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波克拉底誓言教會了我們如何做一個合格的醫生,
可醫學院的八年終究沒教會我們怎麼保護自己,
也沒有教會我們如何救回最愛的人,
無論是身體,還是人心......
1
“孟大夫,病人已經送icu了,你歇會吧”
“行,我一會去看看”
這個病人,主動脈夾層破裂,好不容易從閻王那兒搶回來的命啊。
我拿起手機,看到陸光清的消息
【手術,晚上不回去了,開車小心】
好一個言簡意駭的消息。
沒辦法,兩個醫生談戀愛,不就是互相等,
等等等,最後彼此等一輩子嘍。
我給他回了一個【嗯】之後,換了身衣服,直奔icu。
站在這個剛結束手術沒多久的病人前,
看著他的監護儀上的數據,再次感歎人生命之脆弱,
icu醫生趙年年走過來道
“麻藥應該是還沒過,目前各項指標正常,我們晚上看著點”
我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其實我對趙年年沒什麼太大的意見,
但是之前護士長他們一起吃飯,聊八卦的時候,
就說趙年年總是有事沒事的湊在陸光清身邊。
醫院人盡皆知,我和陸光清從大一開始就在一起,
一路走過了最艱難的時期,所以人都好說,
孟昭明,陸光清,這一聽名字都是一對,
所以難免對趙年年聲音大一些,
不過,我是沒看到,光聽說了,
很難判斷真假!
我轉身離開icu,剛好看到陸光清帶著人進來,
於是乎就被攔在護士台寒暄了兩句。
當然,對話還是那些無趣的對話,
無非就是什麼怎麼還沒回去呀,吃了嗎,累了嗎,喝水了嗎,
但這話從陸光清嘴裏說出來,
還是覺得心裏暖洋洋的。
當然,如果暗處沒有一雙陰嗖嗖的眼睛的話,
或許會更暖!
2、
第二天上班查完房後,
我照例去了一趟icu,
結果發現昨天手術的病人有些發燒,
讓護士抽了血,做了加急之後,
發現是細菌感染了,
於是就開了抗生素抗感染。
之後,就又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作為一個外科醫生,還是心外科的醫生,
一天天除了手術就是手術,
相對於陸光清,我可真是耗費體力耗費多了。
當時也是邪門,
分科室的時候,那個老師是死活留我在心外,
當時好多人反對,說什麼女孩子體力上吃不消,
在不就是心外科手術那麼多,女生怎麼能一直堅持之類的話。
但是我的親親老師可不顧及那些,
反正就是一言堂,要我留下,
反而把陸光清放到心內,
所以一度我都很不被看好。
不過還行,我還算爭氣,
幾個手術做的是遊刃有餘,
連主動脈夾層這種手術都可以主刀,
於是乎就堵住了悠悠眾口,
也給老師留了體麵。
一天手術做下來,
一看時間,又是八點多,
剛想著換個衣服就下班,
icu的護士匆匆趕過來告訴我
“孟大夫,那個病人還是發燒,而且持續高燒了”
眾所周知,icu的病人發燒啊,那可是要命的啊。
“在做一個血常規看看呢”
“趙大夫讓做了”
“然後呢”
護士沒說話,迅速低下了頭。
我心下了然,趙年年最歲數不大,應該是處理不來了。
於是,我火速趕往icu,向護士要了所有的報告單。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是嚇一跳,白細胞劇增,也沒有排尿,
趙年年還在旁邊一副虛心的樣子,
我這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白細胞高成這樣,你不知道向上級醫生彙報嗎?”
趙年年低頭不說話,
我歎了一口氣繼續說
“你有做了什麼處理嗎?”
趙年年搖了搖頭,
剛好路過的icu主任看到我快炸了,
趕緊走過來做和事佬
“昭明昭明,別上火,年年她剛來,這病人我給你看著,馬上處理”
我握了握拳,又鬆開,好不容易平複下心情說道
“主任,icu是救命的地方,幹不了趁早請出去”
我看了看病人的狀態
“頭孢類的消炎藥應該是沒用了,換換沙星類吧”
我看了一眼趙年年,就跟著護士去開了醫囑。
餘光下瞥見科主任應該是在說趙年年什麼,看著小姑娘抽抽嗒嗒的。
3
晚上回家,倒是鮮少看見陸光清在家,
他接過了我的包和衣服,
到了杯水給我問道
“病人怎麼樣了”
我喝了口水道
“很難說,上了兩種抗感染的藥了,怕他敗血症”
陸光清站在我身後給我捏了捏肩膀道
“聽說今天趙年年惹你生氣了?”
我放下水杯一臉疑惑的回頭看向他
“惹我生氣?陸光清,你腦子被驢踢了?那是icu,病人發燒都那樣了,作為管床護士,她不處理,是惹我生氣的事嗎?”
陸光清拍了拍我的肩膀,試圖安撫我,我卻直接拿開了他的手,
陸光清大抵是覺得我不給他麵子了,於是便坐在我旁邊道
“年輕人,總是要給她機會的,我們不都是這麼過來的”
我思考了一下他的話,
是,我們都是從新人醫生道現在成為能獨當一麵的主治、副主任
但是不管怎麼說,病人的生命總是高於一切,這和誰惹誰生不生氣真的沒關係
看著陸光清現在的樣子我有些陌生,
想起來科室裏對他和趙年年的傳言,
或許不是空穴來風,
於是我鬼使神差的問道
“你是不是喜歡上趙年年了?”
陸光清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愣怔了一下道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我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笑了笑,站起身來,轉身道
“如果是真的,我們分手,你去和趙年年在一起”
確實這幾年來,我因為工作上的事情沒少忽略陸光清,
平衡不了工作和生活,是我的問題,
我不怪任何人。
還沒等我走進屋,
陸光清衝過來抱住我的腰,下巴頂在我的頸窩道
“傻瓜,我們結婚吧,我不喜歡趙年年,我也不會喜歡趙年年”
我伸手拂了眼角的淚,點了點頭。
陸光清還著我的手臂更用力了一些,
一遍遍的在和我重複
“孟昭明,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
我拍了拍他的手,以是安撫。
陸光清卻一下子打橫抱起我,把我扔在床上,欺身而上,
在我耳邊說
“明天就去領證,上班前就去,讓你胡思亂想!”
我“噗嗤”一笑,沒再說什麼。
4
可是沒等到第二天領證呢,半夜一通電話把我叫醒。
告訴我icu的病人血氧、血壓、心率下降的都很快,
於是我認命的從床上爬起來,
陸光清還想伸手抱我,我拍了拍他道
“病人出問題了,我去趟醫院”
陸光清迷迷糊糊的坐起來道
“我送你去”
我把他按在床上道
“你好好休息,我自己去”
陸光清看我雷厲風行的樣子多半也是勸不住,
於是便說
“那你自己小心,有需要隨時叫我”
我點了點頭,穿好衣服出了門。
趕到醫院的時候,門口圍了不少的家屬,
看到我的那一刻,
患者未成年的兒子,直接抓起了我的衣服,氣急敗壞的問
“你不是說手術很成功,怎麼我爸又出問題了,是不是你們醫生故意的,讓我們多花錢”
我試圖拽出我的衣服,但是失敗了,隻能開口安撫道
“家屬咱們先別激動,手術成功,但是並不代表並發症都能安然度過,我看看情況好嗎,您先放手”
旁邊家屬七嘴八舌之下,這男人終於是放手了,
我也不敢耽擱,著急忙慌就進去了。
結果,我看到的場麵就是主任在做心肺複蘇,
我趕緊衝過去道
“我來”
“多巴胺20毫克,加入5%葡萄糖,靜滴,快”
“腎上腺素一毫克靜推”
一陣搶就下來,心率算是恢複了,可感染依舊是控製不住,
主任在一邊道
“再來一次,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
我擺了擺手,累的說不出話,緩了好久,才道
“叫心內二線看看吧,我懷疑是心肌炎了”
主任點了點頭,剛想讓趙年年去打電話,病人的監護儀又響了,
室顫!
“除顫儀,快,推過來“”150焦耳準備,離床“”再來一次“......
一陣搶救下來,病人的心電圖終究回歸到了一條直線。
我歎了一口氣,看了看時間道
“死亡時間,淩晨五點十八分,死亡原因,感染引發的心力衰竭,多功能臟器衰竭”
我看了一眼趙年年,她感受到我的目光,不停的道歉
’對不起孟姐,我真的不知道,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
我揉了揉太陽穴,看著病床上已經離世的病人,
我明明已經把他拉回來了啊,
聽著趙年年語無倫次的道歉,頓時倍感心煩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他,是他!他死亡一半的原因都是在你的不及時通知”
我疲憊不堪的準備走出去,末了,我回頭道
“趙年年,你真的不配待在icu”
我想說出來的後半句你不配做醫生,生生憋在了心裏。
5
我在icu的門前深深吸了一口氣,外麵是家屬殷切的期盼,
在告訴他們手術成功的那一刻家屬有多高興,
現在就有多難以接受,
這個屁股我真不想幫趙年年擦,
但是終歸是我的病人,
而趙年年到底是年輕,
哭哭啼啼的總不能叫她出去擔事情,
再說了,陸光清說的對,
我們總歸要給年輕醫生機會,
這件事到底也會讓她長記性吧。
麵對疾風這種事到底還是得我來。
我走出去,對著家屬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一時間鋪天蓋地的哭喊聲,
十七歲的兒子幹不了活隻能在家,
母親也因為早些年腦梗不能工作,
隻有這去世的父親做一些零工,
現在,主心骨一下子就沒了,
這世間的苦難總是流向生活本就不如意的人。
他兒子怒氣衝衝的想要上前對我動手,
被他母親攔住了,
我再一次鞠躬道
“節哀順變,如果有什麼困難或者有什麼疑惑,可以去找我們醫務處的同事”
他兒子憤恨的看著我,嘴裏嘟囔著什麼我也沒太聽清,
我實在是不忍在看著這一幕,
於是轉身離開了。
很快到了上班時間,
因為剛好趕上周一,也是開大會的時候,
我們大概說了一下最近的病例,
對死亡病例表示遺憾之餘,
科室也對趙年年的行為做出了通報批評。
本以為趙年年會就此離開有關心臟的科室,
結果領導把她調到了心內,還由陸光清帶著。
陸光清、護士長還有其他醫生暗搓搓的看向我,
我也隻能無奈攤攤手。
我能說什麼呢,我也不能質疑院領導的決定啊。
散會後陸光清跟我一道走,說什麼他會和領導講雲雲的,
我也懶得聽,於是便幹脆利落的打斷道
“行了,清者自清,不用擺出貞潔烈女的樣子,讓你帶就帶唄”
陸光清撇了撇嘴,賤兮兮的問道
“你不介意啊”
我白了他一眼,介不介意的沒什麼用,到時候他在難做
何必呢!
我下了電梯直接左轉,陸光清還在後麵說
“中午一起吃飯啊,孟醫生”。
這半個月因為忙,領證的事情也就一直擱置了,
好不容易等到兩個人都有時間的時候,
科室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6
科主任知道今天我和陸光清要去領證,
所以下午直接給我們放了半天的假,
陸光清說在地下車庫等我,
我剛換好衣服下樓,
就看到暗處有個影子在跟著我,
因為已經在地庫了,
我也不好跑,於是便快走了兩步,
陸光清也剛好拿著一捧玫瑰花在車前等我,
我正準備衝過去,
暗處的人一下子竄出來,
手上的刀直直的對準了我的心口,
好在我早有防備,
就用手擋了一下,這一擋,刀一下子炸串了我的手心,
黑衣人還不解氣,
拔出刀又對我的心口刺了第二下,
索性陸光清跑過來的速度足夠快,
就把黑衣人踹翻了,
黑衣人看有人幫忙占不到優勢,就跑了。
陸光清抱著渾身是血的我一路跑到搶救室,
他顫巍巍的被趕出來,
看著心內心外的主任,大外科的主任相繼進入搶救室,再到手術室,
他甚至沒想過脫掉身上那件血淋淋的外套。
十幾個小時的手術結束,
心外科的主任出來拍了拍陸光清的肩,沒說什麼,
但是緊跟而出的大外科主任則對著陸光清道
“脫離生命危險了,但是她手上的韌帶基本上全都斷了,對於她一個外科醫生來說......”
主任的話沒說完,但陸光清也是醫生,他自然知道是什麼意思。
但出於感謝,他還是給主任鞠了一躬。
過了麻藥勁,我是在心臟科的icu轉醒的,
怎麼說的,刺向心口的那一刀不深,
但是我的老師聽說我被傷了,
他親自出山就為了給我放icu裏觀察,
於是在我悠悠轉醒後,
我是涕泗橫流的感謝了我的恩師,
借機說出轉動普通病房不占用醫療資源的話,
老師看我問題也不大,就如了我的願。
幾天過去,陸光清白天上班,晚上還要來照顧我,
再加上心裏有事,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了,
於是今兒我就想讓他趕緊回去,
幾番催促之下,他是答應了,
警告我不要用手後,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我站在床邊本想著是目送他,
結果看到他上了趙年年的車。