“吃餃子嗎?”我問他。
他點點頭,放開我。
餃子也是速凍的,從前和外婆一起時,團團圓圓的覺得餃子也好吃,外婆走了之後,我也不過是糊弄糊弄罷了。
我們分開了三個月,他又瘦了些,但是更貴氣了。
“莊莊,這是我的家嗎?”他問我。
我點點頭。
怎麼不算呢?
餃子圓圓的,他不講話,我也不講話。
我聽他輕輕說,我也有家了。
“可你以後娶了姑娘,那個才是真的家。”我一口吞掉了那個圓圓的餃子。
“沒有娶姑娘,隻有莊莊。”他搖搖頭,輕飄飄的聲音落下來,他說:“莊莊也是姑娘,我娶莊莊行不行?”
莊莊很好娶的,要一點點愛就娶走了。
我又吃掉了一個餃子,眼淚砸進了湯碗裏,他身上有一種吸引我的感覺,是因為我們有著相同的經曆。
他也沒有人要。
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唇角輕輕吻在手背上。
7
我再一次看見他是在電視上的娛樂頻道上,主持人講:“顧氏集團少爺豪擲千金買下了最新的女士鑽戒送給宋星星小姐。”
上麵是他的身影。
旁邊跟著一個漂亮的女人。
抱著一大束紅玫瑰。
我知道,他說要娶我的這場夢就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